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何方 ...
-
走入森林深处，那棵巨木越发清晰。
直到缙江的脚步被巨木投下的庞大阴影边缘停住。
顾咕自然也随着他的脚步停下了，随后她仰起脖子，视线竭力的向上攀延上去。
太……太高了！
不对，更准确的来说了，这棵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高度这个词的一种冲击。
只见，那棵古树树干粗壮的仿佛亘古存在的山壁，树皮更是如龙鳞般层层叠叠堆砌在树干上，不知经过了多少春秋。
顾咕的目光向上、再向上，穿过了缭绕的云雾，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顶上的树干，就如同看一条不知尽头的接天之途一般，妄自探寻，只会看的自己眼花缭乱。
最终，她只能丧气低下头来，正打算揉揉看的生疼的眼睛，却见，忽然有一点绿光从她身边忽地闪过，顾咕忙又抬头看去，尽是点点如同萤火般的光点，如同有生命的星辰般，从巨木身上忽然散发了出来，然后没入云雾，散于海天之间，温暖而纯净。
这一幕把顾咕看呆了，老实说，经过神树的事件后，顾咕看这种又大又高的匪夷所思的树木都有点ptsd，但是见到这萤火，她心理却涌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一股温暖而纯净的力量洒入了她的心底。
不自觉的，顾咕向那巨树迈了一步，她很好奇，也很想更靠近那棵巨木。
然而，在她脚步落下的瞬间。
“咦？”
没有预想中踏在坚实大地上的触感，她的脚踝居然一下子陷了下去！
那看似覆盖着落叶和腐殖质的土地，竟异常松软湿润，带着一种温凉的包容感，将她的脚轻轻的包裹住了。
……虽然很舒服，但却动弹不得半点。
顾咕慌忙低头，想看看怎么将脚扯出来。
可，这一看，便让她彻底怔在了原地，连呼吸都为之一顿。
她脚下所踏的，哪里是寻常的泥土啊！
那是无数条虬结盘绕、壮硕无比的巨大树根！
它们如同沉睡的青龙，从主树干的下方蜿蜒而出，向远处蔓延而去。
顾咕立刻循着这些“青龙”向远处望去，只见在不远处这些根系再次分散、盘结成更为庞大的更细，以这棵巨木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伸展、起伏，竟然构成了大地骨架，彼此交错、缠绕，形成了望不见头的根须之海。
“这是！”
顾咕立马反应了过来，这些根须构成了整个文道大陆的基地，甚至、甚至她和缙江穿过的层层的森林、山海都是在这些根须上长出来的。
“所有、大家……皆由此而生……”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念头在不断盘旋、轰鸣。
“嗯。”
缙江静静站在她身侧，看着被震惊到有些站不稳，忽然蹲下的顾咕并没有出手搀扶或是打断，只是轻点了下头，应证顾咕的猜想。
“那……那你带我来，来这里是做什么呢？”
好不容易，顾咕终于花了半会儿的事件平定了心中的震惊，她期期艾艾的站了起来，又再次动了动脚，发现还是还是动弹不得，只得站在原地向缙江发出了这个心底的疑问。
缙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是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似乎已经洞悉了她所有潜藏的心事。
他笑了笑，忽然伸手折下了树干上一根离地比较近，长得很矮的枝桠，拿在手中，方才开口道。
“你是不是很自卑，认为自己那些半途而废的文字，无法与客栈里那些灵魂，更无法与构成这大陆根基的辉煌篇章相提并论吗？
你不是因此对‘创作’这件事本身，已心生畏惧，连提笔的勇气都快要失去了吗？”
顾咕被说中心底最深的怯懦，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鸣。
“你看。”
就在顾咕不再敢抬头看他的时候，那只被缙江折在手里的枝桠，忽地被伸到她面前不远的地方。
顾咕循声向那枝桠望去。
只见那根树枝被这段的断口处，没有木质纤维或是新鲜的树液之类的东西，那里竟是青光流转，仿佛蕴着一片看不清的光屏，顾咕奋力往前凑了凑，但是脚踝还被树根卡住，动弹不了一点，只得从中奋力辨识出一些讯息。
“王小明大喝一声，使出一招黑虎掏心，对手也不甘示弱，用出了降龙十八掌！两人打得一拳一肉，一脚一口血，从天黑打到天亮……”
额……这段文字……这段文字……
顾咕心中有些讪笑，她看过不少文字，有大神水平极高的，几个字就能写出人物心态、意境，引经据典，旁引博征的，也有水平不高，但是文字鲜活、搞笑，虽然看起来傻乎乎的，却好歹还有点意思……
这段文字，恕她不客气的评论，别说放在网上发表了，就算让小学语文阅卷老师来批改，都得给个不及格吧，有些太过幼稚、笔力不足了！
但……
顾咕不傻，心思反而还很机敏，她眼珠子一转，这么幼稚简单的文字又为何出现在这断枝里呢？
她看向缙江。
“觉得幼稚，不堪入目，是吗？”
缙江这次却没再等她开口，却抢先一步提出了问题。
“嗯。”
顾咕点点头，看向缙江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回答。
只见，缙江用手指摩裟过枝桠的断口，温和的开口说道。
“但你可知，很多在你眼里闪闪发光，辉煌璀璨的大神，他们的起点大多也源于你看起来这些或许幼稚、或许不尽人意的文字。”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接天连地的巨木，声音悠远。
“积累、学习、修改、进步……如此循环往复，才可能在某一天迎来锐变。
你或许听说过‘一书成神’的奇迹，但但那不属于绝大多数创作者，更多的人，需要写一年、两年、五年，甚至更久，在不断地质疑与坚持中，才可能等到那微小的契机。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甚至让你觉得羞愧的文字，一样是这块文道大陆不可或缺的养分，一样是这棵创世之树上，真实不虚的一部分！
它们或许细弱，却同样是构成宏伟的基石。”
缙江向前半步，将那段闪烁着稚嫩文字的枝桠递到顾咕手中。
“所以……你想明白了吗？重要的不是它此刻是否完美，而是你的文字想告诉你的读者，透过它们，讲述一个怎样的文字？”
“我……我……”
听到这话，顾咕心神巨震，她忽然想起自己多年前在缙江签约的事情了。
当时她和企鹅群里很多小作者一样渴望着签上缙江这个大平台，每天都在讨论签约的重点是什么，有人说是梗，越新越好，能让编辑一眼就看出与众不同的，有人说是文字，要那种宛如红楼梦一般古韵十足的，众说纷纭。
顾咕当时可焦虑了，她总觉着自己的天赋不够高，想的梗也不是最新颖别致的，积累的文字也少，更是写不出那些古色古香、韵味十足的段落来，总觉得自己没戏了。
可不知道怎么的有一天，她突然福至心灵，想写一个女主经商的故事，完完整整的做了角色人物卡，故事的起承转合，就在经商手段上稍稍创新了一下，莫名的就过了签约。
直到今天她也觉得是自己运气爆棚了或者那天编辑睡糊涂了才过的……
可被缙江这一提醒，她明白了，当初自己只是想写一个完整的故事，或许这个故事不够精彩、或许创意她虽然努力创新，但是也不够突出、或许她的笔力在见多识广的读者眼里宛如刚才她看那段文字一般幼稚又可笑……
可是，完成远比完美重要的多而已。
顾咕心神清明了起来，想多走几步告诉缙江自己思考的到底是不是他想告诉自己的答案，可她拔了拔腿，想往前再走几步，但是那些树根宛如镣铐死死的将她锁在。
“真讨厌！”
顾咕咬咬牙蹲下身子想瓣开那些树根。
她刚刚低下头，就在这时，缙江忽然走到她的面前，还没等她动作，只听耳边飘来一句含笑的语音。
“你只可到此了，剩下的路，等未来有缘再往前走吧！”
嗯？
顾咕心里刚浮起疑问，忽然双肩被缙江的手按住，在她话还没开口的时候，只觉得一把巨力将她向身后推去。
啊？
顾咕慌忙往后看去，只见身后是那条碧玉带一样的江水，萦绕在巨木之旁，又不知道前后尽头是哪里？
缙江这货是、是想淹死自己吗？
带着这份惊恐、和惨叫，她全身没入江水里，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
“啊啊啊！缙江，你这混……嗯？嗯！”
再醒来，顾咕已然趴在一张桌子上，她揉揉眼，眼前是自己熟悉的书桌和电脑光屏。
自己是、是做梦……
醒来，记忆依旧清晰，她撑住脑袋，努力回想自己的遭遇，心里不禁一惊，但是、但是这些过于玄幻，从任何她所知道的知识、和实际情况考虑，都不可能是真的啊……
“算了，就当做梦吧！嗯？这是……”
顾咕正打算起身离开电脑桌前，忽然想伸个懒腰，刚刚举起手臂，却发现掌心有什么东西硌的她生疼。
她忙将手掌放到眼底慢慢摊开，却见一小段树枝卧在她掌心。
只是……这一小段枯木黯淡无光，干枯皲裂，与路边随手捡的枯枝毫无二致，哪里还有半分梦中那青光流转、内蕴文字的神异？
可……这东西哪来的？
顾咕心念一动，她没有搜集枯枝败叶的兴趣爱好，而且自己也是独居，家里人更是不可能干这种事情，更何况自己住在四十层这么高的地方，就算刮台风也不可能将这么一小段树枝送到他手里啊！
难道说……
那些是……真……可是……
纷乱的思绪在顾咕脑子里都快大旗架来，她连忙甩了甩头，想驱散这些思绪，不自觉的目光便落到电脑屏幕右下角去。
“嗯！这么晚了？”
看着电脑所显示的时间，又看见自己文档里离日更3000还差一大半的文章。
一股熟悉的倦怠感立刻爬满了顾咕的心里。
“反正……这本数据也不好，少更一两天也无所谓吧……？”
她小声嘀咕着，试图说服自己。
“明天、明天一定补就……”
就在她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准备合上电脑的瞬间。
叮咚。
一个消息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顾咕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的点开了闪烁的图标。
那是一条来自读者后台的私信。
【太太，今天还会更新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甚至没有一个催促的词语。
顾咕怔住了。
这篇文的数据确实不好，收藏寥寥，评论无几，按照她以往的个性，早该切书、断更、跑路一气呵成了。
反正缙江作者那么老些，多她一个太监不多，少她一个也少不到哪里去……
但是……不知怎么的，缙江那句“而是你的文字想告诉你的读者，透过它们，讲述一个怎样的文字”悄然在她耳边回响起来，手中的枯枝似乎也微微发烫。
一股混杂着羞愧、责任和一丝久违冲动的热流，慕然涌上心头。
顾咕撇了撇嘴，像是跟谁赌气似的坐回电脑桌前，手指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重新放回了键盘上。
“哒哒……哒哒……哒哒哒……”
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再次在寂静的屋子里响了起来，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何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