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宅内,王家一家老小正围在一桌上吃饭,因着王竹琴受了委屈回家,大家伙儿都不敢像往常一样嬉笑了。
任悠悠在外头叩门,一双小手冻得通红。
好半天后舅舅王竹生才听着动静,竖着耳朵说了句,“好像是悠儿的声音?”
而后脚步匆匆穿过小院,打开院门。
“舅舅!”
“悠儿,大宝,你们这是?”
王竹生是个读书人,素日里一向斯文有礼,尽管知道妹妹受了委屈回娘家,但也没给妹夫脸色瞧,反倒客客气气地跟任大宝打了个招呼。
“我娘在吗,我爹是来赔罪来了。”
“在在在,快进来快进来,正吃晚饭呢。”
任悠悠的外祖父原是个小乡绅,手里攥着几十亩地,还有几间铺子。
只可惜他时运不济,二十年前闹了一场蝗灾,他头脑一热将地全卖了出去,谁知来年竟是大丰收,买了他地的佃户直接赚翻,想再买回来时,人家是怎么都不肯卖了。
任悠悠有时就在想,若是王家没落寞,王竹琴大抵还能嫁得再好些吧。
现如今舅舅在书塾里教书,表哥也刚中了进士,这日子倒也渐渐好过起来了,至少比任家强了不少。
“悠儿给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请安。”
任悠悠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乖觉脸,两眼圆圆像是小鹿一般机灵,双颊未施胭脂却自然红,粉嘟嘟的甚是讨喜。
她一撒娇,满屋子人心都化了。
“起来起来,我的好乖乖,你怎么瘦了这好些呀…”
外祖母最疼她的,见她衣衫单薄,鼻头和双手被寒风吹得发红,便忍不住伸手给她搓了搓。
“悠儿思念母亲,自打吃过早饭,到现在粒米未进呢。”
“哎哟,这可怎么得了,顺儿,快去取双筷子来。”
顺儿正是任悠悠的表哥王穆顺,他身形纤瘦却不病弱,站在那里浅浅一笑眼中尽是宠溺。
人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可一点不假,他身上那股书卷气,倒真能看出几分文人风骨来。
祖母虽说了取一双筷子来给任悠悠,但他还是颇识礼数的取了两双来,将另一双递到了任大宝的面前。
任悠悠见状连忙给父亲使眼色。
“小婿给岳父岳母大人请安了。”,任大宝腿脚不便,未能跪下请安,只好欠身作揖,低头的瞬间余光还瞥了瞥王竹琴。
王竹琴虽坐着不说话,神色却比先前好多了,她到底还是心疼丈夫的,因此也没当着父母的面给他难堪。
舅母贤良聪慧,捂着嘴偷笑搬来了圆凳放在王竹琴身旁,“大宝,来,你坐这儿吧。”
任大宝见有人给他台阶下,忙不迭地就顺竿子往下滑,一屁股坐在了自家媳妇的身边,一边看眼色,一边偷摸地在桌子下面拉王竹琴的衣袖。
今儿说到底也是上元节,一家子还是和和气气才好,在众人的撮合下,王竹琴终于破涕为笑。
餐桌上美食丰盛,任悠悠馋得直流哈喇子,但还是装作温婉恭顺的模样,小口小口的往嘴里送食。
正吃到一半时,远处院门又传来“咚咚咚!”的叩门声。
“今儿倒是热闹,又是谁来了?”
舅母放下筷子,预备起身去开门。
王穆顺怕母亲辛劳,先一步站了起来,“母亲,您吃吧,我去瞧瞧。”
他手护着烛光,快步打开院门,在见到叩门人时,瞬间欣喜道:“贺兄?你回来了。”
这位贺兄名为贺然,曾与王穆顺一起读过几年书,二人交情匪浅,甚为契合。
任悠悠远远地瞧着,只见他一根革带束在腰间,两只皮质护腕紧紧勒着小臂,既保暖又方便行动,一看就是武人装扮。
可若说他是个纯粹的武人,偏又有些少年才气的风姿,任悠悠不认识他,也猜测不出他的身份,眨巴眨巴眼后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可口的饭菜上了。
“王兄,这是我从关中带回来的好酒,想着与你共饮,特意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贺然一手执剑一手提着烈酒,嘴角微微翘起时双颊泛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身后一匹棕毛西域贡马看上去极为温顺,一人一马站立在灯下,有种少年郎独行天下的豪迈感。
任悠悠穿越到古代一年了,可她还从未见过这般情景呢,眼前这场面可不就是她想象中诗酒趁年华,仗剑走天涯的模样嘛。
曾几何时,她也想像这般恣意潇洒的做个江湖女侠客来着,只是可惜她连个马步都扎不稳,这种大侠梦还是歇了吧。
“快进来快进来!可曾用饭了?”
从古至今,人与人之间见面交流永远逃不过的一个话题就是“吃了吗?”
王穆顺接过酒壶往后退了一步,想让贺然进来说话。
“未曾,所以我在沁与楼订了一桌席面,咱们何不上那儿吃去,岂不比家中快意自在?”,贺然原是有备而来,他早早就在饭庄订好了席位,这是专程来邀王穆顺的。
王穆顺闻言稍有迟疑,但很快还是应下了:“这…也好,你难得回来一趟,这个面子总要给的,容我禀告父母一声。”
饭桌上,舅母点了点头允准道:“那你去吧,哎等等,悠儿,你也许久没出去逛逛了,不如与你表哥同去?”
此时,正举着筷子伸向一颗颗诱人肉丸的任悠悠惊诧眨眼,“我?”
“是啊,你也许久没出去玩过了,今日上元佳节,旁人家的丫头小子都去观花灯了,你不妨也去瞧瞧。”,舅母偏头,笑着对她说。
任悠悠放下筷子细想了想,觉得舅母话里有话,想必是想借此机会将小辈支开,好跟任大宝夫妻说些孩子们不便听的话。
“哦,也好。”
此处民风淳朴,男女大防不严,只要是大大方方的出门同游没有什么逾矩行为,倒也不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
出了门,王穆顺与贺然并排在前头走着,任悠悠并非原主,与这两个男人都不相熟,因此有些怯生,只安静的跟在他俩身后…
不一会儿,三人穿过胡同进到清溪镇最热闹的街口,任悠悠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开始兴奋得满街乱串。
一会儿混在人群里看手艺人捏泥人儿,一会儿挤到前排看卖艺的耍把式,一边鼓掌叫好,一边还顺带打赏了二十文。
再一眨眼她又到了卖面具的摊子上挑挑拣拣,每一个都喜欢的要命。
摊主笑呵呵地说:“姑娘,不贵,十五文一个,买两个戴着玩儿吧?”
任悠悠一听确实不贵,可等到付钱时她一掏腰包,竟只剩下七文…这连半个都买不起。
她囊中羞涩,不好意思的嘟了嘟嘴,同摊主说:“要不起…”
接着便依依不舍的抬脚便往另一处走去。
摊主见她那么喜欢,还以为会买上两三个,却不想磨蹭了半天,竟一个都没买,因此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嘴里骂骂咧咧道:“没钱你看什么看呀,穷丫头一个,把我东西都糟蹋坏了…”
任悠悠听见了,却也无法反驳,毕竟是实情嘛,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快步往人群中躲去。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贺然的声音,只听他对着摊主财大气粗的说道:“要一个这个,再要一个这个,算了,她刚才看过的都给我。”
摊主冒着寒风,三个时辰前就在此处叫卖了,一晚上也只卖出去六七个。
可这一会儿贺然就买了他大半个摊位的面具,这样的好事儿可不是天天都有的,早些卖完就能早些收摊回家陪老婆孩子,他心里自然高兴,因此忙不迭地用绳子将贺然要的那些面具串在了一起,“来,公子,您拿好了。”
贺然给了钱,将一串十五六个面具捧着递给任悠悠,“喏,拿着。”
大街上人来人往,但凡路过贺然身边的都要驻足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再看看他对面的任悠悠,随后捂着嘴笑着走开。
贺然高举着这些面具上下一掂,暗示任悠悠赶紧接住,但她觉得自己和贺然并不熟,因此不敢平白无故地收他的礼。
两人面对面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表哥王穆顺从远处走来打破了这尴尬情境。
“悠儿,贺兄与我情同手足,他送你的东西就当我送的一样,收下吧,不碍的。”
王穆顺以为任悠悠害羞,其实她只是不想欠别人人情罢了,但不管怎么说东西已经买了,再去退岂不是更拂人家面子,因此她还是主动上前接过了面具,并道:“那多…多谢贺公子。”
“贺…公子?”
贺然听闻她这样叫自己,双眸一闪露出一丝困惑与失落。
任悠悠不知这身体的原主与他有何瓜葛,因此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哦,贺兄不知,你出去的这两年,悠儿患了咳疾高烧不退,醒来以后许多事都不记得了。”,王穆顺似乎是知道些内情,主动凑上前来拍了拍贺然的肩膀惋惜道。
贺然闻言紧盯着她看,许久后才叹息道:“原来如此…”
上元佳节,亲友团聚,本是个吉祥的好日子,可偏在此时众人双肩突然都被雨点沾湿。
原本嬉闹欢乐的街道上的人少了大半,不少摊贩支起了雨棚,行人们也纷纷躲到屋檐下避雨。
王穆顺双手举过头顶挡雨,踮着脚尖望向前方,“哎,怎么这沁与楼门口聚了这么些人,快些,咱去瞧瞧。”
雨水淅沥,但看热闹的人却不怕淋,一个个脑袋前推后搡地聚在沁与楼的楼下。
只见门口高台上,有一男子举着伞扯着嗓子喊道:“诸位瞧一瞧看了看了啊,咱们沁与楼秦掌柜慷慨,说凡是射中这靶心的食客,皆可免去今日的酒菜钱,诸位看官不妨一试啊!”
这男子正是沁与楼的管事,陈刚。
看热闹的人中有一声音传出:“当真?只要射中靶心即可?”
“当真!我看壮士身手不凡,不如您先打个头阵?”,高台上的陈刚见台下这一看客身形魁梧,双眼有神,倒真像是个练家子,因此邀请他走上台来试一试。
魁梧男被夸得嘴角上扬,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跃上台,胸有成竹道:“哼,这有何难,拿弓箭来!”
片刻后,三箭脱靶…
台下看客纷纷捂着肚皮笑出了声,更有甚者凑热闹不嫌事大,指着台上的魁梧男笑话道:“连弓都拉不开,还中头彩呢…哈哈哈哈。”
陈刚在一旁跟着众人嬉笑了一阵,许久后才走到台中央拍了拍魁梧男的后背,“壮士,这三箭之数已尽,还请您下台,把机会让给旁人吧。”
此后,接二连三的有人上台挑战
一十二三岁的少年:“我来试试!”
台下众人:
“哎哟,就差一点儿!”
“可惜呀,可惜!”
东头卖药的刘老板也来凑热闹:“我来!”
台下众人:
“险些射中人了,这什么眼神儿啊,快下去快下去!”
“是啊,有这功夫治治自己的眼睛吧!”
半个时辰里,将近三四十人上台挑战,却无一人正中靶心。
陈刚走到台中央叹息道:“唉…今日天公不作美,雨势太大,各位壮士一时失手也是寻常,还请各位不要灰心,下次再战。”
说罢,沁与楼里的杂役开始走出来拆解高台,今日的射击游戏就此作罢。
此时,王穆顺觉得意犹未尽,转身望着贺然道:“哎,贺兄,你自幼练习骑射,何不上去试试?”
贺然闻言笑了笑,摆手道:“不必了,一顿饭还是吃得起的。”
“有钱就是好啊…”,任悠悠震惊,她本是在心里吐槽,怎么一时嘴快竟说出来了!
贺然低头看着她,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任悠悠摇头装傻,“没什么。”
“等等,我愿试试。”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贺然一个跟头便翻上了台,他将佩剑丢在地上,鞋尖稍一用力那弓和箭就很听话的弹到了他的手上。
寒风微雨中,贺然闭上一只眼瞄准靶心,指尖一松三支箭接连射中红心!
此时台下众人:
“哎呀!少侠好身手啊!”
“好!好!好!”
“太厉害了,三箭全中啊!”
陈刚刚要抬脚回酒楼里,就听台下掌声雷动,他赶紧回身走上台来拉住了贺然,“少侠请留步,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贺然。”
“好,贺少侠请入内,今日您的酒席全免!”
贺然拾起佩剑拱手行礼,“多谢!” ,再一个跟头又回到了台下,站在王穆顺与任悠悠的中间。
王穆顺曾亲眼见过贺然在靶场练习射击的模样,因此并不意外他能三中靶心,“贺兄十数年来身手越发好了,难怪伯父能放心让你接管镖局。”
贺然右手自然地搭在王穆顺的肩头,摇头笑道:“王兄何时也学会这些客套话了,走吧,进去吃饭。”
说罢,余光还瞥向了任悠悠,只她双颊微红,脖子上挂着一圈的面具,迈着小步子跟在他们身后一声不吭。
进到沁与楼后,一位身姿摇曳唇红齿白的粉衣女子笑意盈盈朝他们走来,此人便是沁与楼的秦掌柜。
“恭喜贺公子。”
她声音婉转,眼波销魂,蹲下身行礼时酥/胸半露,三十多岁的年纪风韵犹存。
任悠悠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随后又低头瞧了瞧自己…尴尬的咳了两声。
“秦掌柜别来无恙。”,贺然像是常来这里吃饭,与秦掌柜也很相熟,二人虽客套却不生分。
秦掌柜提着裙边,引三人上楼,行至一幽静别致的雅间后,又亲自给三人倒茶。
秦掌柜双手捧着茶杯递到贺然面前,嗔怪着皱眉道:“贺公子两年未回清溪镇,奴家还以为您把我忘了呢。”
“秦掌柜容貌倾城,区区两年而已,怎会忘怀。”,贺然接过茶杯,与她虚客套着。
“呵呵呵呵…贺公子倒是学会油嘴滑舌了,哟…我竟没瞧见,这位姑娘是?”
秦掌柜特意在“姑娘”二字上着重强调了一下,因为在她印象中贺然可从没带过哪个女子来她这里,这是头一个。
王穆顺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吃饭,只是他性子腼腆,不如贺然健谈,因此秦掌柜也嫌少与他这样的正经人玩笑。
“哦,是在下的表妹。”
“王公子儒雅端和,整个清溪镇的姑娘都对您见之不忘,想不到令妹也如清水芙蓉,果然一家子都是美人…”,秦掌柜这张嘴能说会道,怪不得生意做这么好,“只是不知,可许配人家了?”
王穆顺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小妹年幼,姑父姑母还想多留她两年,因此还没有定下亲事。”
秦掌柜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忽然感叹道:“是啊,年华易逝,花一般的年岁一旦嫁了人就只剩柴米油盐,远不及做闺阁女儿时自在,晚几年嫁人也好,也好啊…”
她眼眸中悲凉由心而起,虽是在说任悠悠,可实际是在叹自己,许久后她才回过神来掩面笑道:“哈哈哈,瞧我,不过才喝了几杯酒就醉了,说了这好些废话,倒耽搁三位用饭了。来人,给贺公子这桌温一壶酒来,就当是我为您接风洗尘。”
“如此,便多谢秦掌柜了。”,贺然朝她点了点头。
菜上齐后,秦掌柜便下楼去招呼其他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