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3.斋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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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身的新衣袖口一下便沾上了油渍，梁丘羡不管不顾，囫囵又抓起第二枚紫薯饼，一口吞下。
俞遥才刚咽下紫薯饼的最后一口，不觉惊叹这老头的胃口，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靖安侯府中的茶饼，做得确实可口。
陆承恩看着梁丘羡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不住道：“用筷子好不好啊……”
“小陆啊，”梁丘羡咀嚼着紫薯的香味，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老夫我啊，从黄河之滨一路飘零到此，舌尖已经经年不知肉味，再说了，这风餐露宿的，老夫都多年不用箸勺了，喜欢直接上手，吃啥都香，要不你也试试？”
陆承恩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当着赵铮的面，不好发作，只是道：“你叫谁小陆呢？”
徐岑笑道：“罢了吧，承恩。”
俞遥越看这个梁丘羡，越觉得不像个正经术士，总觉得徐岑似乎招惹上了一些歪门邪道而不自知，怀疑地问道：“不知梁丘先生，此前师从何方高人，为何又会出现在西山云梯处呢？”
梁丘羡呵呵笑道：“临王妃，臣无师自通，不瞒你说，臣早就想来中原一展所学，奈何世人重道不重术，生生把臣挨到了这个年近花甲的年纪，还不得一展平生抱负……”
徐岑道：“先生为何不走科考仕途？”
梁丘羡一笑：“且不说科考那条条框框的金规铁律，就是勉强中了，又能如何？你以为金榜题名之后的路，当真是一条坦途么？不是的！多少人当初的少年心性，终究成为了梦幻泡影。人啊，不是被蝇营狗苟逼得同流合污，就是被为奸狼狈逼得沉沦下僚，到头来，又有多少人，真的能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呢？”
陆承恩道：“难道我朝上下，都是不堪之人么？这话未免太绝了些。”
梁丘羡笑着道：“小陆啊，你到底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些。但老夫喜欢你的天真，希望你保持，保持啊。”
“老梁，”陆承恩终于忍不住了，哼道，“你才天真，你全家都天真！”
“哈哈哈哈哈哈！”梁丘羡反而一阵大笑，“有心入梦，无力回天，这世道我改变不了，可这世道若想改变我，我也不愿意啊！老夫情愿，永远天真下去。”
“你……”陆承恩第一次带着复杂的神情看他。
“老梁……”俞遥笑道，“只要你能助殿下祈雨，殿下定会成全你，做一个天真的老顽童的。”
“说了我姓梁丘了，你们怎么都……唉……”梁丘羡撇了撇嘴，这才想起了赵铮，“噢，对嘞，请殿下斋戒三日，口不沾荤腥，目不视声色，然后进宫，就在那最高的俪离台上端坐祈雨。殿下勿忧，届时，臣也会在。”
“三日？”赵铮有些担忧，“梁丘先生可知，君上给我的期限，只剩五日了。时间紧迫，先生真有法子祈雨么？还请先生告知。”
徐岑也略现忧色：“是啊梁丘先生……”
“天机不可泄露。”梁丘羡哼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南瓜饼，“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们懂不懂？”
“先生说得有理。”赵铮凝眉，复展颜，因为他实在也没有别的法子，等待，总比空待的好。“季鹰，你替我进宫面君一趟，就说三日后，我会亲自登上俪离台。”
“是。”徐岑答应着。
“口不沾荤腥，臣相信殿下能做到。”梁丘羡微妙一笑，“可，目不视声色……”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俞遥。
赵铮瞧了一眼俞遥：“阿遥，我搬来靖安侯府上住三天，好吗？”
陆承恩最受不了赵铮什么事儿都要先问一句俞遥，然后加一句“好吗”，似乎他堂堂一个王子无事不唯临王妃马首是瞻一般，看得陆承恩心中十分憋屈。
俞遥笑道：“当然。”
梁丘羡笑道：“如此，那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说着，他朝身边陆承恩的案前看去，嘻嘻一笑，“小陆啊，你不吃的话，不如给老夫？不要浪费哟。”
陆承恩一见他那双黑手就要伸到自己面前，连忙往一盘挪去：“吃吧吃吧，吃不死你。”他转头看着赵铮，“殿下多吃一些啊，可得茹素三日呢。”
清心寡欲的斋戒，很快就开始了。
靖安侯府前，赵铮目送着俞遥和徐岑一起踏出侯门，大门缓缓关闭。
陆承恩最不愿见这些人纠结于儿女情长的模样，一拍他的后背：“殿下，臣近日看到一味百全大补丸的秘方，殿下和臣，一起试一试吧！”
赵铮倒吸一口冷气，目光从大门处四处游转，挠了挠头：“我记得方才好像有什么事来着，真是，年纪大了，一时给忘了……”说着，一溜烟似地走了，越走越快，仿佛身后追着他的便是一锅草药一般，慢一拍，便会被刺鼻的中草药气味给裹挟。
陆承恩笑着赶上去道：“殿下，等等我啊……”
侯府外，银泠已然牵好了马，俞遥一跃上马，似乎对多余的人没有多余的话，头也不回地就往城西的白虎园走去。
她悠哉游哉地驾着马，感到身后马蹄声轻巧，回眸一瞧，冷冷道：“冠英伯要入宫请命，我要回白虎园，你我不是一路人。”
徐岑看着她的背影道：“臣是要入宫，但也要先护送临王妃平安抵达白虎园。”
俞遥笑道：“我不需要人保护，你保护好赵铮就够了。你走吧，临邑到京州我都走过来了，这一点儿路，还怕什么？”
临邑到京州……徐岑心头一沉，缓缓道：“殿下斋戒，不能目视声色，臣要替他亲眼看见临王妃回去，臣才会放心。”
“你放心？”俞遥抓住他话中的一个破绽。
徐岑却释然一笑：“是，臣就是殿下的眼睛。”
“你从来不是谁，冠英伯就是冠英伯。”俞遥慢下马，直到与他并驾而行，“打个赌么？”
徐岑望着她，好像溯洄了时光，又回到了冬春之交的时节，笑道：“赌什么？”
俞遥的马在白虎园门前停下，她一跃下马，久违地冲徐岑一笑：“冠英伯戎马倥偬，一生箭无虚发，来日，必当死于箭下。”
银泠则是连看都不看徐岑一眼，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跟着俞遥便进了白虎园。
“臣早就已经，被万箭穿心了。”徐岑笑着对自己说。他看着俞遥走进白虎园，门前的阿盛对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富贵儿“嗷”地叫唤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跑出门，门便被关上了。
他跨上马背，迎着京州的风，朝丹凤门驰骋而去。
白虎园本就少人，赵铮一走，更是像走了一半人一般，若不是刘奇和长泰时常吵个架拌个嘴，偌大的庭院，真叫人心生惶恐。
日就月将斋前的庭院一角，俞遥轻轻在自己指尖划开一道口子，在土壤中挤下几滴血。
银泠叹道：“郡主真是暴殄天物。奴婢看来，就算是冥草，也是万万比不上郡主贵重的。”
“好啦，每次都说我。”俞遥笑着笑着，却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你说京州，会下雨吗？”
银泠道：“郡主，实不相瞒，奴婢觉得，那个什么梁先生，实在像个江湖骗子，这雨哪有说下就下的啊？”
俞遥空空地望着眼前：“若是真的能祈雨，赵铮就能留在京州了。”
银泠却道：“若是这样，奴婢还是希望不要祈雨成功好了，这样，郡主说不定就能同殿下回临邑了。”
俞遥沉思道：“他好像有必须要留在京州的理由，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银泠道：“是什么呢？”
俞遥道：“他没有说。”
银泠讶异道：“郡主也不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俞遥笑道，“随他吧。中原不是有句俗话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前我一直觉得他定是一个心机深沉、城府极高的人，可这三月来，他又像是，又像不是那样的。”
银泠笑道：“可是郡主有没有想过，若这是殿下想让郡主看见的呢？”
“那样的话，”俞遥不禁想了想，摇了摇头，“也随他吧。”
赵铮不在的日子，连银泠都觉得有些无趣，眼看着郡主在日就月将斋中东看看西翻翻，过了半日光景，找出来的大多也是些儒释道的杂书、铜铁瓷的杯盏，看起来实在没有一点儿人气。
银泠叹道：“郡主，殿下三日不在，郡主不如做些什么吧。”
“嗯……”俞遥想了想，看着满目萧条的白虎园，心念一动，“带上本郡主带来的金山银山，走，上街去。”
“上街？”长泰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眼巴巴道，“尊贵美丽的独一无二的临王妃，可否让奴婢侍奉您左右？”
刘奇最看不惯他这副油嘴滑舌的模样：“呸，回去干活儿！”
“好呀。”俞遥笑着，一口答应了，又叫来了萧大富和萧大贵：“大富大贵，走吧！”
俞遥立刻回屋中，换了一身公子装束，头戴青玉抹额，发冠上还是簪着那只幽蓝色的双首飞鱼发簪。他将手背在后头，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活脱脱一个俊俏少年。
“呀！”长泰一见，忽然觉得临王妃是要带他们一行寻欢作乐去了，兴冲冲道，“等等奴婢，奴婢也去换衣服……”说着，拔腿便跑了。
“等……”俞遥话音未落，却已赶不及了。她失笑道：“别糟蹋了新衣……”
银泠哼道：“臭美！”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3.斋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