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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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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那场风波,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陆泽的出手相助,与我之前对他的认知形成了强烈的撕裂感。而马珩的“礼物”所带来的甜蜜,也因林岳的质疑和其本身的暧昧不清,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依旧戴着那条星星手链,但它不再仅仅象征着朦胧的爱恋,更像一个时时提醒我的问号。我问马珩,这手链是不是太贵重了?他当时只是温和地笑笑,说:“你喜欢就好,不用在意价格。” 他的态度无可挑剔,却始终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心意确认。我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薄薄的纱,我能看见他的轮廓,却触不到真实。
相比之下,陆泽的态度反而简单直接——他彻底把我当成了空气。自运动会后,我们之间的“三八线”仿佛成了铜墙铁壁,他不再用笔帽戳我,不再用命令的语气让我跑腿,甚至连偶尔的眼神交汇都没有。他要么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么埋头打游戏,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这种刻意的忽视,竟让我感到一丝……不习惯。甚至,在那冰冷的表象下,我偶尔会想起他扣住林岳手腕时,那双锐利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情绪。那是什么?是单纯的正义感,还是……
不,我不能多想。周蕊,你忘了吗?你的目标是离开这里,是考上最好的大学,是拥有一个不再仰人鼻息的未来。任何可能扰乱心绪的人和事,都应该被摒除在外。
我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和打工中,用疲惫麻痹自己所有的胡思乱想。吴姨察觉到我比以往更加沉默,只是轻轻叹气,在我下班时多塞给我一个热乎乎的包子。
日子在试卷和油烟味中悄然滑过,直到期中考试来临。
考试前的晚自习,气氛格外凝重。我正埋头复习古文,一张被揉得有些皱的纸条,时隔多日,再次从旁边推了过来。
我动作一顿,心脏莫名紧了一下。迟疑片刻,我打开纸条,上面是陆泽那熟悉的、飞扬跋扈的字迹:
“喂,明天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类型,杜老头上次课提过一句,我笔记上有。要不要看?”
我愕然转头看他。他依旧没看我,侧脸线条冷硬,目光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那张纸条不是他递过来的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某种形式的和解?
内心挣扎起来。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保持距离。但杜老师确实在课上暗示过压轴题的思路,我当时没完全理解,而陆泽的数学,是公认的顶尖。
最终,对高分的渴望压倒了对他的复杂情绪。我深吸一口气,在纸条背面写下:“谢谢。”
然后把纸条推了回去。
他收回纸条,看也没看,随手塞进抽屉。过了一会儿,一本摊开的数学笔记本被不动声色地推到了桌子中间的分界线上。上面用红笔清晰地标注了几道典型例题和解题思路,其中就包括他提到的那种题型。
那晚,我对着他的笔记钻研到很晚。他的思路清晰又刁钻,往往能化繁为简。我看得入神,甚至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离开了教室。
期中考试结束,我的数学果然考得不错,那道压轴题也基本答对了。成绩公布那天,我排在班级第五,年级前五十。这对于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的我来说,已是极大的安慰。
彭老师照例进行成绩点评,重点表扬了进步大的同学。当提到我的名字时,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感受到一种久违的、靠自身努力挣来的微光。
“周蕊同学这次进步显著,尤其是数学,值得表扬。希望大家都能像她一样,踏实努力……”
老师的话像暖流,熨帖着我因长期紧绷而疲惫的心脏。我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陆泽,他依旧是那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仿佛那天晚上递来笔记的人不是他。
下课铃响,我正准备去洗手间,生活委员却一脸为难地走到我面前。
“周蕊,那个……学校催缴下学期的学杂费和住宿费了,最晚下周内交齐。班主任让我再提醒你一下。”她声音不大,但周围几个同学还是听见了,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过来。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窘迫得无地自容。这笔钱,像一座山压在我心上。外公外婆早就撂下话,高中费用他们不管。我暑假打工的钱加上吴姨预支的一部分,还差一大截。
“我……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我低着头,声音细若游丝。
“嗯,你抓紧点。”生活委员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走开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背上。我能想象他们在说什么——“穷酸”、“拖后腿”、“是不是要辍学了”……
刚刚因好成绩而建立起来的一点自信,瞬间土崩瓦解。我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躲在教学楼的拐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允许自己的脆弱泄露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我死死忍住。
不能哭,周蕊,不能在这里哭。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优等生吗?怎么,考得好还躲起来哭?”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是林岳和她的两个跟班。她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此刻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也是,成绩好有什么用?连学费都交不起,还不是迟早要滚蛋?”她走上前,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我,“要不要我借点给你啊?不过,你得把那条手链还给我,反正……马珩送的东西,你也不配戴了。”
她提到马珩,语气里的嫉恨毫不掩饰。运动会后,她似乎把在马珩和陆泽那里受的气,全都算到了我头上。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手链是别人送我的,我不会给你。”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林岳脸色一沉,“我们走着瞧!”
她带着人趾高气扬地走了。我靠在墙上,浑身脱力。学费,林岳的刁难,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得我几乎窒息。
我该怎么办?去找吴姨借?她已经帮我太多了。去找外公外婆?他们只会冷嘲热讽……
巨大的无助感和绝望,几乎将我吞噬。父母离开的那个雨夜,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冰冷感觉,又一次席卷而来。如果……如果他们还在,该多好……
我失魂落魄地度过了一天。晚自习时,我完全无法集中精神,笔记本上写满了杂乱的数字,计算着还差多少钱,以及我能从哪里弄到这些钱。
陆泽破天荒地没有睡觉,也没有玩游戏,他似乎在写什么东西,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放学后,我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宿舍。初冬的夜风已经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走到宿舍楼下,我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却猛地僵住——我的钱包不见了!
里面有我所有的积蓄,虽然不多,但那是我攒了许久,准备用来交学费的钱!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我疯了一样沿着刚才走过的路往回找,教室里、走廊上、林荫道……哪里都没有!
完了……全完了……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将我击垮。我瘫坐在教学楼后门冰冷的台阶上,再也控制不住,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起来。父母的离世,外公外婆的冷漠,生活的重压,林岳的欺凌,丢失的血汗钱……所有积压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决堤。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活着都这么难?
我哭得浑身发抖,冰冷的台阶透过薄薄的校服,寒意直透心底。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皂角香的外套,轻轻披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陆泽。他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寒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吵死了。”他开口,依旧是那副欠揍的语气,但声音却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大晚上在这里哭丧,吓唬谁呢?”
我想反驳,却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红着眼睛瞪他。
他叹了口气,在我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隔着一点距离。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眼熟的钱包,递到我面前。
“是不是在找这个?”
是我的钱包!
我一把抢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你……你捡到的?”
“嗯,在教室你椅子下面。”他淡淡地说,目光望向远处昏暗的路灯,“点一点,看少了没有。”
我连忙打开钱包,里面的钱一分不少。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刚才的绝望交织,让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谢……谢谢你……”我泣不成声。
陆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还差多少?”
我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学费。”他转过头,目光直视着我,那双漆黑的眸子在夜色里,竟显得格外清晰,“还差多少?”
我的脸瞬间爆红,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羞耻感让我几乎想立刻逃跑。他知道了!他肯定听到白天生活委员的话了!
“不关你的事!”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想把他的外套还给他,“我的事,不用你可怜!”
他却一把按住我拿着外套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谁可怜你了?”他皱起眉,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周蕊,你能不能别总是像只刺猬一样?接受别人的帮助就那么难吗?”
“帮助?”我冷笑,眼泪却止不住,“用你施舍的方式吗?像上次跑腿费一样?”
陆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盯着我,眼神里翻滚着怒意和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你他妈……老子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那你是什么人?”我豁出去了,积压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一个心情好就逗弄一下,心情不好就甩脸色的同桌?一个仗着家境好就以为可以随意评判别人人生的旁观者?”
陆泽猛地站了起来,他比我高很多,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他的脸色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阴沉,眼神锐利得像鹰。
“周蕊,”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冷得像冰,“你只知道你爸妈死得冤枉,那你知不知道,那场车祸,不仅仅是一场意外?”
他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