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城》藕得闲夏

25、狮驼岭

　　独自呆到深夜，唐三藏回到了休息的厢房，看向蹲在椅子上吃桃的猴子和瘫在软床打盹的猪问出了心中疑惑。

　　“悟空啊，你会不会觉得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是福报，如果可以还想再压五百年。”

　　悟空像看傻子一样的白了他一眼，接着啃自己的桃子。

　　唐三藏摸摸鼻子又转过头问向二弟子，“那八戒，你会不会觉得吃苦是福，吃越多的苦以后能享更大的福。”

　　身负八关斋戒的八戒鼾声都停了，一脸莫名的对上他，“师父，是你也没醒吗？”
　　“……”

　　唐三藏摇头叹息，果然，物种不同还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他左右看看这才发现屋里少了个人。

　　“欸？沙僧呢？”

　　更深露重已是半夜，晚风瑟瑟，池水寒可刺骨。

　　自从听闻了老龙王的悲剧，沙僧又多了一项新的任务。

　　看着水池旁那个冷着脸面无表情搓洗内裤的三徒弟，唐三藏会心微笑，求人得人，他找到那个最像人的了。

　　四下无人，唐三藏静静靠在旁边沉吟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装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没有取得真经修成正果，值得么？”

　　沙僧手上不停歇，头都没有抬起来，默默的拧干换了下一条。

　　“师父，你知道天庭的神仙是如何划分的吗？”
　　“如何划分。”

　　“像老猪、杨戬、四大天王这种天资卓越法力高强的武神为一等神仙，多是在民间斩妖除魔立下过功绩的，太上老君太白金星这种为玉帝王母炼丹传信的为二等神仙，四海龙王八殿阎罗这种有自己主司职务的则为三等神仙。而像我这种哪里空缺补哪里的将领小兵就是最末等的神仙，寿数最少，连蟠桃会都没人邀请。我本以为人修道成了神仙就可以跳脱轮回，但也只是长生。”

　　“我不聪明，没什么天赋特长也学不会说什么好话，但什么都做不来的人会很擅长做不来这件事。人也好神也好，有时候不是赌那个结果会不会出现，无关喜欢与否只是这是唯一能做的，仅此而已。”

　　人为什么爱吃苦呢？
　　因为吃苦对他们来说是最容易做到的事了。

　　唐三藏低头沉吟，看向沙僧继续操劳的双手，指着那条格外与众不同的内裤。
　　“这条破了洞的是谁的？”

　　沙僧…沉默片刻默默回了句我的。
　　唐三藏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定定看着他，了然道。

　　“不，你就是喜欢。”
　　沙僧…
　　沙僧无言以对……

　　次日一早，风轻云淡，天朗气清，正是出发去往灵山取经的好日子。

　　唐三藏推开门，正打算拥抱下阳光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小金刚。

　　“阿弥陀佛，圣僧你终于醒了，大家已等候多时。”

　　唐三藏一愣，“等我？”

　　“是啊，今天可是大家同你一起上西天的好日子。”

　　“你们也需要取真经？”

　　大殿中堆放了几十箱真经，少说得有五六百部，这还是当初白象带来的。

　　“真经我们人人诵读，还要它做什么。”

　　“那你们去干什么？”

　　“去脱离苦海啊。”见他不解小金刚耐心解释，“这还多亏大鹏使者点播，当年大鹏使者接替青狮使者，见了我们摇头说，众生皆苦，而我等修佛法的目的应是脱离苦海。众人闻言即刻顿悟，当场就要挥刀自刎。”

　　唐三藏，“……”
　　他想起佛像那充耳不闻闭目不见的第三面相，不听、不见、但说了……

　　大鹏啊，就数你多嘴。

　　“大鹏使者便跟我们进一步解释，说脱离苦海要讲时机，等大唐来的和尚去西天的时候会带着你们一起上路的。”

　　唐三藏，“……”
　　身后的三徒弟，“……”

　　一片沉默中唐三藏记得大鹏说的最后一句是，最后一棒给谁很重要。
　　而故事中接最后一棒的，是富商的第四位妻子……

　　坐在当初白象开坛讲经的地方，看着底下众人磨刀的磨刀，挂上吊绳的挂绳，配毒药的配药，一副副不把自己作死誓不罢休的模样。

　　“……”
　　唐三藏扭过头求助般的对上自己三位徒弟。

　　只见一个看天，一个看地，还有一个席地而坐闭目念经。

　　无奈的摇了摇头，再睁开眼时，他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底下不再是积极准备自杀的众人，而是骷髅若岭，骸骨如林，皮肉烂作泥土，鲜血汇成池塘，一整片的尸山血海。

　　在这骇人听闻的场景中万籁无声。

　　“为何要去纠结，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白象、青狮、大鹏来狮驼岭作恶，吃光国内百姓无一人生还，这最后一棒看的不还是如何去讲这个故事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三藏轻叹了口气。

　　“相比担上责任这的确是最好的结果，最保险的做法，但我还是希望能找到第三条路。”

　　身后的人慢慢走了过来，白发白须，是菩提树下顿悟的菩提祖师。

　　“你啊，总是这个样子。道不传非人，法不传六耳，就算救下一只猴子，在旁人眼中一切不也是什么都没改变吗。”
　　“或许这条路的终点由不得我但这条路却是我的，是我一步一步走出的。至于那个终点，还是佛祖您该操心吧。”
　　对面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那老东西果然是如来变的。”

　　唐三藏本来还有些意外对方开不得玩笑了就见老者变成了熟悉的猴子。

　　“……悟空，你果然变不回老实猴子了。”
　　猴子翻了白眼给他。

　　“悟空，你不生气？”

　　对于猴子的平静唐三藏是有些意外的，就连佛祖都觉得悟空要是知道了真相必定大闹一场。

　　“学仙术、求长生、大闹天宫，我从来都不喜欢既定的命运，现在跟我说我这一路都是为了那个什么狗屁赌约确实生气。但你知道是谁告诉我他的身份吗？”

　　唐三藏眨了眨眼。

　　“是那个坑了我很多回的金星老儿。天庭那帮人阴的很，打一半就跑，输了也不认，之前大闹天宫他们一个个都跑个没影害的我也闹不成什么。我知道他们就是怕输想让我大闹一场，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猴子双手抱胸，把脸扭到一旁。

　　唐三藏好笑的附和着，“那就让他们谁都不如意，省的总把谁都当成棋子。你刚刚说闹天宫的时候没有神仙在，所以就没做什么。”

　　“连个生气怒喝的都没有我砸给谁看。”

　　“悟空，我知道这第三条路该怎么走了，这盘棋还有第三种赢法。”

　　意识回归，四下寂静，众人刚刚都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许是被我等诚意所感动，方才神念中我们师徒四人已见到佛祖，在大雷音寺取得了真经，即日便可带上经书回去，望早日为大唐弘扬佛。”

　　几位徒弟定定的看着自己师父，唐三藏继续口若悬河。

　　“佛祖感念我等意志坚定，不畏艰险，特封我为旃檀功德佛，汇集天下佛门功德。”

　　说罢，用鼓励的眼神看向自己的三位徒弟。

　　徒儿们，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呐。

　　悟空抬了下眼淡定说，“封我的是斗战胜佛，佛门第一战力。”

　　说书人八戒，“封我为净坛使者，负责收纳所有的台前供奉。”

　　沙僧…沙僧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道。
　　“封，封我为金身罗汉！”

　　唐三藏…恨铁不成钢…
　　怪不得你洗内裤！

　　只见四人身上佛光涌动，均已跳出轮回修成正果。

　　他们走向那个结局，佛胜，他们放弃那个结局，道赢。

　　一切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可选的，只是棋盘上既定的棋子。

　　但谁又不是棋子呢？

　　没得选的人从来不是富商的第几位妻子，而是富商本人。

　　需要赢的，是下棋的人。

　　如果不认下他们的话这场佛道的赌约也就输了。
　　不上灵山，也可成佛，这就是他选的第三种赢法。

　　见证了几人立地成佛，狮驼岭众人纷纷跪拜。

　　唐三藏微笑着说，“想必方才各位也得到了佛祖的点拨。”
　　闻言，底下一个个的小作精忽的沉默了。

　　方才幻境中他们见到了由猴子变换的佛祖。

　　猴子虽然不解还是照着唐三藏教的跟他们说被对方所展现的诚心所感，愿给与一个修成正果的机会。

　　每一位狮驼岭民众都以为自己是最能吃苦被佛祖所器重的那个，纷纷大喜过望。

　　但佛祖又说。
　　“不过修成正果脱离轮回所需的乃是大功德，以你们目前经历的痛苦还远远不够。”

　　“无论再吃多少苦弟子都甘愿承受！”

　　佛祖点首示意，“很好，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修行中的无上密法，苦修只是初级修行，真正的苦需避开他人在无人可见处领悟，也不可说与他人听。”

　　对面的人沉默片刻后想通般的说，“想必佛祖会看到我等的诚心。”

　　“我等灵山诸佛会屏蔽狮驼岭上的一切助众人修行。”
　　又是一阵沉默后，“那…如何证明是否功德圆满？”

　　佛祖微笑，“无需证明，你的心会知道。”
　　“……”

　　回到现在，沉默依旧。

　　还是那位挥刀断欲的狠人和尚开口道，“方才佛祖劝说我等修行在心不在迹，不必一味的吃苦，要从内心领悟佛法的真谛。”

　　“对啊对啊，心中有佛无需在意形式。”
　　“我等定谨尊佛祖告诫！”
　　众人纷纷应和。

　　作为当事佛祖的猴子，“……”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唐三藏露出会心微笑。

　　人为什么要吃苦？
　　这不重要。

　　那吃苦需要什么？

　　自然是需要能看见自己吃苦的人，无论是现在或是以后的可能，注定无人知晓的苦那不是白吃了吗。
　　毕竟没有观众连悟空的暴脾气都能消。

　　人需要佛吗？
　　那佛需要人吗？
　　都需要吧，毕竟大家都需要观众。

　　唐三藏扭过头，慈祥的看向猴子。

　　“悟空，往后你再去天庭打架，他们打输了就不会不认了。”

　　猴子有些不解的看向对方。

　　唐三藏解释道，“你现在是斗战胜佛，去天庭进行佛道的友好交流这种大事自然是要播报宣传的。”

　　灵霄宝殿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众仙家今日齐聚一堂，因为那个佛道的赌约终于到了揭晓答案的日子。

　　宝座上的玉帝问，“千里耳，结果如何，到底是哪边赢了？”
　　听完最新对话的千里耳沉默的看向众仙家。

　　现在重要的已经不是区区一次输赢了……

　　随后，唐三藏一行带了657部无字经书返回大唐，文武百官僧侣百姓皆从中悟得无上佛法对其顶礼膜拜。

　　此去经年，人间风调雨顺，但凡妖魔作怪必有神仙前来降服，流传开了许多神仙下凡游历的话本，一个个仙人坐骑兢兢业业生怕在天庭多待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