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吻月》芸生生

20、020

　　盛驰进门的时候，赵莱月还没来得及收拾家里，一切还跟李中建离开时那样，椅子被掀翻在地，卧室被子被丢在地上，几个玻璃杯碎在了地毯上。
　　赵莱月换了件长袖睡衣，才去给盛驰开门。

　　盛驰起先是皱着眉的，在看到她安然地站在面前时，大松了一口气。
　　他上下打量着她，“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事。”

　　赵莱月已平复好情绪，一本正经地在收拾，“你呢？怎么这么晚过来？”
　　“我听说李中建闹上门了，担心你，就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李中建闹上门的？”这回换赵莱月奇怪了。

　　盛驰噎了一下：“门口保安给我打了电话。”
　　“他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赵莱月纳闷。
　　盛驰挠挠后脑勺，还有点不好意思：“上回送你回家，就顺道儿去门卫室派了根烟。我跟大叔说，我女朋友一个人住这儿，有点担心，就让他记了个我的电话，如果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一声，我住得近，也好及时过来。毕竟，我知道你这人嘴硬，遇上再难的事儿，也不会给我打电话的，所以，我只能主动出击了。”

　　赵莱月从未被人这样细致入微地关怀着。活了二十八年，也只有盛驰会这样对她。夜半时分，人的情绪更为敏感，她有点鼻塞：“盛驰，你干什么要这么关心我？”
　　“因为舍不得你受委屈。”
　　盛驰走上前，替赵莱月扶起笨重的椅子。

　　彼时，盛驰抬头，赵莱月也恰好昂首，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就叠在了一块儿。

　　赵莱月还在因为刚才的事儿心里委屈着，眼眶也红红的。她从未在盛驰面前露过怯、示过弱，甚至连六年前那次分别时，她也是骄傲又矜持的。此刻，盛驰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心里疼得不是滋味。他看得出，她是哭过了的，在他不在的时候，偷偷哭的。
　　很显然，她怕他看出来，所以对视时，特意别开了眼，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收拾东西。

　　盛驰蹙着眉，试图拦住她，不让她再收拾了。
　　可她却躲着他的手，硬是要继续收拾。
　　盛驰是个急性子，眼见拿她没辙，索性一把抱住她了事。

　　赵莱月显然没想到他会有此举，整个人都愣住了：“盛、盛驰……你想干嘛。”
　　“你别忙活了，忙得我心烦。”盛驰从背后抱着她，口气是不耐烦的，但表情却无奈得不成样子，“赵莱月你受委屈，我心疼。”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眼下，她不说话，盛驰就更担心了。她向来固执，不爱认命，此刻却一句话都不说地沉默着。盛驰心里头藏着事儿，越想越内疚，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都怪我，怪我没早点处理了李中建那家伙，害你现在受了委屈。”
　　“什么意思？”
　　盛驰反问：“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我会未卜先知地给保安留我的电话？”
　　她点头，“奇怪。”

　　盛驰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有些话本不该由我说出来，毕竟如果由我说出来，倒显得是我挑拨离间。可李中建既然今晚做出了这种事，我就再也不可能替他瞒着了。有些事情你早就该知道，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告诉你。”
　　“什么事？”赵莱月觉得事情不简单。

　　盛驰松开赵莱月，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认真看着她：“李中建曾有过一段婚史，离婚原因是他家暴。”
　　“怎么可能？！”她头顶轰地一声炸开：“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件事？！”

　　堂嫂、父母、李中建的父母，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过这件事。而她知道这件事，竟然是盛驰告诉她的。也怪不得盛驰之前不说，在介绍人堂嫂、父母都没有开口的前提下，如果盛驰开口确实像是居心叵测了。
　　当初，她也曾怀疑，为什么堂嫂口中那样优秀的李中建，竟会到了三十多岁，也没能找到合适对象。后来相处过程中才发现，李中建性格中有瑕疵，爱窥探对方隐私，不愿给对方独立空间。赵莱月到现在这个年纪，原生家庭的限制，让她很难找到合适对象，所以听从了赵妈妈的劝解，看李中建人品没什么大问题，就给了他，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试一试。
　　可她绝不曾想过，其中竟然有欺骗。
　　而且还是离异和家暴这么严重的欺骗。

　　盛驰看出她的难以置信，请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他母亲非常强势，在他小时候就经常对他拳脚相加，他前妻是他母亲给他物色的对象，刚开始也处得挺好的，可不到一年，就因为家庭暴力，对方取了证，提出了离婚。家暴是挺严重的事情，他母亲担心他以后找对象受累，所以一直没对外说。正巧两人当时闹离婚的时候，区公安局有人出警，也是有人见到李中建之后提起，我才去查的。”

　　“你的意思是，我家里人应该也被蒙在鼓里？”赵莱月问。
　　盛驰没正面回答她，只是说：“没有人会害自己的家人。”
　　“这可不一定。”
　　赵莱月能肯定，她的亲妈赵琼兰肯定不会害自己，但孟文军和堂嫂知道多少，她就不太清楚了。她越想越觉得心寒，本能地想保护自己，下意识地抱住了肩膀。很不巧地，手不小心碰到了刚才被李中建砸伤的位置，顿时眉头拧成一团，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盛驰察觉到赵莱月的不对劲。

　　客厅没开空调，还是盛夏的天气，她脖子里沁着汗，身上的外套却一直脱。
　　盛驰见状，二话不说就捋开了她的袖子，却看见一大片青紫。

　　盛驰攥紧了拳，嗓音沉闷，“李中建弄的？”
　　赵莱月看出他的怒火，着急把袖子扯下去，一个劲地说：“没事，软组织挫伤而已。”
　　“他对别人家暴我管不着，但他敢这么对你，我必须得弄死他。”他取了车钥匙，作势就要走，“李中建家在哪儿？”

　　盛驰这么说，赵莱月真不怀疑他就会这么做。毕竟，当年她读研究生那会儿，因为有点儿江城口音戒不掉，经常被同班男同学耻笑。
　　盛驰见后，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今后赵莱月还要和同学相处，不能硬来。
　　所以他就借着赵莱月的名义，请那些男同学一起吃了顿饭，期间不停给他们灌酒，让他们喝了吐，吐了再喝，喝得差不多了，就以游戏的名义让他们连喝了几杯辣椒水。
　　第二天，几个男同学嘴肿的都说不出话，更别说嘲笑赵莱月了。
　　从此以后，他们知道赵莱月是有隔壁国防大学的盛驰撑着腰的，就再也不敢欺负她了。
　　赵莱月到毕业，也都没再受过他们的气。

　　现在的情况和以前可大不相同。李中建不是那些同学，赵莱月也不用像同学似的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因此，盛驰不会对李中建有顾虑，假设盛驰真要对他做些什么，怕是十头牛都拦不住。
　　可今时不同往日，盛驰是警察。赵莱月不想他为自己冒这个险。
　　她拦在他跟前：“盛驰，你别去，你消消火。”

　　盛驰还在气头上，“他家在哪儿你告诉我，我不弄死他，我就以牙还牙，打断他一条胳膊就够，让他也尝尝疼得厉害的滋味！”
　　“盛驰你别这样，我真的没事，真的不疼。”
　　赵莱月已经极力在劝盛驰了，可盛驰像是脱缰的野马，压根不受控制。

　　眼见盛驰就要走出去，赵莱月真没其他办法了，她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事情由她而起，她只能豁出自己的脸面去解决了。因此，她想也没想，一把抱住了盛驰，像他刚刚抱住她的那样。

　　盛驰也愣了一下，半秒都没反应过来。
　　赵莱月从没这样主动过，脸红得不行：“我跟他没发生什么，你别去闹了好不好。我已经跟他说了分手，实在不想再把事情闹大，增加犯错成本。盛驰，你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别为了我，什么都豁出去好吗？”

　　盛驰哪会不懂，赵莱月这是为他好。
　　她的话处处向着他，盛驰听后，火气也不那么大了，“行，这笔账我先记着，以后再找他算。”
　　听见盛驰答应，赵莱月这才松了口气。

　　她一抬头，就看见眼前镜子里，她紧紧抱着盛驰的样子，房子里再无旁人，气氛暧昧得不成样子。赵莱月本能地放开了他，她低垂着脑袋，忽然开始后悔刚刚自己的唐突，呆呆应了句：“随便你。”
　　盛驰见了，只是笑，却不说话。

　　时间已近三点，再过一会儿天都快亮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未免尴尬，为了缓解怪异的气氛，赵莱月再次自顾自地收拾起来。

　　盛驰心疼她，接过她手上的吸尘器：“别弄了，我帮你收拾，你先睡吧。”
　　确实，赵莱月已经很累了。昨天因为居宁的事加班到很晚，凌晨又被李中建折腾出这一遭，赵莱月的脸上已写满了疲惫。原本，她因为害怕李中建折返回来，害怕地睡不着，现在有盛驰在场，心定了，有安全感了，眼皮也沉了。
　　儿时不安的经历，让赵莱月一直没什么安全感。可奇怪的是，每每有盛驰在，赵莱月总会觉得很安心。
　　她没再客气，只是说“好”。

　　*

　　一觉睡过，闹钟定时开启。
　　赵莱月披了件单薄的外套，推开房门。
　　她以为盛驰早该离开了，可没想到，客厅里，他守着她，像是守了一夜。

　　当下，听见开门声，盛驰下意识从沙发上坐起来。
　　她问他：“你没走？”
　　“嗯。”在沙发上蜷了一夜，盛驰没睡好，揉了揉太阳穴：“担心李中建折返回来，就索性守着你了。”
　　他的话很平静，说得稀松平常，但却让赵莱月心头震颤。

　　她憋了半天，想说的很多，最后却只变成一句“谢谢”。
　　盛驰无奈笑笑，抬头看向她：“大早上就这么客气，要不换句说辞吧。”
　　这回，赵莱月没再向他竖起防备。
　　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相视一笑：“早安”。
　　“早安。”他淡笑着回应她。

　　时值九点，太阳正好，日光透过窗帘缝隙透进来，暖洋洋撒了一地。

　　从前，赵莱月只当这间房子是能让她歇歇脚的地方。
　　很奇怪的，此时此刻，她像是有了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