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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非典 ...

  •   那些“非典用品”就算用到下辈子都不一定用得完,很自然地,在商店脱销有价无市的时候,俩人开始琢磨弄一部分出去卖了。

      方便大家,也算给未出世的孩子积德了。

      颜子安不许苏暖去,他一人戴了三层口罩,脸上捂得跟发糕一样,就在车库门口搭了个小摊子,价格比平常超市卖得还便宜。

      耿春秋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六十多岁的老头,一身改良版的中山装,往那儿一站腰板儿笔直,特精神。

      苏暖坐在后头车库里看着,见到这么精神的老头,不免多看了两眼,结果那老头就顺着她的视线走过来了,等买东西的人走了,老头摇头道:“你们这是发国难财啊。”

      苏暖:“……”

      他们明明还亏了不少好吗?

      她和颜子安也没解释,正好货没剩下多少了,也就不卖了,收了摊儿,便请人到家里坐坐。

      非常时期,苏暖又是那么个状况,颜子安有点儿不想让人随便进家门,还没开口,就被苏暖一个眼神儿堵回去了。

      苏暖直觉这老头不简单,非典正流行呢这人敢出门不戴口罩,那不是疯子就是有两下子的,这老头怎么看也不像精神不正常,认识了只有好处没坏处。

      果然被苏暖给猜对了,这老头大名耿春秋,是个老中医,已经七十挂零,从清末起家里世代行医,是祖传的手艺,文.革中受过批斗,儿女受牵连死的死出国的出国,文.革结束后心灰意冷,好多知名医院请他出山都被他拒绝了,也就这附近熟人知道,上门看个病什么的,挣一点儿钱。

      老头性子耿直,从不以此牟利,日子过得很是清贫。

      老中医叹息道:“这都是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简直作孽。”

      中医这东西博大精深,讲求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五行相生相克,阴阳谐和方能百病不生。

      为此,老中医已经食素多年,自然对那些为了一己口腹之欲而惹出莫大灾难极为愤慨。还顺带把苏暖和颜子安这样发国难财的行为给批判了一通,说那些醋啊板蓝根什么的对预防非典一点用处都没有,就这么卖出去跟骗钱有什么区别?

      别整那些歪门邪道,身体好心情好就什么都不怕。

      颜子安和苏暖是小辈,自然不会跟老头子一般见识,听了这话也只在一边儿赔笑喏喏而已。

      临走前老头子给了他们个方子,说是能强身健体,对抵抗力稍有所益,但重要的还是坚持锻炼身体。

      苏暖这会儿也不方便上医院孕检,老头子顺便给开了点儿安胎药,说等晚上去他家拿。

      晚上过去的时候颜子安还提了套茶具并一盒铁观音,说这叫投桃报李投其所好。苏暖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人喜欢茶?”

      颜子安得瑟道:“我是谁啊,那老头尾巴一撅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好了好了,别瞪了媳妇儿,小心眼珠子掉出来了。我不就瞅着他多看了几眼屋里那套茶具么,咱搁那里当摆设一次没用过都落了灰,那老头眼神里就有点儿惋惜的意思。”

      苏暖便也没话说了。

      在人际这一块,苏暖比颜子安这个生意场上混出来的人精还是差太多了。这一世颜子安在她面前不正经惯了,苏暖都快忘了这人上辈子整人有多狠了,能在黑金上面弄到钱的人,定然不会单纯到哪里去。

      苏暖想到这里心往下沉了沉,颜子安要想哄她一个单纯小女子,那可不是容易得紧。也不知道颜子安现在表现出来的,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老中医果然很喜欢那套茶具,现场就泡了茶让他俩品尝,还给上了堂中国茶史普及课,苏暖倒是听得津津有味,颜子安在一边儿眯着眼像是认真思考的样子,被苏暖轻轻一推就跟木头人似的噗通倒沙发上了。

      老中医:“……”

      苏暖:“……”

      反正俩人也没啥事儿,从那以后三天两头往老中医那儿跑,做好了饭去送点儿什么的。

      颜子安其实是不太喜欢去的,因为那老头动不动就喜欢教训人,但搁不住苏暖喜欢。

      老中医家里现代家用电器没多少,家具也很简陋,但一进门就是一股药香,并不浓郁却让人整个肺腑都舒畅起来。

      客厅有一整面墙的中药柜和一整面墙的书柜,旁边桌上摆着称药的小天平、包药的草纸麻绳,靠窗的地方还摆着一把古琴和一溜绿色植物。

      没什么特别的,但苏暖很喜欢。

      除了去老中医家里串门,偶尔出门大批采购东西,俩人便窝家里看看碟斗斗嘴量量体温折腾折腾厨艺,有时候做不可说的事,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就那么静静地依偎在一起,便觉得时光说不出地静好。

      平常有那么那么多事情需要忙,需要考虑,需要计较。

      但在生死面前,似乎那些有的没的,那些不可原谅的事,沉潜在心底的恨,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直到五月中旬,灾难仿佛只是报纸上那些不断增加的确诊和死亡数据。

      但五月下旬,市内突然出现了疑似和确诊病例,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苏暖又是比较容易悲观的人,好几次午夜梦回都被吓醒过来,觉得死亡离自己那么近那么近,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从这个世界上静悄悄地消失。

      颜子安开始的时候还能说些笑话,但形势一天天严峻起来,每天都能听到救护车悠长凄凉的鸣笛声,终于有一天,救护车停在了他们楼下,楼道里一阵喧哗,有人哭有人叫。

      两人从窗口往下看了一眼,认出是顶楼的一对夫妻。

      颜子安也笑不出来了。

      此后整个小区草木皆兵,如非必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除了向居委会汇报体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做不可说的事。

      除此之外他们想不出任何方式来排遣这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恐慌。

      六月中旬的时候,疫情已经稍稍得到控制,但苏暖突然发烧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只是觉得有点儿冷,便多穿了两件衣服,到半夜已经整个人都迷糊了,翻过来倒过去,一会儿睡一会儿醒,颜子安觉得不寻常,拿了体温计一两,三十八度六。

      苏暖也清醒过来,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后来还是苏暖先开了口,声音都是沙哑的:“怎么办?”

      颜子安去倒了杯温开水来,吻苏暖喝下去,看着苏暖的眼睛:“暖暖,怕不怕死?”

      苏暖拿被子把自个儿裹起来,靠在床头上:“怎么能不怕……”

      正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就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生的机会,更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颜子安翻箱倒柜找到几片退烧药,喂苏暖吃下去,又扶着苏暖躺下裹好了被子。苏暖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你去客厅凑合一晚吧,明天……”

      说到这里苏暖哽咽了,鼻子一酸,泪水便漫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谁知道明天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呢?

      一辆呼啸而来的救护车?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惨白的颜色?

      颜子安跪在她身边,伸手扳过她的脸,用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温柔如水的眼神微笑着看她:“暖暖,我也怕死,但我更怕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说着俯下身来,一点点地凑近,最后贴在她的脸上,小心翼翼地吻去了她的泪水,最后,那湿热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先是轻如羽毛地触碰,后来顶开了她的牙齿,舌头风卷残云一般在她口腔里肆虐。

      那是从未有过的最激烈的一个吻。

      颜子安的唇烫得她整个心都在燃烧,苏暖感觉到了颜子安一往无前的爱,还有浓浓的绝望和悲哀。

      一吻结束,颜子安说:“暖暖,别怕,我在。我们不上医院。活,我们一起活;死,也死在一起。黄泉路上我也会牵着你的手……哎你别哭啊。”说着伸手胡乱地抹去了苏暖汹涌而出的泪水。

      苏暖把脸埋进颜子安的怀抱里,紧紧地搂住了他。

      她想说她这回哭不是因为怕,是因为被他给酸到了,她想说我等你这一句话等了两辈子知不知道?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这一刻,苏暖相信,颜子安是真的爱她。

      哪怕只有这一刻是真的爱她,她也觉得安慰。

      那一夜他们肆无忌惮地做不可说的事,从半夜一直做到黎明,又从黎明一直做到傍晚,到后来两个人都倦得睁不开眼,就那么睡了。

      醒来已经满床都是阳光,两人都饿得冒虚汗,已经不知道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的上午了。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苏暖趴在颜子安怀里,指甲用力在颜子安胳膊上掐了一记。

      如愿听得颜子安一声惨叫,苏暖眯眼静静微笑:“原来我们都还活着啊。真好。”话说完才发觉嗓音嘶哑得不似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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