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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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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臻一下车就疯了一样向家里跑去。
她的耳边只能听见风声,直到某个红绿灯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才后知后觉地冷静下来,停下了狂奔的脚步,拦下一辆出租车。
“花苑新村,麻烦快点。”
车开到小区楼下,整个小区还是一片寂静,静得伊臻都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奔跑着,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家门口,却在插进钥匙之前停住了。
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对这个一塌糊涂的家生出一种退缩的心情。
为什么偏偏是她要背负这些呢?
明明下午她好像看见了光的,怎么眨眼就熄灭了。
但她也只停顿了那一瞬,下一秒钥匙仍然被她插进锁孔里,有些年份的门推开的时候发出了声响引得客厅里坐着抽烟喝酒的三个男人全都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而她的妈妈张兰一个人缩在客厅的角落里,颤颤巍巍地注视着客厅中间的三个人。
“哟,”那个被她叫过爸爸的人抖抖手上的烟,“看来还是没听你妈的话啊,不愧是我养大的好女儿。”
那一刻,伊臻心里的嘲讽喷薄而出。
养?怎么养?打死就算了的那种吗?
而另外两个男人粘腻的目光像是恶心地软体动物一样爬上伊臻的身躯,“哟,强哥,没想到你还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啊,这笔交易做得值啊。”
交易。
伊臻装作听不懂地进屋,人却不动声色地朝着厨房的方向挪动。
一个胖的像头猪,一个瘦的像是吸毒的,伊臻在心里默默计较着胜率,加上自己对家里可以用的东西的熟悉程度,还能打。
她挪到调料架旁边,从背后伸手把整一罐胡椒粉握在手里,用大拇指悄悄旋开了盖子,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还好在来的时候已经通知了月舒姐,应该没事。
“怎么样?”伊强的语气带着些得瑟,抄起桌上的那瓶白酒又喝了一大口,顺手用手臂抹了抹嘴,“这就算我还你钱了哈!”
“哎呀强哥,说这个就没意思了,”那胖子又色咪咪地瞥了眼伊臻,肥腻的舌头在唇周绕过一圈留下水渍,“就冲你这义气,我先干了!”
说完就拿过另一瓶啤酒,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层层叠叠的脖颈皮滴在肥胖的肚子上,在本就脏兮兮的衣服上晕出一大片痕迹。
空气里充斥着烟味、酒味、混杂着汗液和体味,令人作呕。
“不行!”缩在角落里的张兰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冲客厅正中央的男人爬过去,“那是我的女儿!”
“滚!”伊强一脚就把她重新踹回到角落里,“你给老子呆着,老子没把你送出去就特么算好了,少给老子犯病!”
伊臻从厨房里直接冲到妈妈的身边,“妈,你怎么样?”
张兰死死地抓住伊臻的手,常年被生活折磨的手指瘦得只剩下一层又一层的褶皱,毫无生气地覆盖在她的指骨上,“我让你别回家!你为什么不听!”
“我不回家,你会死的。”伊臻说。
张兰那双凹陷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护在自己身后。
客厅里的男人注意到张兰的动作,哄笑起来,那瘦子更是啐了一口,“我说嫂子啊,你以为你这样挡住你女儿就能保住她了,我跟你说,强哥今天说了,肯定要还我们钱了,你就别护了,赶紧让妹子过来给我们倒杯酒啊!”
“就是啊,让妹子过来伺候伺候咱们哥俩!”那胖子油腻的脸上也堆起了笑意,朝伊臻作了个招手的动作,“识趣点,不然以后可有你受的!”
伊臻没有动,只是反手抓住她妈妈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等会趁机冲下楼。”
张兰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力道更紧了,握住伊臻的手青筋暴起,暗暗摇了摇头。
伊臻有时候真的不明白她妈在想些什么,被男人家暴不愿意离婚,被打得半死不活不愿意离开,女儿现在要被卖了也还是这副样子,这辈子只会龟缩在这个角落里看着世界一点一点崩塌,从不反抗。
伊臻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劝说张兰,今天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了,至少也要冲出去等到月舒带人来救她。
那瘦子看她迟迟不过来,站起身朝这边走来伸手就要去拉她,伊臻顺着那只朝她伸过来的肮脏的手的力量顺势站起来,手上早就握好的满瓶胡椒粉撒了一半到那瘦子脸上,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一脚把他踹出老远。
另一只握着张兰的手顺势把张兰甩出门口的方向,伊臻只来得及看一眼,“快跑!”
胖子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从桌边站起身来准备冲过来加入战局,却被早就瞅准时机的伊臻一脚踹上心口重新踹回沙发里,又被伊臻重重地朝脸上连环扇了几巴掌打蒙了。
解决了两个,还没等伊臻回头,一只大手随手抄起一个玻璃啤酒瓶从她身后一把砸下,而伊臻只来及转过身护住自己的后脑勺。
玻璃酒瓶在她头上砸出一记闷响之后,伊臻都能听到自己的皮肉迅速充血开裂的声音,温热的液体从她脸侧流下。
“妈的,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就白养了是吧!你个白眼狼!”
紧跟着头上的剧痛的是伊强醉酒后的嘟囔,那些字句像是诅咒一样刻进伊臻的肺腑。
明明今天下午看见那朵粉红色的棉花糖的时候,她还想起过的,想起过这个男人以前做她父亲,做一个好爸爸时候的样子。
是因为这样吧,所以最终才会在关键时刻唯独算漏了这当头一棒,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早就不是那个会让她骑在肩膀上吃着棉花糖的男人了。
喝了酒的伊强面色红肿发黑,牙齿带着常年吸烟留下的灰黄的牙垢,一身邋里邋遢的样子,本来还算端正的五官也因为她没有听话地成为一个交易的物品而扭曲成了丑陋不堪的模样。
什么希望,回忆,通通都是骗人的假象。
伊臻把手里剩下的半罐胡椒粉全数倒在伊强的脸上,借着身为女人的小巧骨架从这几个疯子看不见的盲拳中溜出家门口,迅速地朝楼下狂奔。
也许是空气中的胡椒粉也同时呛到了她,否则,她的眼怎么会止不住地流下泪水。
跑到楼底的时候,她顺手牵住了还想往楼里进的张兰,拉着她往路口疯跑,再跑快一点,逃远一点,月舒姐应该马上就会来救她了。
“跑哪儿去!”
伊强的怒吼在后面跟着,被男人大力扔过来的啤酒瓶在她逃跑的路上直接炸开满地的玻璃碎片,张兰不知道踩了哪一块,直接扯着伊臻双双跌坐在地上。
细小的玻璃碎片刺入血肉里,生疼。
男人看她们跪下了,这才闲庭信步般朝这逃跑的两个女人走来,灰黄的牙齿参差不齐地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跑啊!有本事你再跑啊!”
他另一只握着的那把家里厨房杀鸡用的尖刀,他把刀尖正对着伊臻和张兰,脸上的笑容轻松地就仿佛面对两只过年的时候待宰却妄想要从餐桌上逃跑的鸡。
“给脸不要脸是吧,”伊强啐了一口,“老子给你个机会报答老子生养你的恩,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伊臻,还带着这个婊子一起逃跑,跑得过来吗你!”
“是你学姐也不行!”车子里的柳女士几乎要疯了,“那个男人可是拿着刀呢你没看见啊!”
“妈!!!”祁栎快要疯了,眼看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地朝伊臻靠近,他晃动车门把手的速度都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你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柳女士吼回去,掏出手机打报警电话,“喂你好,这里是……”
祁栎被妈妈关在车里,双眼通红地关注着眼前的景象,看着那个男人举着那把尖刀一点一点地靠近伊臻,握住车门开关的那只手攥得死紧。
还剩下十步了,不能再拖了。
祁栎瞅准柳女士看导航地址的时机,半身探到驾驶座上一下子摁开了门锁,另一只始终握着车门把手的手立刻打开了车门,下一瞬间人就已经疯狂地冲出了车门,朝着伊臻所在的方向狂奔。
来不及了,他顺手抓起地上的一块砖头,朝着伊强所在的地方用尽全力丢过去。
伊强还在走着,突然就被人群中丢出来的一块砖头准确地砸中脑袋,血从他的头上流出来,“他妈的哪个狗杂种敢砸老子!”
他的步伐终于改变了方向,尖刀的方向直接指向人群,那些看热闹的人吓得惊呼一声,全都四散逃开。
警笛声终于响起的瞬间,人群奔逃而开的瞬间,伊臻抬起头,在散尽的人群之后看到一张紧张的、气喘吁吁的脸正注视着她。
平时那双单纯的,被欺负的时候还要泛泛泪花的双眼此刻通红得有些狰狞。
小学弟……
伊臻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晕倒在张兰的怀里。
还是让他担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