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主你好我是人》一叶空泛

7、附属住宅（五）

　　洛伊笑吟吟地看着程鸢。

　　但程鸢总觉得他看自己眼神好像有一点奇怪，像是在透过自己看谁，而那眼神中充满了温柔的感情。

　　大概是错觉吧。洛伊院长只是太热情了。

　　洛伊：“这几天太忙了，害得我一直没能来看看顾栩尧顾栩尧把你照顾得怎么样。过段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我带你去我最喜欢的游乐园。”

　　游乐园？
　　上城区还有这种地方吗？

　　程鸢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

　　洛伊问顾栩尧：“你不会从来没带他出去过吧。”

　　顾栩尧皱了皱眉：“外部环境存在大量不可控因素。”

　　洛伊：“不能总是关在家里。人类需要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见不同的风景，这对心理健康有好处，心情愉悦了，身体就会恢复得更快。”他转头对程鸢眨眨眼，“对不对？”

　　程鸢不敢表态，但眼中流露出一丝微弱的向往。

　　顾栩尧捕捉到了程鸢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说：“……我会评估。”

　　洛伊：“说起来，你真的不打算搬家吗？这里也太偏僻了。”

　　顾栩尧：“这里清净。”

　　洛伊耸耸肩，似乎并不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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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伊的手环在震动了，他看了眼时间，说科学院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又嘱咐了程鸢吃饼干，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花束和纸袋里的手工饼干飘出的淡淡香气。

　　程鸢小声说：“院长……好像是个好人，而且他真的好年轻啊。我以为能当院长的会是老爷爷。”

　　“不算年轻了，他是很早一批的仿生人，也算‘制造’我的人。”

　　程鸢“哇”了一声，“他居然是仿生人？”

　　顾栩尧语气如常：“你好像很惊讶。”

　　“看上去完全不像……”程鸢嘟囔道，“他明显更像人类啊。我以为仿生人都是你这样的，比较……”程鸢斟酌了一番用词，憋出一个“理智”。

　　“我们只是仿生人，并不是机器人。你难道不知道仿生人是为什么被创造出来的吗？”

　　程鸢迷茫地摇摇头。

　　顾栩尧徐徐说道：“22世纪末，经历两次变革后，人工智能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所具备的功能与种类越来越多。

　　人类并没有止步于此，他们建造了很多主题乐园，模拟各种场景，并且创造很多仿生人投入其中，一边肆意凌.虐仿生人满足各种欲.望，一边试图从仿生人身上找到意识与情感。

　　主题乐园越建越大，甚至可以还原各种社会风貌，仿生人也越来越接近真正的人类。

　　所以我们的外形，性格，经历，记忆，爱好各不相同，并不只是冰冷的机器。”

　　程鸢有些呆呆的。

　　他歪着头，栗色的头发歪向一边，嘴微微张开似乎想提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最终化作一声迷茫的“啊……”

　　程鸢咬着嘴唇，脸皱了起来。

　　听上去，人类对仿生人做过很不好的事情。

　　可自己是人类啊，而且看上去，下城区的人类也并没有过得很好。

　　程鸢皱巴巴地问：“所以……现在人类和仿生人关系很差吗？”

　　“不完全是。有一部分仿生人十分喜欢人类，甚至主张将主导权还给人类。”

　　“好吧……”听上去仿生人之间也存在分歧，“但其实人类毫无还手之力吧，毕竟仿生人很厉害，而且是永生的。”

　　“并不算永生。”

　　程鸢困惑地看着顾栩尧。

　　“处理器渐进性衰减症。仿生人到一定程度就会彻底消亡。”

　　“这么严重……顾先生你也会得这个病吗？”

　　顾栩尧面无表情道：“只要是仿生人都会得。”

　　好像戳到别人痛处了。
　　程鸢急道：“但、但是科学院在努力找解决方法了吧。”

　　顾栩尧落在程鸢身上的视线冰冷且深邃，缓缓点了点头。

　　话题好像终结了，气氛有些尴尬。

　　程鸢慌慌张张地转移话题：“不过，话说回来，洛伊院长真的好厉害啊，自己就是仿生人，居然还可以制造仿生人，怪不得是院长。”

　　顾栩尧：“他并不完全算制造了我，只能算改造。只有人类知道怎么创造仿生人。”

　　是吗……
　　程鸢若有所思。

　　人类应该不愿意再制造仿生人了吧，现在继续增添仿生人，对人类的处境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况且，不知道还有没有知道如何制造仿生人的人类幸存。

　　而仿生人们会得那个致命的“病”，如果没办法找到治病方法，总有一天会彻底灭亡。

　　程鸢想象着那一天真正到来，却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但总觉得，抵达某个结局的代价，是不可估量的。

　　程鸢出神地想着这些事。

　　顾栩尧又像敲门那样扣了一下程鸢的额头，问：“在想什么？”

　　程鸢不敢还手，捂着额头，慢吞吞地说：“我有点好奇，洛伊院长是怎么改造你的。”

　　“洛伊发现我的时候，我几乎彻底损坏了，他修好了我，并且改变了我的外形，以前的我更接近于机器。”

　　“什么机器？”

　　“似乎是功能型的。”

　　“似乎？”

　　“有些事我也不记得了。”

　　程鸢有些惊讶：“啊……机器人也会失忆吗？”

　　“记忆被损毁了。”

　　还会有这种事？
　　程鸢眨了眨眼，以免戳到顾先生的痛点，于是结束了这个话题，“……好吧。”

　　程鸢将视线转到了洛伊带来的东西上，花束真的很漂亮，鲜艳夺目，生机盎然，驱散了些程鸢一团糟的思绪。

　　尝尝洛伊院长带来的饼干吧。
　　程鸢这么想着，慢吞吞地支愣起来，俯身向那个纸袋伸出了手。

　　然而有一只手抢在程鸢前面，夺走了那个纸袋。

　　程鸢不解地抬头。

　　是顾栩尧……

　　他不仅拎起了洛伊带来的饼干，另一只手还捧起了那束花。

　　程鸢视线凝聚在顾栩尧身上，问：“你去哪？”

　　“工作室。”

　　程鸢指了指顾栩尧手里的东西，“为什么带着那些？”

　　“饼干的成分需要经过检测后再判断适不适合你食用，鲜花也要酌情摆放。”

　　程鸢：“……”
　　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顾栩尧盯着程鸢，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很喜欢他带来的礼物？”

　　程鸢愣住了：“啊？我……是啊……”

　　顾栩尧似乎不需要答案，带着饼干走向工作室，留下一句：“外出计划，我会开始制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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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

　　窗帘紧闭，白噪音生成器在持续不断地释放柔和的灯光，很有安全感。

　　程鸢躺在床上，他肚子有些不舒服。

　　顾栩尧检测完小饼干的成分后把饼干还给程鸢了，程鸢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比在管道里吃的饼干好吃一万倍，没忍住多吃了几口。

　　好像还剩很多，但他甚至有点舍不得吃了，万一哪天吃完……

　　……洛伊院长好像说了，吃完了就跟他说，他还会再送。

　　洛伊热情、漂亮、友善，烤的小饼干也很好吃。他真是个好人。

　　不对，是好仿生人。

　　这也是程鸢完全没有想到的，洛伊居然是仿生人。

　　在交易所时，他通过展柜的玻璃也见过很多仿生人，但是没有什么交流，所以程鸢对他们没什么印象。

　　而来到上城区后，程鸢和顾栩尧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见过了米斯和洛伊院长，又听顾栩尧讲了仿生人的来源。

　　他发现，仿生人或许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完全依照设定好的程序行动，他们有意识，有情感，有自我意识。某种意义上讲，真的很像人类。

　　他们……都会得那个病吗。

　　处理器渐进性衰减综合征……

　　这听起来是关乎整个仿生人族群存亡的大事。

　　程鸢翻了个身，没有半分困意，仰躺盯着天花板。

　　顾栩尧告诉他的事情，实在是超出了程鸢的认知范围。未来会怎么样？程鸢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如果顾栩尧某一天消失了……

　　程鸢怔了怔。

　　说实话，他能感受到自己越来越不怕顾栩尧了。刚来时和顾栩尧相处，程鸢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是紧绷的，就算是看电视的时候腰背也挺得直直的。

　　但现在他已经可以放松一些了，甚至不自觉地会反对顾栩尧的某些决定。

　　虽然最开始会后知后觉地紧张、害怕，但从结果来看，顾栩尧每次都纵容了自己的反抗，也就导致程鸢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但顾栩尧对他来说，仍然是陌生的。

　　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程鸢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入柔软的枕头里，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