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又高二 ...

  •   如果乐观一点想。

      或许也谈得上幸运,我并不是在更短的时间周期里循环。

      如果被困在更短的周期里,例如一周、一天、一个月内,重复至与前几个周目同等的时长,我会怎样呢?

      安逸易被破坏、人性易被扭曲。

      这样的循环最先蚕食的,是对明天的期待,当然,如果我这周目选择背包向东流浪,下周目向西。

      那还是大有不同的。

      蚕食完死后,就是对生的侵蚀。

      活着是相对死亡而言的。

      时间的车轮不断向前,拽着其上的人主动迎向死亡,死亡是黢黑的未知,今天与明天总是不同,于是视野内是万花筒样的五光十色。

      被困在一段时间内的我,强行从时间的车上被踢下,倒带的磁带发出不妙的噪音,电视是信号不佳的雪花屏。

      于是初见时绚烂的万花筒暗淡下来。

      活着逐渐变得与尽头的死亡一样,变得与我臆想的死后一样,寂静,空无一物。

      再次遇见高二的同桌闺蜜,出于前一周目她唐突脱单的行为,推迟了一天与她破冰。

      她好生年轻,上大学后由于大半时候天各一方,我与她其实很少见面,一年见面次数在零到两次。

      拜两人都是互联网冲浪达人所赐。

      我们也不见生疏。

      谈笑间友情升温,聊天顺位排名一路向上,事实证明,能遇见一个能聊到一起一起笑的人大概相当不易,每一次,我们都在这样妥帖的合适里飞快吻合。

      我们的友情拼图竟然这么天造地设?

      我都磨损了好几次好几十年了。

      下至十六岁,上至二十八岁,我们的友情存续时间真是漫长。

      即使这样也不原谅她重色轻友!

      生气。

      差点就参加到她婚礼了。

      差一点就见到她男友了。

      又是从高中开始的崭新人生。

      众所周知,若不复读,人一生有且只有一次高考。

      只要你不是闻理。

      只要你不是像我一样的倒霉蛋。

      明明不是天降奇才,却在时间的回环里锻成了一个可怖的考试机器。

      就算我不刻意记题,四次完整扎实的高中生涯也足够造就永不褪色的脑内条件反射了。

      上一周目的博士后期,全国高考难度又上一阶,热搜哭嚎,顺手点进去,自己仿佛惯性一样的顺滑答题实在是令自己大受震撼。

      已经完全是知识的形状了。

      所以重返高中,选科什么的并无大碍。

      亲子关系顺其自然。

      友情是再续前弦。

      师生关系……是理所当然的啊对对对。

      考完又一次月考,听着学校的劣质广播里的音乐,合上了手里的婚姻法,有点麻木地偏头望天空。

      广播里新近流行的音乐与我这个被时间拒绝的人而言称得起复古。

      并不明亮的绿树掩藏一群鸟,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日夜不休。

      轮坐到教室中间的人望向窗外,应该明显得像杂毛的鸡落到鹤群里。

      所以被叫到老师办公室也是正常。

      老师办公桌上静默站立玻璃杯,茶叶与枸杞在其中沉浮。

      意识飘散间,我想起刚刚在教室看见的,各式水杯,桌上椅后的书堆书箱,一支支斜斜立着的笔。

      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

      乖巧听训三分钟,揪住重点。

      是竞赛啊,又是竞赛。

      我能脱口而出这场竞赛的名字。

      努力一下能从诸多印象里捞出这场竞赛的题目。

      这公平吗?

      这竟然是公平的。

      毕竟是我的高中偏好的预赛即决赛的终极笔尖定胜负,以分数决定一二三等奖。

      我的分数不影响他人奖项的获得。

      细究公平的话,我向上的高考名次的公平性才是最有待商榷的。

      就将我以不公平的罪名处以惩罚吧。

      结束这凝固冻结的轮回往复。

      我实在很怀念,面对一个纯然未知的明天的感觉。

      会因为忽如其来的暴雨烈阳愁闷,会因为离奇诡谲的新闻而兴致勃勃地与人分享,会因为街上的新奇活动拽着身边人上前。

      会听见第一次听见的话,相同的话题不用与不同的人重复,不会混淆过去与现在。

      可以每一日无意义又安适地滑向终点。

      我想念ending,想念未完成的研究,想念永不重复的瓜,想念不成行的毕业旅行,想念已经长大的弟弟,想念已有交集的人,想念调和到最恰的家庭,想念从高中到博士的友谊。

      想念最开始的自己。

      忽然阴郁的天空沉沉地压下来,风吹得窗缝发出尖啸,夏日特有的天变,狂风扯动云彩,天际的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向西方,大片阴翳自东方压覆下来。

      我对这一幕有印象,那是我真正十五岁的时候,搬运作业本时撞见的景,风直直灌入无人的走廊,哗啦啦翻动起纸页。

      真正十五岁的我压住纸,驻足。

      真像个囚笼啊,我那时想。

      我现在想说什么呢?

      “贼老天你该死!!”这类的?

      哈哈哈哈哈。

      不至于。

      真不至于。

      还没到这个地步。

      可是,真像个囚笼啊。
      金鱼可以在鱼缸里活得很好的,只要你不告诉它它活在缸里。

      我本可以努力热爱生活,做个好女儿、好姐姐、好学生、好人,只要这是我崭新的只有一次的人生。

      我将始终满怀希望,间歇性摆烂、但尚算阳光地走完这短暂的由生到死。

      可不可以不要总让我诚惶诚恐。

      总活在没有明天、终将失去的阴影之下,我不想像明天就世界末日一样看电影,也不想这样游离于大学之后的健康人际关系之外。

      哪怕删除一切记忆从第零周目时间复原也好,总好过这样诚惶诚恐地空洞。

      虽然这么想,风似乎是从破了口的天际刮来的,敞开拉链的校服被吹得东倒西歪,天空像要落下泪来,我的眼底却是一片干涩。

      心底情绪的湖沼难过,但不翻腾。

      这是没有用处的情绪,我听见心内的声音。

      或许像我惯于在死亡影响下活着一样,或许有一日我也会习惯在这回环的时间里循环,仿佛我从来没有过经历过不重复的明天。

      时间会做到这件事吗?

      它不是万能的吗?

      我会变成怎样?

      带着仿佛湿透了的气息回到教室,展开闺蜜帮忙压住的试卷,拿起笔,拔下笔帽,将笔帽套到笔尾,冰凉的手贴上试卷。

      抽屉里的婚姻法将将看到三分之一。

      高中三年过去了一年。

      “这部剧的剧情……然后女主一推门,哇,她闺蜜和她爹在一起了。”

      ……

      “哇哦。”看来这确实是一个很有记忆点的剧情,不同的话题、时间与地点,闺蜜都会提及。

      “你猜猜看为什么,往离谱里猜,往大胆里猜。”她神色兴奋。

      “因为……她喜欢女主吗?”我与第零、一、二、三周目的自己做出了类似的回答。

      “对,”她兴奋地一拍掌,“太离谱了。”

      “解题思路当真是离奇,”我啧啧称奇,顿了顿,又补充,“或许也有其他原因,如果做一件事太轻易了,做这件事又恰好对自己有所帮助,人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做。”

      “而且,这种有点无望的爱恋下,闺蜜也多少会有点想报复女主吧。”

      “林子大了果然什么鸟都有。”闺蜜心满意足地叹气。

      “女主真是倒了血霉。”我也跟着叹气。

      太阳斜斜洒进靠窗的桌上,桌上放着的蓝色水杯散开一片光晕,我走着神,伸手把住那片光。

      蓝色的碎影在指尖晃荡着,是水杯里微微晃动的水。

      将法典向前推一点,接住了这片震颤的海。

      仿佛接住了什么其他的一样。

      高二下学期有一场通宵夜活动,三年一次,顾名思义地全校学生通宵至天明。

      由学生们排演的节目组成的晚会,相同的节目第五次上演,中途的摇奖,由毕业学生创建的舞室提供的友情节目,激起阵阵尖叫。

      自发组织的夜市,班内的小影院与晚会结束后的露天影院,影影绰绰的画面与台词。

      夜露落在身上,指尖到手肘一阵冰凉。

      从播放恐怖电影的自班教室挣脱出来,倚着高楼的栏杆望远处操场的老电影,昏黄光线里女主人公低下头,是娇羞得意又自矜的,慢条斯理地笑完,抬起头扬眉说着什么,发丝卷着指尖烟气随风,意气神发。

      回去睡吧。

      回哪里呢?

      不回寝室吗?

      你糊涂了,高二你还没住寝。

      是哦,我还没住寝。

      女主角笑说完了,慢条斯理地抬手将烟碾灭,指尖松松夹着那烟,抬手拥上男主角。

      远处教室里的人声模糊不清,操场大荧幕的声音同样遥远,只有夜晚的声音格外清晰,虫鸣、夜风、电机运转的声响,饮水器表面折出的冷光。

      也是暧昧不清的粘连。

      我是在转角处遇见他的,踌躇着向上走,低着头注视自己走下的每一步,像在确保每一步都要走在楼梯中间。

      擦肩而过时,他仍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闻理。”他忽然动作极大地扭头,嘴快于大脑地出声。

      我猜这本是一个问句,不过由于他过于紧绷的语气,成了陈述句。

      “嗯?怎么了?”

      楼梯转角处的镜子使得拐角并不逼仄,楼道灯将人像模糊地映在镜子里,我抬头望着他,他低下头看过来,下意识跨下一个台阶,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我仅能辨清他紧张的唇线。

      他一片混乱,像是不敢置信自己见到了人,也像是极端懊悔自己叫住了我。

      “那个……我、你们班常习亮在吗?”一秒三个假动作的慌乱后,在他艰难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脸色是颓丧与如释重负。

      “应该在的。”我点了点头,转身向下走。

      真可爱啊。

      我想。

      无论是自认为不明显的喜欢,还是拙劣却真实的伪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又高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