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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相见何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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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方青和真的这么狡猾?这都多少时日了还拿不下他。”
厅堂内,正迎门的石壁上雕虎画蛇,四周涂朱红漆的梁柱金龙缠绕,绣着金丝点点的鹅黄帷帐被用红绳高高悬起,露出镇守在主座两旁庄严大气的饕餮,哪怕此时座位上空空荡荡,也依旧威严。
交谈嬉笑声隐隐从下方传来,只见宾座上的几人却是一幅懒散模样,嘴角噙着笑,手里端着杯,与这庄重肃穆的风格毫不相配。
宾座前各有一张小桌,桌上摆着一酒一杯。桌旁又站着一身黑衣脸覆面具的侍卫,挺立着脊梁,叫人看不出他们弯腰倒酒的模样。
宾座未满,但洛彦也在其中。
“你倒是好运,得以捡回一条命。”
这话表面是关心,可实际上却藏着某种轻蔑的戏谑。洛彦闻声抬眸,那双阴森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桌生得肥头大耳的男人。
“不如你去试试?”
杯中酒已空,洛彦下意识回头——他的身后站着两名侍卫。酒杯一落桌,洛彦对着站左位的侍卫挑了挑眉。站右位的侍卫眼疾手快抢在左位之前上前为其倒酒。
只是,若是有人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面具下那双眼里哀怨简直快要溢出。
林月初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江暮生弓着腰服侍洛彦,只是那双握拳的手越收越紧。
方青和还是留了洛彦一条命。在受尽折磨后,洛彦供出了幕后黑手——隐主。
可隐主是谁?无论方青和再如何逼问,洛彦都只摇头说不清楚。
据他而言,隐主掌控着玄幽阁的生与死,在玄幽阁,隐主就是天,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隐主布局,而他们,不过是隐主达成目的的工具。
“我不知道隐主是谁,在玄幽阁,知道的人少之甚少。”洛彦耷拉着脑袋,叫人看不出脸上的神色。方青和下的毒磨断了他的脊梁,如今,他也成了玄幽阁的叛徒。
方青和静静地听着,那淡漠的神色不知是信与不信。
“那他为何要对尊月楼下手?”
尊月楼尊主的问题不知触碰到洛彦心里那根弦,只见他悠悠抬起头来,一双细而长的眼分明恢复到了初见时的骄傲与明亮。
“尊月楼得死,血影宫也是,没有人能逃得过。”
对此,方青和只是淡淡一笑。
“有欲望是好事,可若是过于膨胀,小心有一天自取其亡。”
洛彦梗着脖子,眼睁睁看着方青和靠近却不退缩。
“我可以放你回玄幽阁,但,我会派两个人送送你。”
林月初得知此事时,方青和已经确定了其中之一的人选——李云端。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林月初主动向方青和提出他的请求——愿与李云端一同前往玄幽阁。
林月初几番遭遇玄幽阁毒手,如今有此机会,他必定要好好瞧瞧这背后之人究竟是何种模样。
可这回,方青和倒不像上次一般爽快。
一是此次任务艰巨,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困难重重。
二是林月初曾与洛彦有过一段,若是对方刻意刁难,身在他人屋檐下的林月初便是叫天天不灵。
奈何林月初认定之事便已有一半把握,方青和再三顾虑也被林月初一一驳回。
方青和定定地看了林月初许久,这种意味不明的眼神却丝毫未减对方身上的锐气,反而在方青和的探究下更添几分坚韧。
在平日,这份尖锐便被林月初的温润紧紧收裹住,只是现在,林月初大大方方展示着强硬。
简直是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性子,方青和叹了口气。
从前,林月初总认他对他过于严苛,也约束得过紧。可林月初若是仔细想想,当他真正展现出锋芒,方青和又哪能拦得住他?
“去吧,”方青和阖眼,“我等你回来。”
思绪飘回玄幽阁,飘回眼前的宾桌上。其余人杂七杂八地交谈着如今的形势,只有洛彦一点一点地抿着酒不发一言。
林月初目光往身旁一探,江暮生也正好侧着脸。面具下,两人无声地交换眼神。
林月初既已决心前往玄幽阁,江暮生又如何能放下。于是毫不费力地,江暮生挤掉了原本属于李云端的位置。
得知此事的李云端气得发狂,提着剑就上门寻江暮生。可当江暮生与林月初真的齐齐出现门外时,李云端所有的火气好似被一盆冷水迎面扑灭,一点火星子也不剩。
好在林月初是来负荆请罪的,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也解释了许多。
李云端模模糊糊地听着,无非就是什么抱歉,再无下次之类的话。
到此,这些都无关紧要了。李云端叹了口气,鼓励似的在林月初肩上一拍一搭。
“你要好好的,我们等你回来。”
在林月初诧异中,李云端又扭头看了江暮生一眼。那一眼短暂却浓烈,即便李云端什么话都没说,江暮生还是懂了——李云端是要他莫辜负了他的期望。
厅堂里,已有人陆续离开,洛彦灌了一肚子酒,却冲刷不开心里的苦闷。那两尊活佛,正站在他身后,压在他头顶。
将手中酒杯一掷,洛彦直直起身,不顾周围人的招呼,抖了抖衣袍迈步离开。
林月初与江暮生自然随着洛彦,在这玄幽阁,洛彦就是他们的眼。
就在三人即将迈出厅堂门槛时,迎面却走来个步履款款的女人。
林月初与江暮生皆是呼吸一滞,时间几乎就在这一刻凝固。
有一瞬间,林月初竟然恍惚自己身在何处。
在女人面前,再心高气傲的洛彦也收敛了神气,微微弯下腰对女人行礼。
女人微微颔首,目光却掠过洛彦径直落在林月初与江暮生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月初竟在对方那张精致的巧脸上看到了同样的颤动。
“做什么?还不赶紧低头行礼!”
洛彦在一旁朝着林月初挤眉弄眼,目光却止不住往女人身上瞄。
林月初与江暮生这才学着洛彦的模样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地给女人行礼。
女人斜斜地瞟了洛彦一眼。
“你这两个手下,该罚。”,明明是极其肃然的话题,可女人一开口,却叫人难以忽略那副动人的嗓音。
“谅你从尊月楼死里逃生,今日我就不动手了。”
洛彦的头更低了,连连应是,不敢有半点忤逆。
林月初心里依旧波涛汹涌,他也埋着头,不敢也不愿再直视女人。
直至女人从身旁越过,林月初才堪堪抬眸。
过往的一切好似如梦,是谁道相见时难?原以为这辈子再也无缘相见之人竟在此处碰面,林月初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提起,说疼也不是疼,说苦也算不上苦。
比起在留春坊抱着琵琶凄凄切切的玉华,此时此刻的她更加明媚张扬,哪怕只是短短一句话、浅浅的一个眼神,林月初也能感受到眼前此人举手投足间尽是杀伐果断的决绝。
从洛彦对其的态度中不难看出,玉华必定在玄幽阁有一席之地。
洛彦的住处里厅堂不近不远。一入屋,洛彦立马换了幅面孔,恳切地求林月初给他解药。
身上那种密密麻麻的痛感一旦泛起,洛彦便无处可躲,只能乖乖俯下身求解药。
林月初蹲下身,很大方地将一颗赤红的小药丸递给洛彦。
林月初手里的解药便是洛彦的琼浆玉露,一吞,便能换得一天的舒坦。
见洛彦神色逐渐恢复,双眼也渐渐凝聚成神,林月初这才直白开口:
“玉华,是什么人?”
一听见此名讳,洛彦受了惊似的浑身一颤。有气无力地提起眼皮,洛彦给予了林月初一个晦暗的眼神。
“我只知道她是见过隐主之人。”
见过隐主,也就是说她是这幕后黑手为数不多信赖的人之一。
林月初脸色愈发沉重,原来早在他刚出尊月楼时,玄幽阁便已盯上了他。
江暮生自然也记得那个身形窈窕却总是面目愁容的玉华,早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江暮生便一眼确定此人就是在金莲台上翩翩起舞的女人。
可此刻,本应惶恐不安的他脑海里却是林月初买下银簪递给玉华的那一幕。
这实在是——江暮生咬着牙,替林月初打抱不平。
可林月初心思根本不在此。
“留春坊,和你们是什么关系?”林月初面色凝重,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得知了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
“留春坊?”洛彦一怔,而后呼吸沉重道,“那是玄幽阁名下的一间规模不小的青楼……你居然知道此处?”
林月初心一沉,看来对方什么都不知道。
洛彦不知玉华曾在留春坊与他们碰面一事,自然不知后来黑衣人突袭,玉华叶鹿灵与他们走散一事。
“我问你,你们隐主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洛彦看着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戏谑,“怎么?你心疼我了?”
话音刚落,洛彦倏然发现脖子上多了一把又薄又利的小刀。
江暮生冷着脸凝视着洛彦,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林月初也不开口,却等着洛彦回答。
洛彦不怕短刀,因为江暮生不可能真下手,可一见林月初那疏离的目光,洛彦便如触寒冰。
“他要我关注尊月楼,关注方青和。寻找合适的时机出手。”
林月初蹙眉:“仅此而已?”
洛彦肯定:“仅此而已。即便我知道隐主目标绝不止于此,可他没命令之事,我绝不会去碰。”
林月初起身,江暮生收了短刀跟随着他。
看来事情比他们想还要复杂得多,玄幽阁显然早就盯上了尊月楼。
自他前去清泽派,方青和上南疆,玄幽阁立刻分了几批不同的人手前来刺杀他与方青和。这期中各种弯弯绕绕,连洛彦都只是对此一知半解,更何况他们呢。
但无论如何,他们必须找到有用的信息,揪出隐身于幕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