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屿》宅家听雨

23、第 23 章

　　随着“皇调案”的尘埃落定，大家的生活逐渐回归正轨，每个人的生活都被注入了新的底气，沿着各自的轨道向前运行。

　　经历了这次“皇调案”后，谢书岚有了很多灵感，在写作上有了新的方向。

　　苏紫在江城安了家，开始着手找工作。

　　而变化最大的当属王曦遥，她一改往日对学习的抵触，每天都会定时坐在书桌前，认真完成老师们布置的暑假作业。甚至还打算把作业完成之后自己复习一下上学期学过的知识，再预习下学期要学的内容。

　　做作业时遇到绞尽脑汁也做不出来的题目，她会抱着习题册和草稿本，敲开谢书岚的房门，向她虚心请教。

　　“书岚姐，这题我一点思路都没有，应该从哪里入手啊？”王曦遥蹙着眉，眼神专注。

　　谢书岚每次都会马上放下手头的工作，耐心地给王曦遥讲解。她发现，一旦摆脱了那种被强迫的逆反心理，王曦遥其实很聪明，一点就透。

　　因此在谢书岚的房间里经常能看到这样的画面——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摊开的书本上，两人神情认真，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讨论声。

　　周鹤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紧盯着王曦遥，无时无刻地督促她学习，而是学会了给予空间和信任。

　　这个家里的气氛，是从未有过的松弛与和谐。

　　在这样的氛围中，暑假悄悄过去大半。

　　一个闷热的午后，王曦遥下楼去便利店买冰淇淋。

　　来的路上，在小区那个熟悉的拐角，一个身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暑假里不需要穿校服，这个男生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篮球背心，脸上还是那种令人不适的笑容。

　　“哟，王曦遥，暑假过得挺滋润啊。”男生抱着一个篮球，站姿如痞子一般。

　　是周睿。

　　上次他威胁王曦遥找她要钱被谢书岚骂跑了，看来他还是贼心不死。

　　王曦遥的心一沉，握着冰淇淋的手紧了紧，冰水湿了指尖。

　　“最近手头又有点紧，借点钱花花呗。”周睿说。

　　这一次，王曦遥没有像以前一样选择逃避，而是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周睿道：“我没有钱，你这是敲诈勒索，是犯法的。”

　　周睿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王曦遥这次这么硬气。

　　他嗤笑一声，晃了晃手机：“犯法？不如你先看看这个？”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一段视频——正是之前他们围堵她、打翻她汤粉的那个场景。

　　“你说，我把这个发到网上，标题就叫‘初三女生欠钱不还’，好不好玩？”

　　“你可以试试，”王曦遥丝毫不惊慌，“警察刚端掉一个偷拍的犯罪团伙，你未经我允许拍摄我的视频，还敲诈勒索，你看警察会怎么处理你。”

　　周睿被王曦遥的态度和话语噎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显然听说了“皇调案”的事，那股来自法律的威慑力，远不是他们这种小打小闹能承受的。

　　但他并没有让开，他眼珠一转，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恶毒的得意：“视频不发也行，那这个呢？”

　　他退出视频，点开几张微博截图，在王曦遥眼前晃了晃。

　　只一眼，王曦遥脸上的镇定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措。

　　那几张截图是她私人微博账号发布过的内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周睿发现了她的微博账号，并且周睿还对她发布的微博进行截屏和录屏，从那之后他就一直拿这些内容威胁她，找她要钱。

　　这个账号是王曦遥的小号，除了她自己，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那上面有她画的画，那些画在大多数人看来也许十分血腥暴力——有破碎的娃娃，滴血的玫瑰，被困在荆棘中的少女。

　　还有她在无数个深夜写下的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心事，有曾经对父母离婚的不解和痛苦，在学校被孤立时的孤独，对某个优秀男同学懵懂的好感以及发现好友也喜欢对方时的纠结，至还有一些对班上某些虚伪同学的尖锐吐槽。

　　更要命的是，有几条微博的发送时间明显是在校期间，那是她曾经将手机带去学校的铁证。

　　“你说，要是把这些画，还有你这些小秘密，以及你把手机带到班上去的证据，一起发到班级群和家长群里，你说会不会很精彩？”

　　“到时候群里肯定炸开了锅，班上的同学都能吃上瓜了。”周睿精准地抓住了王曦遥最恐惧的软肋。

　　王曦遥僵在了原地。她不怕暴力，也不怕报警，但她害怕自己那些隐秘的不被理解的内心世界被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被所有人指指点点。

　　那是她唯一的宣泄口，是她小心翼翼守护的脆弱的自我。而且，带手机上学这件事，她也确实违反了校规。

　　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刚才那股硬气瞬间消散，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看到她的反应，周睿知道自己抓住了她的命门，更加得意：“怎么样？还是老规矩，破财消灾？”

　　王曦遥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周睿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些属于她的秘密，无助感攫住了她。她不想给钱，但她更害怕曝光。

　　“我现在没钱，”她用上了缓兵之计，“你等我回家找我妈妈要。”

　　周睿将信将疑，但量她也不敢耍花样，毕竟根据之前的经验来说，这个办法百试百灵。

　　他恶狠狠地警告：“明天这个时候，还是这里，把钱给我，否则的话，我就把这些东西发出去。”

　　手上的冰淇淋早已融化，黏腻的甜水流了她一手。王曦遥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了家。

　　周鹤上班去了，只有谢书岚在电脑前忙碌。

　　“曦遥，这么快回来了，冰淇淋呢？”谢书岚回头，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和空着的双手，笑容凝固在脸上，“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王曦遥看着谢书岚关切的眼神，想起她们一起经历的一切，想起她耐心给自己讲题的样子，所有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断断续续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连同那个微博账号和里面的内容，全都说了出来。

　　“书岚姐，怎么办？我不能让那些东西被发出去，我不能让同学们知道。”

　　谢书岚听完王曦遥的诉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冷静地分析着：“曦遥，别怕，你做得对，告诉我是对的。如果你按照他说的给他钱，那这件事就会像个无底洞一样，他会无休无止地找你要钱，永远拿这件事威胁你。”

　　“他不管是用视频威胁你还是用你的微博内容威胁你，都是违法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谢书岚沉吟片刻，作出决定：“这件事我们得告诉你妈妈。”

　　王曦遥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反驳道：“不行！妈妈知道了我发那些东西，还有带手机，她会骂死我的。”

　　谢书岚摇摇头：“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你妈妈还会像以前一样骂你吗？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妈妈早就不是以前的她了。”

　　王曦遥吸了一下鼻子，思考起了谢书岚的话。

　　的确，自从“皇调案”之后，她明显能感觉到妈妈和以前不一样了。那种强势和压迫感褪去了，她觉得妈妈变得能聆听她说话，努力地去理解她的想法了。

　　王曦遥：“好像是的吧，她也许不会骂我。”

　　“是啊，”谢书岚说，“这件事请必须由你妈妈出面，才能从根本上解决。”

　　“首先，对方手里所谓的秘密，是他们通过霸凌你，侵犯你的隐私获得的，本身就不合法。更何况他们用这个对你进行威胁向你索要钱财，已经构成了敲诈勒索。”

　　“告诉你妈妈这件事，不是让她来批评你，而是让她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一个母亲，用合法的方式来保护你，彻底杜绝后患。”

　　“你也不想永远生活在对这个秘密随时会泄露的恐惧中吧，也不想被人威胁受人掣肘吧？”

　　听着谢书岚条理清晰的分析，王曦遥慌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她看着谢书岚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

　　晚上，周鹤下班回家，王曦遥等她好好地吃完晚饭后，才把她拉到沙发上，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周鹤根本没有斥责王曦遥，只是抱住了她：“这件事情怎么不早点告诉妈妈？要是知道你一直生活在这样的恐惧当中，我早就去找他们算账了。”

　　这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王曦遥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被妈妈理解的释然。

　　周鹤仔细询问了周睿的班级以及威胁王曦遥的具体细节。想好措辞之后，她直接拿起了手机。

　　她没有打给王曦遥的班主任，而是直接将电话打给了学校的德育副校长。

　　周鹤的语气不卑不亢，清晰地叙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重点强调了周睿偷拍视频、长期霸凌、利用个人隐私进行敲诈勒索的行为。

　　“李校长，我相信学校肯定不会姑息这种违反校规甚至触犯法律的行为。这并不是孩子之间的小矛盾，这已经对我女儿造成了严重的精神伤害，我希望学校能严肃地处理这件事情，并且要求周睿极其家长能够保证，删除所有涉及我女儿隐私的照片、视频和截图，并且保证永远不会再找我女儿的麻烦。”

　　周鹤的态度坚决：“如果周睿和对方家长做不到的话，我会直接报警，绝对不会退让。”

　　电话那头的李燕梅副校长显然高度重视，表示会连夜联系对方的家长和班主任，第二天一早就在学校处理这件事情，并且给周鹤一个答复。

　　周鹤表示第二天如果周睿的家长能到场的话，她也会请假去学校协同处理。

　　挂断电话，周鹤看向目瞪口呆的王曦遥：“遥遥，看到了吗，遇到这种事情，害怕和妥协是没有用的。你要学会借助力量，妈妈就是你的后盾。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你要是自己解决不了，都可以找妈妈给你帮忙。”

　　王曦遥看着周鹤，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那个曾经只会唠叨学习的妈妈，此刻像一座沉稳可靠的山。她用力地点头，那些恐惧和羞耻感全都消失不见，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事情果然如周鹤所预期的那样解决了。

　　李燕梅校长雷厉风行，对方家长在得知事情的严重性后，吓得带着孩子连连向周鹤道歉，并且当着周鹤和王曦遥的面，彻底删除了手机里所有相关的视频和截图，并让周睿写了保证书。周睿也被学校给予了严厉的纪律处分。

　　当面看着周睿手机里所有关于自己的隐私秘密被删除，听见李校长给周睿定的处分，王曦遥觉得就像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结束了。从此之后，她再也不用被人威胁，再也不用生活在恐惧之中了，她可以毫无忌惮地行走在校园之中，像任何一个普通学生一样上学生活。

　　当天晚上，王曦遥洗了澡，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周鹤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进王曦遥的房间，坐在了床边。

　　“妈妈，”王曦遥轻声开口，“谢谢你。”

　　周鹤将牛奶递过去：“不用谢，这是妈妈应该做的，我只后悔没有早点为你解决问题。”

　　王曦遥：“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在微博上乱发东西，会说为什么这件事不发生在别人身上就发生在我身上。”

　　周鹤摇头：“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怪你呢。”

　　“遥遥，其实妈妈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初一那次你被欺负，开家长会的时候妈妈不是因为工作忙没去，是妈妈那时候自己也快崩溃了，应付你爸爸的事情，还有生活上的压力，妈妈那段时间很没用，没能保护好你。”

　　说着，周鹤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向女儿暴露自己的脆弱和愧疚。

　　王曦遥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积压多年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口：“我当时真的好害怕，别人都有爸爸妈妈撑腰，我就一个人，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我。”

　　“对不起，……”周鹤紧紧抱住王曦遥，泪水也滑落下来，“是妈妈的错，我总觉得给你吃饱穿暖就行，总以为督促你好好学习就行，却忘了你心里也会难过，也需要我听你说说话。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你呢。”

　　时隔一年多的隔阂终于解开，那些横亘在彼此心中的刺都随着泪水消融。

　　第二天是周末，阳光灿烂，周鹤刚好放假。

　　她看着王曦遥房间里那张老旧的书桌，忽然说：“遥遥，我们把房间重新布置一下吧？这张桌子的颜色太暗沉了，我们把它换了，换成你喜欢的颜色。”

　　王曦遥眼睛一亮：“真的吗？”

　　周鹤笑着说：“当然，还有那个窗帘，颜色也太暗了，我陪你一起去选个新的亮堂一点的。”

　　说干就干，母女俩一起动手，将旧书桌抬了出去，仿佛把一段压抑的旧时光也一并扔出了生命。

　　她们邀请谢书岚一起去家居市场看书桌，王曦遥挑了一张纯白色的带有一点简约设计感的书桌，还有印着淡雅小花的米色窗帘。

　　回家的路上，周鹤看着王曦遥雀跃的侧脸，她的眼中也满含笑意。

　　她说：“遥遥，我看你真的很喜欢画画，我以前总觉得这是不务正业，是我狭隘了。如果你还想画画，我帮你找一个好点的画室，让你去专门地学一学，好不好？”

　　惊喜一波接着一波，王曦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停下步子，看着周鹤：“妈，你说的是真的吗？”

　　周鹤笑眯眯地说：“真的，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情，把它做好，妈妈支持你。”

　　新的书桌和窗帘让整个房间焕然一新，王曦遥坐在新书桌前，感觉属于她的新生活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