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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六年前的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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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浱樰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是回忆着还是梦着,眼前的画面,他还是那个谪仙墨染。
墨染在文学界一直都是一个很神秘的存在,火遍各大网站,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他的面。
他从来不在公众面前露面,就算是采访也只有音频没有视频。
签售会也是隔着幕布,他签好,工作人员发放。
他不想读者是带着滤镜去看他的书的,对书的喜爱是源自文本的内容,而不是他这个作者什么别的因素。
但是只听那温润如泉水叮咚的声音和偶尔流露出来的侧颜、背影照也足够引人遐想。
就是因为如此,才有“谪仙”一说。
但是有人吹捧,就有人诋毁。
“谪仙”是一种说法,“耍大牌”是另一种说法了。
杨浱樰对此不甚在意,杨谨言总说给他安排几个贴身的保镖。
他只是笑笑:“爸,哪有那么夸张,我只是个写书的,又不是那些idol。更不是哥哥这样的社会精英。
比起来,哥哥更需要保镖。”
杨谨言只能作罢。
但杨浱樰低估了粉丝……或者说黑粉的疯狂。
那是刚从一场签售会出来,签了一整天。
他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站在会场的出口旁,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等着司机开车过来。
“墨染!”
有人喊了他一声,他本能地抬了一下头,结果迎面泼洒过来一桶泛着腥臭粘腻的液体。
大概是什么动物的血液,他伸手擦了擦,越擦视线越模糊,看世界都像蒙着一层红纱。
他听到保安出来的声音,伸手拦住了:“没事,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
只是眼睛实在难受……
保安打了120,电话还没讲完,他脚底悬空,好像被人背了起来。
保安追着,他听到背着他的人说:“下班高峰期!救护车也得堵着!”
他就那么被人背着穿梭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听着对方粗重的喘息,努力地睁了睁眼,只能看到汗珠顺着下颌线如断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滴落。
好看的耳垂上,有一颗显眼的小黑痣。
“你是谁?”他问着。
那人喘着粗气,只回了两个字:“路人。”
他被送到了最近的医院,等脸上身上都冲洗干净,送他来医院的人早就离开了。
杨浱樰从这段记忆里回来,看着窗外繁茂的凤凰树,成片的凤凰花似一片云霞落在窗台。
他对人脸的记忆向来模糊,但他对声音的敏感,一直都在。
遥远记忆里的片段袭来,再次想起来,才恍然大悟,那声音,就是夏礼仁的。
病房门打开,邱涵提着饭盒进来:“樰哥,喝点粥吧,医生说额头的伤倒还好,就是有点严重营养不足,还得养个三天才能出院。”
杨浱樰看着邱涵盛出来的山药红枣粥,问道:“夏礼仁呢?”
邱涵盛粥的手顿了顿,故作生气道:“樰哥,你这什么意思?有了新邻居了,就不要兄弟了是吧!”
他低头舀着粥:“我,有点事,想问问他。”
靠在病房门外的夏礼仁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下,忍住了进去的冲动。
邱涵应着:“哦,他照顾了你一天一夜,这会儿应该休息着呢。我去叫他。”
“别……”他喊住了邱涵,“让他休息吧,是我疏忽了。”
邱涵坐了下来,努力压平了嘴角,拿起桌上的记事本,打开手机找了找,写下了一串数字。
“这是他的手机号,我刚要来的,省得下次再找不到你,能急死个人。”
看了一眼桌上杨浱樰的手机:“你也存一个吧,社交账号同号,你可以发给信息过去,他醒了就会过来。”
见杨浱樰半天没动静,他叹一口气:“知道你不喜欢社交,手机里通讯录和社交好友总共都不超一百个人。加上这个也不破一百吧?”
杨浱樰低头吃着粥:“知道了,谢谢你邱涵,费用多少我一会儿转给你。”
“樰哥你就别见外,这事儿本来也是我的错。”
“和你没关系。”他低声说着。
邱涵看着他喝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樰哥,林医生那边的预约一直都在……”
杨浱樰拧了拧眉,放下了勺子:“这次真是意外,我没想做什么,以后也都不会,你放心吧。”
邱涵也没再多说什么了,看着喝了一半的粥:“行吧,那你再休息会儿,我收拾收拾去。”
“邱涵,我这里不需要人,你回去工作吧,不好总耽误。”
“我都请好三天假了,连着周末五天,不耽误。”邱涵说着。
杨浱樰垂了垂目光,越发的讨厌自己了,好像总是连累着别人。
“能不能帮我……”杨浱樰顿了顿。
邱涵收拾好了饭盒,看着他。
“送送我妈他们吧,他们晚上八点的飞机。”
邱涵看他半晌,还是叹一口气:“什么帮不帮的,我本来也该去送,你好好休息。”
“别跟他们说我的事了。”杨浱樰又重复了一遍。
“我也不敢了。”邱涵低头说完这句就走了。
病房格外安静,他盯着记事本上邱涵写的那串号码,拿起了手机,把号码存进去。
捏着手机一直到夜幕降临,他都没有发出去一条消息。
直到屋里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才摸索着打开了灯。
八点刚到,邱涵的电话就来了。
“樰哥,叔叔阿姨都上飞机了,你放心吧,还有晚上我这机场过去太堵了,我就让你邻居给你送晚饭过去了啊!”
“不用,我手脚又没伤……”电话已经被挂断了,杨浱樰心底一阵无奈。
点滴瓶里的最后一滴液体输尽,他叫来了护士,拔了针头就起来收拾了一番。
没什么东西,他拿着单子到楼下大厅准备办出院手续。
运气实在不好,刚从电梯出来碰到准备进电梯的夏礼仁。
这次是真的凑巧了……
夏礼仁看着杨浱樰换好的衣服提着的包,想也不用想都知道他想干嘛了。
“你们是进来还是出去啊?”电梯里的其他人在催了。
最后还是夏礼仁退了一步,杨浱樰从电梯下来。
“医生说要住院三天。”夏礼仁没有阻拦着杨浱樰,只是跟在他旁边。
“我感觉没什么问题了,没必要一直在这里住着。”杨浱樰应着。
他的书才写了个开头,网站的事还没有着落,最主要的是,他没有钱。
夏礼仁没再多说什么,杨浱樰已经走到了窗口,办理好了出院手续。
“一起回去吧。”夏礼仁说着。
他本来就是被邱涵叫过来给自己送饭的,总不好让人白跑一趟。便没有多纠结,随着夏礼仁上了车。
邱涵已经预交了三天的费用了,退了不少钱。
到了车上,他打开手机,把所有的账单算了算,全数转给了邱涵。
【?????】
电话发过来了:“樰哥,你什么意思?”
杨浱樰接着电话,望着窗外:“该还你的,你已经帮我许多了。”
邱涵只觉得无语:“樰哥,你能不能稍微不那么轴一点啊?还有,三天的院你现在跑出来是什么意思?”
“用不着住院。好了邱涵,不说了,我在别人车上,不方便。”他压着声音说着。
邱涵好像明白了什么:“你邻居?”
他没说,电话里好像听到邱涵长舒的一口气:“行,那你忙吧,自己注意点。”
电话挂了,他也扭头看着窗外了。
外面很是繁华,流光溢彩的建筑,川流不息的车流,他们的车夹在里面,走走停停。
夏礼仁打开了储物箱,拿出了晕车药晕车贴还有水。
坐在副驾驶开着窗,也还好,最主要是夏礼仁开车很平稳,即便是停车也是一点顿挫感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不用,还好。”
窗外巨幅的广告牌上,是《问仙》系列男主的漫画形象,他盯着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目光飘远。
“夏礼仁,六年前的夏天,你在南城吗?”杨浱樰突然开口问了起来。
夏礼仁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知道,杨浱樰说的那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只是,他确定杨浱樰没有看到他的正脸……
“没有,在京都。”他尽量平静着语气。
“哦。”杨浱樰点了点头,“我应该见过你,六年前的夏天。”
夏礼仁盯着前面鲜红的刹车灯,眼睛一眨不眨,车子又堵停了。
他扯了个笑出来,扭头盯着杨浱樰仔细打量:“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我如果见过你,一定不会忘的。”
杨浱樰靠到了椅背上,看着前方:“是你救了我。那时候我戴着口罩和帽子,不小心被人撒上了一身的东西,整张脸都脏着的,你不记得是应该的。”
夏礼仁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印象……”
“夏礼仁,那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刚好出现在那个地方?”杨浱樰问着,盯着他看。
前车动了起来,夏礼仁平稳起步:“当然记得。”他说得坦荡,“你说的是在国家会展中心那里吧。
那次是我偶像墨染的新书签售会,特意赶过去的,去得晚了,排队排到了最后才拿到。
出来等车呢,正好就看到了,没想到竟然是你!我就一直说我们有缘吧?原来是早就见过的!”
夏礼仁说得毫无破绽,他也确实是墨染的书粉,没什么好质疑的。
杨浱樰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了。
很久之后,他才说了一句“谢谢。”
上次没有说,这次又被他救了,总得说的。
夏礼仁笑着:“谢什么,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总是跟我说谢谢!”
杨浱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确实,自从搬过来,他好像一直在被夏礼仁照顾着。
“杨浱樰……”
夏礼仁敛了笑意,言语里是难得得认真:“别生气了吧,你的事情,以后我不会再擅自做主了。”
杨浱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没有生你的气。这件事本就和你没关系,那天是我迁怒你了,对不起。”
两厢又陷入了沉默,车子已经出了繁华地带,拐进了人车很少林荫道。
待车子停稳,杨浱樰下车,夏礼仁准备从他手上提过东西,他侧了侧身:“夏礼仁,这段时间谢谢你不管是有意或者无意的照顾了。
这段时间是我贪心了,但是以后,还是,保持一些距离吧,毕竟,作为邻居,我们也太近了些。”
低头说完了这些话,他也没有再管夏礼仁是什么表情,往里面走了去。
杨浱樰站在电梯里,看着老化变形的钢制镜面里面的自己,额头的纱布还渗着血,面色苍白如鬼,面目可憎。
夏礼仁太美好了,从十七岁开始,到六年前的二十二岁,再到现在的二十九岁。
夏礼仁活成了飞云该有的样子,明媚灿烂。
他不应该再把他拽回来,拖住他向上飞的脚步。
眼前的视线突然模糊了起来,他抬起指尖擦了擦,出了电梯,准备开门,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杨浱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