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途》养猪不用糠的牛牛

23、百里封星（二）

　　回到院子中，阿微洗了个脸，换了身衣裳，果然跑出去玩了。一直到吃饭的时间，才慢悠悠回来。
　　他们这些人，不管男的女的，都在一张长桌子上吃饭。
　　只不过女眷通常住在对面的厢房下，白日负责烧火做饭洗衣，不用跟着出去挖坟。
　　百里封星并不亏待他们的伙食，晚饭除了好几个素菜外，竟然还有一个荤菜，摆成了好几大盘，够他们吃了。
　　这些穷人要是还留在国主的辖境内，只怕是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肉。因此，他们干活也尤其卖命。

　　刘成媳妇儿面色红润，比刚进城时气色好多了，看不出一丁点被百里封星强迫的迹象。料想她对这样的生活，没有太大的不满。
　　然而刘成的孩子不好好吃饭，在饭桌上撒泼打滚，被他老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后，就缩到板凳下去委屈地哭了起来。
　　他估计是知道媳妇儿被首领给看上了，所以心里憋着火呢，看谁都来气。匆匆刨了两口饭，将筷子一扔，便回屋了。
　　那边厢，刘成媳妇儿也不去顾自己的孩子，扭着屁股回到了房间，擦了浓厚的脂粉后，出了院子，钻进百里封星的内院去了。

　　大家都在看他们家的笑话，只有白难寻和阿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阿微从怀里掏出一块油纸包裹的糖块来，递到了白难寻面前，眨了眨眼睛，“易寻，我刚刚去街上买的。”
　　白难寻礼貌性地接了过来，“谢谢你，阿微。”
　　阿微见怪不怪了，这个神秘的美人儿，总是这样不冷不热的。

　　他又拿出一块糖，递给了刘成的孩子，“呐，别哭了，大哥哥给你吃糖。”
　　小孩儿拿到糖后果然不哭了，将糖衣撕下，安安静静地舔了起来。
　　“叫我什么？”阿微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得阳光温暖。
　　小孩儿抬起头来，甜甜地叫了一声，“大哥哥。”
　　“不错！再奖励你一块！”阿微说着，又掏了一块出来，“小宝，我问你啊，你喜不喜欢这儿？”
　　小宝答应得很干脆，“喜欢！”
　　“为什么？”宋微笑着问道。
　　不等小宝回答，其他伙夫笑答道，“这里吃得饱，穿得暖，还有肉呢！谁不喜欢这儿啊？早知道就早点来投奔百里大人了！”
　　“就是，就是。”其他人附和起来。
　　阿微笑了笑，没有再逗弄小宝，而是转头将自己碗里的馒头干掉了。

　　翌日，他们照常扛着锄头，去老地方挖坟。
　　今日日头不毒，看东边的阴云，好像隐隐还会下雨的样子。众伙夫都有些高兴，要是下起了大雨，他们就可休息一天了。
　　刚刚吃了馒头，几个伙夫坐在树荫下休息。
　　望着那边尸坑里露出的骸骨，啧啧道，“首领要是早些攻下锦凰城，估计这些人也不用死了。”
　　“唉！他们没那个命呗！”一个伙夫说道，“只盼首领赶紧带兵将平乡攻下来，我还是想回去种我自己的田。”

　　闻言，阿微抱着锄头的把柄，问道，“周大哥，你就那么相信咱们首领？万一他攻下了姜国，邪神继续作祟，他也征收人头祭该怎么办呢？”
　　周姓伙夫道，“首领占据了北方十城快七年了，每年邪神发大灾，他都没有征收过人头祭，我相信他。”
　　“我也是。”
　　“我也是！”
　　大家都应合起来。
　　“那我也相信他吧，哈哈哈。”阿微给自己灌了口水，哈哈笑了几声。

　　他们有说有笑，只有白难寻不发一语，时而往尸坑那边看一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听到土包那边传来一两声惊恐的呼叫，众人才慌不跌扛着锄头跑过去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只见坑里的尸体都爬出来了！

　　尸坑无人照看，所以众人根本不知道尸体啥时爬出来的。只见平原上已经有许多晃晃悠悠的死人，它们专往有人气的地方走，此刻，慢慢地将这群伙夫围拢了，还源源不断地有尸体从坑里爬出来。
　　“大家都进林子里，爬到树上去！”
　　几个伙夫慌不跌丢了锄头，爬到树上去了。

　　那几个风水师也不知为什么，今日的法阵竟然没将尸体镇住，慌不跌翻上马逃走了。这些死尸抓不到伙夫们，就又调转方向，往城关方向行去。
　　它们要是进了城可就危险了。
　　但白难寻不会让它们进城的，他释放出去的还生香，不能支撑太多时间，但一定能支撑到百里封星赶来。

　　果不其然，不多时，百里封星接到消息，立刻赶来了。
　　他那彪形大块骑在马上，声势颇为骇人。只见他手提一只铃铛，晃了两下，清脆的铃音便传出老远开去。
　　那些往城关方向行去的走尸，立刻乖乖地回来了。

　　白难寻恍然大悟，原来他是靠铃铛控制尸体。要是把那铃铛毁了，他就无法再操控死人大军了，也就不再会是王师的对手。
　　想到这儿，白难寻又释放了一点还生香出去，令几个走尸发狂，朝百里封星扑去。
　　百里封星察觉到了不对劲，面有诧异神色，然而他并未慌乱，将铃铛有规律地摇晃起来，堪堪控制住那几个朝他袭来的走尸。
　　白难寻又弄狂了几个走尸，令它们不断地攻击百里封星。而百里封星的应对，着实令他迷惑了起来。

　　他如果内力深厚，早就将这些纠缠不清的尸体弹开了。但看他那笨拙的操控之术，却不像是个玄门人士。
　　白难寻心道，或许他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农民，习得了一点训尸邪术，就当起了反贼。如果这样，那就太好了。
　　要杀掉这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他正欲起身，却突听一声暴喝，“首领！我来帮你！”
　　只见阿微跳下了树去，扛着锄头就冲进了尸群中。行动十分敏捷迅速，一锄头扫过去，打翻了四个死人。
　　白难寻诧异了一番，然而他还未回过神来，只见阿微那锄头赫然是朝百里封星脑袋上砍去的！
　　“百里封星，给小爷死来！”

　　百里封星大吃一惊，所幸块头虽然大，但敏捷机警，立刻狂摇铃铛，几个尸体扑上来拦住了阿微。
　　他则翻身跃到了马上，准备逃离此地。
　　白难寻哪会让他走，召出琵琶，飞到半空，素手猛拨，凛凛琴音如浪涛一般滑过尸群，令它们安静了下来。

　　百里封星纵马朝山林里逃去。
　　见状，白难寻从乾坤袋中掏出厚厚的一沓火符，如雨点一般将它们射入尸群。只听砰的一声，火焰呼呼燃起，将每一具尸体都给烧了个精光。
　　他急追入密林之中，一道猛烈的琴浪打去，拍倒了一排参天大树。
　　林木呼啦啦倒成一片，百里封星坐下之马受了惊，将他摔下了马来。

　　“别杀我！别杀我！”百里封星在地上打了个滚后，慌不跌爬起来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求饶。
　　“我一不乱杀人，二不抢劫老百姓，我没做过坏事啊！道长饶了我吧！”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如果不威逼利诱刘成的媳妇儿的话，白难寻还会对他心软两分。

　　白难寻将琵琶收进灵识之中，落到地上后，缓缓走到他面前。
　　问道，“你是不是有可治瘟神诅咒的药？”
　　“是是是。”百里封星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颅，“我可以把药方给你，我把药方给你！”
　　“那就拿出来吧。”
　　白难寻静静地看着他。

　　百里封星作势打开自己的腰包，拿出了一张纸来。
　　白难寻正欲接过来细看，不料那纸张突然炸成了一阵刺眼呛鼻的烟雾。白难寻暗道不妙，立即拔身跃上树梢。
　　等他擦去被这诡异烟雾刺激出来的眼泪，再一睁眼看去，眼前已经没人了。
　　百里封星，不知所踪。

　　白难寻浑身一震，腾身而起，飞至密林上空，然而入眼所见，皆是茫茫林海，哪还找得到人呢？
　　他懊恼不已，放跑了百里封星，不知日后会酿成多大祸患。
　　不行，他得去把那些尸体统统烧毁。

　　想到此处，他立即往南边城关赶去。
　　面朝下方的尸潮大军，掏出火符来，掐了个决，令火符如雨滴一般，纷纷扬扬，洒落下去。被风一吹，则紧紧地贴在了迷惘绕城而走的死人身上。
　　只听他唤了一声，“起！”
　　火焰呼啦一声燃了起来，顷刻烧成了一道绕城火海，远远望去，如火龙一般。锦凰城则像一只于火海中涅槃而生的凤凰。

　　走尸被火烧得厉声嚎叫起来，但大概因为受了咒术约束，不能远离城墙一丈的地方，所以被火一烧，只能疯狂地绕城而逃。然而火长在它们身上，如何逃也是逃不掉的，随着火势渐大，可怖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
　　大火足足燃了一个晚上，才将所有走尸统统烧尽。
　　第二天早上，城外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黑色余烬，灰烬中，偶然可见一些残肢剩腿。

　　白难寻巡视了一番，确定没有纰漏后才松了口气，拔腿便欲离开这儿了。百里封星虽然逃走了，但追随他的那些难民还在，他须得安抚那些人。
　　于是又折返回城中去。
　　城外大火燃了一个晚上，城内的百姓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奇。他们都躲在自家屋里，不敢出来凑这个热闹。所以街上空空荡荡的。

　　只有那些跟随百里封星，从北边一路打到这儿来的民兵们，知道万骨坑发生的事。他们统统走到一条宽阔的长街上，望着背着琵琶进来的白难寻。
　　他们的眸中有憎恨，也有不解。
　　此外，便只剩茫茫不知所归的困惑。
　　没了首领，他们也没了下路了。

　　白难寻咳嗽了一声，正欲说两句话，然而只听一声唿哨，接着便是一阵急促嘈杂的马蹄之声。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列黑甲兵冲进了城中。
　　正是平乡城守将！
　　宋之骑着铁马，当先一人蹿进场中。
　　剩下的士卒手持长.枪，将反贼们统统围了起来。

　　不出两个月，王师不费一兵一卒，就夺回了锦凰城。
　　宋之着实没料到这般轻易！
　　不过他的目光在扫及白难寻的时候，便明了一切。
　　下了马，施施然走到白难寻面前，拱手道，“见过太子，是太子将城外走尸烧毁的吧？”
　　白难寻点了点头，“宋将军，你们来得可真快。”

　　宋之正欲调侃两句，人群中突然蹿上来一个人，正是阿微！
　　他叫道，“父亲！”
　　宋之闻声看去，面色变了数变，最后化成一抹欣慰的笑意。这小子几天前自告奋勇前去刺杀百里封星，宋之以为他已被死人拖去吃了呢，没想到还真的混进城关里来了。

　　宋微跳上高台，看着白难寻，眸中瞬间闪过一抹失望神色，“原来你是太子啊。”
　　他这话说得毫无尊卑可言，宋之脸色一变，“什么叫原来？太子殿下就是惊绝道长！”
　　宋微不以为意道，“哦，你就是两个月前，帮助我们击退百里封星的那个道士啊？”
　　宋之脸上的笑意消失，脸绿了起来，“不会说话就滚一边儿去！”

　　白难寻听出宋微话里有怨气，好似气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他点了点头，“不妨事的宋将军，令郎身手了得，令我钦佩。”
　　宋微确实有气，“你不是说你叫易寻吗？你为什么骗我？！害我以为你真是从南风楼里跑出来的，准备事成之后，就把你带回去养起来呢！”

　　闻言，白难寻不仅震惊，还很尴尬。
　　怪不得他当时还奇怪，阿微小小年纪，却知道什么是南风楼，什么是东风压海棠，料想是这些烟花地的常客了。
　　只不过，自己是表现得有些风尘气吗？他为什么会真的以为我是从南风楼里跑出来的？
　　白难寻很是不解。

　　至于宋之，听了儿子这番话，脸上像炒时蔬一般，时而发青，时而发红。
　　差点就举起巴掌来打人了，如此仙风道骨的太子殿下，竟然被这臭小子欲图不轨！他真是教子无方，愧对列祖列宗！
　　“给我滚一边儿去！”宋之咬牙切齿道，随后又向白难寻说道，“竖子无教，请太子恕罪。”

　　白难寻定不会真的怪他，只是摆了摆手，“还是先说正事儿吧，宋将军。”顿了顿，又道，“我本来追杀百里封星，奈何因为轻敌，被他逃走了。”
　　宋之道，“百里封星没了死人大军，暂时也成不了气候了。咱们可以喘喘气，不用再担心他了。”
　　暂时喘喘气倒没问题，只是没了死人，百里封星还可以再挖，毕竟他名声在外，料想日后还会有人继续投奔他。此人必定后患无穷啊，白难寻又一次懊恼起来。

　　他面向百里封星的追随者，眼前这些迷惘恐惧的难民和反贼，坚定道，“你们不要害怕，有我在，就不会再让朝廷征收人头祭。邪神若再发难，我会想办法的。”
　　众人面露狐疑之色，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宋微阴森森道，“怎么？你们不信太子吗？不是太子想出用纸人代替真人的法子，庄稼不长，你们不是被埋了，就是饿死了！”
　　他现在一改往日温暖和煦的少年姿态，变成了一个桀骜阴森的人。白难寻更加不解了，他不希望用威胁的法子令民众臣服，只能用实际行动来慢慢证明了。

　　白难寻面向宋之，说道，“宋将军，这些追随百里封星的人，大多都是从南边逃出来的难民，他们若不愿回去就算了，若愿意回去，就劳你护送他们一程。”
　　“是，太子。”
　　宋之恭敬地答应下来。
　　白难寻点了点头，“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告辞。”
　　“太子一路顺风。”
　　白难寻行动迅速，他还要去拜访周遭仙山，再会一会那些仙君和地君呢。翩然踏出城关，往南边行去。

　　等到白难寻走得看不见了，宋之才转过脸来，阴森森地看着这些难民，说道，“百里封星既然未死，这些人就不能留，杀光他们。”
　　话落，黑甲军提.枪策马蹿入人群，将除了锦凰城城内百姓以外的所有外地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长街上的人都死了个遍。
　　黑甲军又策马钻入小巷中，追杀那些逃走的余孽。
　　不一会儿，长街上连兵带人跑得没影儿了。

　　本地的老百姓个个闭门锁户，无一敢出来凑这个热闹。
　　阿微先后砍死了随他同行的那伙难民，而后闯进院子中，把刘成媳妇和老妈揪了出来，一刀砍了个干净。
　　当听到刘成的儿子，小宝的哭声后，他又狞笑着走进屋中，说道,“小宝不哭，大哥哥给你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