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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不了的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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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不了不是真的就叫到不了,原名程秦,因为家里是开茶庄的,是家几十年的老店,店前挂一气派的横匾,上书“不了茶庄”,后来朋友们都把程秦唤成不了,有时开玩笑:“你是成不了,以后什么都成不了。”
不了笑:“什么叫成不了?我最多是到不了。”
朋友诧异:“有分别吗?”
不了想想也奇怪,有差别吗,谁知道,不过打那会儿起,大家都半亲密半玩笑的称呼程家的小姐到不了。
茶庄对面的一家店铺在忙着装修,声音大了点,不了嫌吵,常过去找姓张的老板的麻烦,张老板个头不高,每次都笑哈哈的说抱歉。
不了一点都不给面子:“光道歉有什么用,你可不可以换点有建设性的装修方式,只说抱歉声音又不见变小,这样子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张老板是电视迷,人也幽默,大概见不了年轻,干脆拿时下颇流行的话题来搪塞不了:“程小姐说的是,这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吗呢?”
不了一听就想笑,可又不能真笑减了气势,用力憋着,一双眼睛里的笑意却泄了底。
张老板趁热打铁:“我是做饮食店的,现在不装修的实用点,以后可就更没建设性了,大家以后都是邻居,程小姐回去和您家老爷子说一声,赶明儿个我这店开张,我一定请大家来喝两杯陪罪。”
不了见张老板说得真诚,也就拉不下脸来了,但又不好就走,问:“开饮食店啊,川式的还是粤式的?现在泰国菜火着呢,做的人也少。”
张老板摇头:“都不是,我做的是日本料理,材料可都如假包换的日本货,每天空运过来的,十分新鲜,到时候程小姐带朋友来光顾,我打折给你。”
不了气就全平了,因为最爱吃日本菜,现在好了,门口就有一家,方便。
对面的店加班加点的装修好了准备开业,门口挂着两个米白的日本灯笼,地面上还种了几株绿竹,看起来倒也清雅,店名十二烧,不了鄙夷,跟母亲说:“十二烧?俗了,应该叫雪在烧。”
程妈妈吓一跳:“雪在烧?听着就透着诡异,还是人家十二烧好。可这不年不节的为什么挂两只白灯笼啊,多不吉利。明天把我们家过年挂的宫灯拿出去冲冲。”
程老爷子一直头不抬,眉不挑的看报纸,这会儿给一句:“少给我找事儿,没文化。”
不了暗里不服气,无聊的听王菲的CD,心中还是觉得雪在烧好一点。记得小时候看过黄莺莺的一个MV,名字就叫雪在烧。在一个空旷的亭子里,亭子四周围挂满日式的灯笼和被风吹得飞起来的白纱,黄莺莺摇曳着一缕寂寞的长音,站在亭子里凄楚的唱:“雪在烧,雪在烧,雪在烧---”美丽的荒凉,所以一直不忘。
张老板亲自把一张大红请帖放在茶庄的黑漆柜台上,没口的客气:“前段日子委屈老爷子了,明天我的小店开张,老爷子不嫌弃过来喝两杯,夫人小姐一定要一起来。”一边客气着一边还谈了笔生意,十二烧店里要用的番茶干脆就在不了茶庄定了。不了心想,这老板真是八面玲珑,太会做生意了。
程老爷子带了不了去吃十二烧的开业酒,程妈妈不去,和伙计一起守店,说:“饶了我吧,让我去吃那种生的鱼片我回家喝多少好茶也洗不干净肠子。我不去。”
不了看老妈不去,干脆把姐妹淘叶子带去了。
进了十二烧就听见一个清亮纯净的男中音道:“欢迎光临。”不了有点惊讶的看这眼前的服务生,干净爽利的短发,浓密的眉毛,温和的眼神,还有礼貌周到不温不火的笑容,不了暗中喝彩,好个漂亮的人物,做服务生可惜了点。连程老爷子都多看了两眼,跟张老板寒暄:“张老板真是能干,连店里的孩子看着都这么精神,以后发财要多照顾邻居了。”张老板笑得开心又谦逊,连声:“客气,客气。”
叶子对不了说:“这家店以后要常来,别说吃的怎样,看这老板就满舒服,连服务生都养眼。”
不了偷着笑,小小声:“这么着,你干脆天天在这里吃,说不定眼睛都养得水灵灵的。”
十二烧的老板没说谎,店里的食材真的十分新鲜地道,分量也足,不了很是满意,问张老板:
“真的很好吃哦,以后我带朋友来一定要打折给我。”
张老板爽快:“一定,一定。”又对着那个眼睛大大的服务生吩咐:“天涯,给程老爷子和两位小姐上杯茶。”
原来他叫天涯,不了心想,怪名字,象从武打小说里跑出来的。
天涯很快的上了几杯茶:“请慢用。”不多话,依然挂着那个让人看着舒服的笑容。
叶子故意搭讪:“你叫天涯吗,那姓什么?”
天涯儒雅的回话:“ 敝姓段,段天涯。”
天涯家境不是很好,曾经富贵过,如今却没落。他没读过大学,虽然一口英语流利动听,可是没学历依然无法找到更好的工作,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不是吗?不过天涯倒不觉苦闷,拿他的话说,只要每天有漫画看,有咖啡喝,有宠物陪伴他已经觉得好快乐了。
张老板人挺义气,对伙计不坏,这年月象张老板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天涯欣赏自己的老板,对自己目前的状况也没什么不满,最坏的时候都过去了,最好的样子也经历了,再好再坏也不过如此,享受生活珍惜现在最重要。
仔细的打扫过卫生,张老板吩咐天涯去对面的不了茶庄拿预定的番茶回来:“跟人家客气点,人家程老爷子可是有修养的人。”天涯答应着,走到茶庄去。
程老爷子不在,柜台里只有个伙计在忙,不了窝在藤椅上喝茶看小说,见天涯进来站起来招呼他:“来拿茶包的是吗?货刚到,正拆着呢,你先坐会儿,马上就好了。”天涯依言坐下,打量茶庄。几十年的老店,装潢有些过时,不过保养的很好,更显得古色古香。现在有许多装潢刻意搞些怀旧仿古的修饰,但是跟不了茶庄的一比较,立分高下。
不了替天涯端咖啡来,天涯诧异:“你家不是卖茶叶的吗?怎么招待客人还用咖啡?”
不了浅笑着解释:“我家除了卖茶叶也卖咖啡,不信你看那边柜台?”
天涯顺着不了的目光看去,真的,有一排货架上真的摆了好多的咖啡罐子,因为柜台设计的典雅,那些咖啡夹在各色茶叶盒子里并不觉突兀。
不了接着说:“以前只卖茶叶的,可现在喝茶的人越来越少了,所以顺应潮流也进些咖啡来卖。”
天涯边听边咽口咖啡:“说的也是,好象我就不是特别喜欢喝茶。噢,好甜,你加多了奶精和方糖。”
不了忙说:“会吗?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每次给我的朋友冲咖啡,他们总说我不舍得放奶精。”
天涯摇头:“其实也不是你的问题,我一向喝黑咖啡的。”
不了可爱的撇嘴:“你好恐怖,黑咖啡那么苦怎么喝嘛。”
天涯被不了逗笑:“不会很苦,你喝的茶叶不苦吗?有次陪一位长辈喝功夫茶,我觉得那才叫苦呢,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不了惊讶:“你的味觉有点特殊,功夫茶再苦也苦不过黑咖啡的。”
天涯看了看不了正在喝的茶,问:“你喝绿茶的吗?是哪种?龙井,雨前,毛尖,啊,你不要笑我,这种风雅的东西我不懂的。”
不了莞尔:“都不是,是瓜片,安徽六安的特产,叶片很大,开水冲下去满杯翠绿,喝下去特别爽口,怎么形容呢,就是好象带着股荒野味。我最爱的茶就是这种,别的都不喝。”
天涯一脸向往:“真的有这么好?瓜片?怎样的两个字?”
不了随手抓过一只笔,在刚才翻看的小说扉页上写出“瓜片”两个字,说:“就是这样两个字。”
天涯奇道:“我是真的孤陋寡闻,都没听说过。怎么,你喜欢张爱玲的小说吗?”
不了大力点头:“喜欢,你也看吗?对了,你们男生都不看张爱玲的。”
天涯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干:“别人我是不知道,不过我很喜欢。这本《半生缘》是我最喜欢的一部。”
不了好高兴:“是吗?我也是诶,最喜欢这本小说了。那你喜欢张曼娟吗?”
天涯楞了一下:“是谁?我没看过。”
不了有点失望:“啊?你没看过哦。”一副小孩子想现自己的宝贝,但人家很不给面子一点都不认同的样子,天涯不禁大笑。伙计递过来包装好的茶,天涯谢过,向不了道别:“谢谢你,那我先走了。”还是一脸忍不住的笑容,不了突然有点不愿意天涯就这样走掉,因为怕天涯一走,古旧的大屋子里就没了阳光,很久没看见过这么爽朗的笑容了。
她叫住天涯:“喂,要再看一遍吗?”天涯点头,笑着从不了手里接过那本《半生缘》。
晚上,天涯在房间里翻阅那本《半生缘》,看到扉页上“瓜片”两个字,想起不了失望的噘着嘴的表情,仍然兀自发笑。
不了是一家公司的会计,不是特别忙,可也没有多闲 ,不了常埋怨:“当年发神经才学会计,这是份让人老得特别快的工作,不是因为忙碌,是因为无趣。”半年前不了不会这样埋怨,那时候有震远。上班的公车上,不了想起廖震远,心里一抽抽的痛。震远学法律的,现在在读研究生。家里只有一个母亲,父亲多年前过世了,母子两个相依为命的过了这许多年。
不了和震远相识的经过很特别,不了每天坐公车,震远每天也坐这趟车,其实没交集的两个人,有一天,震远和妈妈上车,车上人多,不了替廖妈妈让坐,后来震远替不了让坐,再后来不了和震远同坐,接着开始约会,开始交往,本来一切顺利,可不了有个坏习惯,就是不守时,不是很过分的那种,不了有自己的道理:“那么认真的守着时间多累,生活没意外,没惊喜。”
震远却是个超级守时的人,他说:“守时是对对方的一种尊重,不要把守时和惊喜连在一起,你每次晚到我都害怕你会有意外,一点都没有惊喜。”
不了强词夺理:“那我没意外的出现在你面前你都没惊喜吗?”
震远被气得没话说,只好宠溺的揉揉不了的头发,无奈:“真是说不过你,你应该念法律的。”
不了不觉得花时间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好,那样的等待应该可以有小小的幸福感,甚至觉得很浪漫。但是他们却因为守时的问题分手。在巴黎春天的商场外面,震远对不了发脾气:“你又迟到,整整二十分钟。你脑袋进水吗?知道这个时间会塞车不会早点出门?”
不了也生气:“你知道我可能会迟到不会稍微晚点来。要不你可以走啊,我又没求你在这里等。”
两个人在路边吵了很长时间,最后不了气急了冲口而出:“既然那么不愿意等,干脆分手算了。”
震远一双眼睛晶亮的盯着不了良久,棱角分明的脸上没半分表情:“你说分手?”
不了狠着心肠点头,震远拿起他的外套丢下一句:“那就分手吧。”
不了怔在当地,半天才对着哪个背影大喊:“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你是个大混蛋。”
那天的天气很好,是冬天里天气最好的一天。可不了的心里却在下雨,在巴黎春天的橱窗外站了很久,她在等震远回头,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震远没回头。公车上再没看到震远。不了心死,既然人家做的这么绝,自己何必自找没趣。倔强的也不去找震远,想不到就这样过了半年多。原来这个城市想埋葬一段感情是这样轻而易举的事情。
车窗外开始下起雨,不了看着外面的站牌惊恐的发现,自己只顾着想心事,公车早就已经过了自己应该下车的那站。慌乱的下车再打的回公司,下了车拿包包挡着头快步向前走,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不了看着眼前的人傻在当地,是久违了的震远。震远不说话,表情复杂的看着不了,因为淋雨,不了的米白真丝衬衫上面斑驳着深深浅浅的雨渍,震远暗暗叹气,抓起不了的手,把伞塞在不了的手里,冒着雨走了。不了怔怔的撑着伞站在雨里好半天,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震远。
工作的时候不了明显的心不在焉,忙乱中问叶子:“怎么跟灿坤公司的这笔款子对不到,还没清吗?连单据也不见了?”
叶子骇然:“是对不到,你没入帐嘛。单据不是就在你手里,骑驴找驴诶你。”
不了看着手里的工作只觉心乱如麻,对叶子念:“我看这份工作真的催人老。”
叶子摇头叹气:“你是被感情闹得老,少埋怨工作。”
不了很想去找震远,给自己理由先:“我去还伞”。慢慢的乘车去,却又慢慢的乘车回来,到底提不起勇气上楼去。心里小小的希望可以在路上巧遇,可惜没有。真是折磨人,为什么他会在公司楼下?不了不解。
回家已经很晚了,不了看到锁店门的天涯,换掉侍应服饰的天涯看起来修长挺拔。天涯看见不了把那本《半生缘》递过去:“这么晚,程小姐,谢谢你,我看完了。”
不了接过书:“不用谢。其实你不用那么客气,叫我不了就好了。”
天涯睁大了眼睛,用手摸着下巴上因为忙碌而快速长出来的青胡茬:“不了?怎么这么怪?”
不了指着茶庄的匾说:“就是这个原因。”天涯试探着再问:“程不了?”
不了摇头:“不是,是到不了。”
天涯看着不了认真的表情,笑意在唇边加深:”噢,到不了小姐,那么晚安了,我先回去,
明天见。”
叶子约了不了去十二烧吃饭,一边吃眼睛一边扫描着天涯。不了好笑:“叶子,不要那么
明显好不好?”
叶子看着不了:“他真的看张爱玲吗?那好,我买一堆来在这里看,你说他会不会注意我?”
不了翻翻眼睛:“你直接去约他看电影不是更快些?”
晚上的十二烧生意不错,不了看见天涯不再招呼客人,拎了把吉他随意的坐着,轻轻拨弄着琴弦,水样的琴声在十二烧里流泻,食客们安静下来。天涯轻唱起一首英文歌,不了的英文程度有限,不知道他在唱什么,但是很好听。
叶子边听边叹气:“我是不知道他唱什么,可是一定和爱情有关。不了,你还和震远有联络吗?”
不了本来享受的满好,猛一听叶子提起震远到吓了一跳:“啊?没有,都分手了还联络什么。”
叶子唏嘘:“好可惜的一对璧人。你就这样放弃你的鬼斧神工吗?
不了无奈的笑。
记得叶子第一次见到震远就对不了说:“你怎么找到这个宝的,天,太帅了,那眉眼,鼻子,嘴巴,全是艺术家雕刻出来的,我猜他浑身每个毛孔都象瑞士手表那样被精工琢磨过的,鬼斧神工啊。”
不了骇笑:“鬼斧神工是用来形容人长得丑的吧。”
叶子固执:“我偏要拿来形容帅,就是帅,简直登峰造极。他有无兄弟?”
不了都快晕了:“他没兄弟。”
天涯一曲结束,大家鼓掌叫好,叶子更是卖力的拍巴掌。天涯又弹一曲,这回是粤语歌,达明一派的旧作《半生缘》:“绵绵长夜独守,无谓再怨恨,缘定半生,迢迢长路独走。乐意等候,把心锁重修,纵千手难偷,爱惜保留。”不了暗暗纳罕,想不到他广东话也可以这样娴熟。
弹着吉他浅唱的天涯眼光有意无意的总是流连在不了身上,不了的耳朵慢慢的开始发热,脸也红了。
天涯轮休那天再次走入茶庄,对柜台的伙计说:“我要六安瓜片。”
伙计问:“要多少?”
天涯拿不定主意,眼睛看着不了,不了对他说:“你不太喝茶买半斤足够了,喝完了再来。”麻利的包了茶叶拿给天涯,顺口问:“休息吗?去哪里开心?”
天涯:“去租漫画。”
结果不了和天涯同去。
天涯问不了:“你喜欢哪种漫画?”
不了想想说:“《城市猎人》。”
天涯惊讶的合不拢嘴:“你喜欢孟波?”不了点头。
天涯又笑了:“你真奇怪,女生很少有喜欢看《城市猎人》的。”
不了心内感慨,其实喜欢孟波的是震远,只因为是震远喜欢也就逼自己看了套《城市猎人》,不了并不特别喜欢看漫画。
天涯不太理解不了为何突然变得沉默,尽量找话题:“你是不是喜欢浅浅的颜色,好象衣服鞋子都是米黄,杏白,浅灰的。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不了摇头:“没有,好象买东西的时候自然就会选这样的颜色。”
天涯盯着路面,有点狼狈的腼腆:“恩,很适合你,你第一次来店里穿那件米黄碎花的连衣裙,给我的感觉象是从黄昏的晚霞里走出来的。”
不了再次脸红:“谢谢,其实没有那么好。”
说起那条碎花裙子不了有点难过。那条裙子是震远送给她的礼物。
震远说:“本来想买条手链的,可是贵的我买不起,便宜的又不适合你,这条裙子你喜欢我就买给你。”细心的震远。
裙子是和震远逛街时看到的,并不便宜,不了嫌贵,只是多看了几眼,震远留意到,省下打工的钱买给不了。收到礼物的不了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天晓得震远要多打几份工可以攒下这笔不大不小的支出?可是还没等不了穿上他们就分手了。
不了看到天涯不离手的吉他好奇:“你吉他弹得好棒哦,练很久了吗?”
天涯卖关子:“你猜呢?”
不了想想:“你读书时组过乐队?”
天涯吓到:“怎么猜那么准?”
不了揶揄:“凡是会点乐器的都组过乐队,不过也都无疾而终,乐队组合鲜见长命的。你应该也会写点曲子吧,秀来听听看。”
天涯不愿意:“你刚骂我和我的朋友不长命,马上又来要听我弹琴,说弹就弹,我面子往哪里搁?”
不了装生气,天涯站在路边无奈:“就在这里?”
不了任性的点头。天涯只好倚在路边的树上弹奏,琴音琅琅,不了很是满足。却惊见行人路过,抛下几枚硬币在天涯面前的地上。
天涯停下来,半晌反应过来看着不了:“都是你闹的,他们以为我在卖艺,怎么办?”
不了心虚的低下头,又觉好笑,憋了半天。终于两个人在路边笑起来,半天停不下来。不了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天涯心想,自己很久没这样这样开怀大笑过了,今天却和一个并不熟悉的男孩子放任的快乐,难道这是另一段恋情的开始吗?我真的可以忘记震远吗?
不知道象天涯和不了这样的相处算不算是在谈恋爱,他们没有亲密的粘在一起,互相也从不开口说我喜欢你,但是会陪伴着做同一件事情,看电影,逛书店,去心动宠物店和幽默的老板娘聊天。
老板娘看了看天涯的蓝色衬衣糗他:“今天怎么这么穿这么帅?”
天涯一边小心的把一只猫放在不了的手上一边说:“因为今天和美女走在一起不能让美女跌份儿。”
不了心里有点点的小喜悦,震远从没主动赞赏过不了漂亮。
有一次,震远一个美艳的学妹叫爱比的当着不了的面给了震远一封信,震远当然没有接受,但是不了还是吃醋:“你说,是那个爱比好还是我好?我们哪个更漂亮?”
震远尴尬:“你们女人怎么这么奇怪,一说起来就一定要比较谁更漂亮,无聊!”
不了不满:“你才无聊,我是你女朋友,就算她比我漂亮你好歹也哄哄我让我开心一下嘛。说啊!”
震远为了平息女友的懊恼真的说了,不过不是对着不了说的,他挑着一条眉毛扯着嘴角,对路边的邮箱说:“你更漂亮。”
不了不依不饶:“你是觉得邮箱比我好看?”
震远只好回头看着不了:“不是,我是说你比较漂亮。”半晌说:“是真的,不是哄你的。”
震远的脸好红哦,不了忍不住笑出来。震远也笑,有点羞涩,后来还象小孩子那样郑重其事的加一句:“小秦,以后不可以捉弄我。”
看着震远认真的模样不了笑得打跌。
不了想着往事出神,嘴角漾着一抹微笑。天涯问:“怎么了?这只猫很好笑吗?”
不了回过神:“哦,不是的。”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涯了解的摇摇头:“你想念的那个人也喜欢小动物吗?”
不了有些沮丧,点头承认:“是,有一次在街上看到有人拎些小兔子来卖,他很温柔的看了好久,本来想买只回家的,后来想想又放弃,他说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那些兔子。”
天涯把猫咪小心的又放回笼子里去:“我们去别的地方走走吧。”
离开宠物店,不了问天涯:“你交过女朋友吗?”
天涯坦白:“当然,几个。”
不了讶异:“几个?这么花心?哪个最难忘?”
天涯有点惘然:“莫莫,是一个叫莫莫的。象猫样的女孩子。”
不了问:“那你们为什么分手?噢,你不愿意说可以不说的。”
天涯连忙:“没有什么不可以讲的。她埋怨我不求上进,所以提出分手。我问她求上进的应该是什么样子,她说起码可以有房子有事业有余粮,这样才可以躺在树下睡大觉享受生活。我觉得好笑,如果那样就可以算是享受生活的话,我已经躺在树下睡觉了,还需要上进心吗?这个城市的物价飞涨,爱情也随之涨价,成为我已经负担不起的消费,所以分手就分手吧。不过,她真的是个好女孩,尤其对我很好,我很难忘记她。”
“你还有没有见过她?”
“没有,她嫁到国外去了。”
“为什么你要这样呢,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努力一点让她多些安全感不好吗?”
天涯看着不了:“我不能给人安全感吗?”
不了肯定:“是啊,这么颓废,这么随性,真的不是普通的没有安全感。”
天涯苦笑:“那你想念的那个人可以给你安全感。”
不了惆怅:“是,他事事求完美,甚至有点过分挑剔。也很努力,努力K功课,努力打工,因为没有父亲,他最大的愿望是给母亲是给母亲买大房子,过好的生活。他很认真,认真到从来不甩我的绰号不了,一直都叫我小秦。”
天涯安慰的拍拍不了的肩膀,递给她一罐从路边贩卖机里取出来的可乐:“那为什么分手呢?”
不了心酸:“因为他不等我。”
天涯约了不了吃晚饭:“我亲自下厨的。”天涯这样说,不了以为天涯是约自己去他的家里,正不知该不该去,没想到是约在十二烧。
天涯真的自己下了厨,不了吃得很满足:“恩,手艺不错。”
天涯问:“有当大师的潜质吗?”
不了猛点头,一绺黑发垂下来挡在眼睛上。
天涯伸手替不了把头发整理到耳后,温柔的对不了说:“你说的对,我应该再努力点,给喜欢的人多些安全感。我决定调到厨房去学徒,老板已经答应了。”
不了的心不受控制的跳着,乱成一团。他是什么意思?是在向我示爱吗?可是会不会这样太不明了?
震远第一次示爱就很简单:“我们交往好吗?我喜欢你。”虽然脸红得象关公,不过还是勇敢的看着不了,剑眉下的一双眼睛眨都不眨。不了痛快的点头,因为这句话自己等了好久。
天涯心情很好,负责端茶的小妹起哄说:“老板亲自上阵吧,看看是你接待的客人多还是我偶像天涯师兄接待的客人多。来来来,大家下注,我买师兄赢。”
十二烧在这一夜温暖的燃烧着,不了含笑注视着干劲十足的天涯,看他灿烂的笑着,用好听的男中音对每位进来的客人说:“欢迎光临。”最后天涯胜出,比自己老板多招呼了十二个客人,然后他拨弄着吉他唱歌给大家听。
天涯唱歌很特别,不哀怨,不愤怒,不厚重,即使再悲伤的情歌都被他唱得悠然淡然。象不了爱喝的那杯绿茶,清冽寒香,又柔和得象吹过田野的风。很难想象一个喜欢黑咖啡的人可以诠释茶的清淡。天涯唱的是《四季歌》,婉转低徊:“何处神仙把扇摇,留下霜雪知多少?蚂蚁有个家,家有一个门,门外狂风呼呼叫。”
用早饭的时候程妈妈问不了:“小秦,你最近常和对面的那个侍应生走在一起吗?有时间去找找震远嘛。”
不了心里烦闷:“妈,你什么意思?侍应生怎么了?势利。”
程老爷子也难得的发话,慢悠悠的:“不偷不抢凭劳力混口饭吃的确没什么不好,可这样养得起老婆孩子吗?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不了忍不住为天涯辩白:“他没有不努力,他------”
没人理会她,老夫妻两人各忙各的,似乎和不了生气了。
不了郁闷,不是不想去找震远,想的,十分想,可没有勇气,既然一开始就没有去找他,好象也没什么理由在分手半年后去找。至于天涯,他们这样相处算是恋爱吗?这样暧昧难明的关系真让人有混乱的感觉。不了也不认为天涯不努力,相反认为天涯是真正会享受生活的人。他和震远不同,震远总是把自己绷得紧紧的,不肯放松自己。跟天涯在一起不了好象放松很多。天涯也说了,他愿意为喜欢的人多努力点。想到那天晚上在十二烧天涯温柔的替自己整理头发的动作,不了心里竟有丝丝的甜。
走出茶庄,不了看见天涯和十二烧的老板娘小猪妈在给一只脏脏的流浪猫洗澡。老板娘不是因为胖才叫小猪妈的,事实上她身材好,人也漂亮,难得的是心地善良。小猪妈的绰号是她的人生理想,就是可以吃饱睡,睡饱吃那样没烦恼的过日子。
不了走过去,看着那只流浪猫问天涯:“是你捡回来的?”天涯没说话,仔细的看了看不了。
老板娘猪妈也问天涯:“你很喜欢猫哦,为什么?我就更喜欢狗一点,尤其是那种斑点狗。”
天涯用手背擦下鼻头上的一点水珠说:“知道狗和猫有什么不同吗?你对狗好,狗会想,为什么对我好?难道你是神吗?对猫好,猫会想,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难道我是神吗?狗听到你叫它呢?会觉得那我就过来吧,可是你叫猫,她的反应是,喔,留个电话吧,下次回你。猫比狗跩。”
不了和猪妈被天涯的一番猫狗论逗得前仰后合,笑得要死。猪妈要接个电话,一路笑着进店里。
天涯温和的看着不了:“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不了开心的点头。
天涯又说:“那还不去上班?”
不了止不住的笑:“对啊,我再不走又要迟到了。我去上班了,回见。”
走了几步不了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天涯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他看出来了,所以讲笑话逗自己开心。
震远也是这么细心体贴的。不了心情不好,震远也是从来不说破,他带不了去看球赛。不了看不懂,震远说:“不用懂,你跟着喊加油就好了。”不了傻乎乎的听他的话,扯着嗓子乱喊一气,很过瘾,所有不快真的烟消云散。散场的时候震远会买一种金橘口味的润喉糖给不了。不了至今不敢碰超市货架上的润喉糖,怕含在嘴里融化出眼泪的味道。
震远偶尔也会教不了玩篮球,站在不了的身后,托着不了的手臂,耐心的教:“手要再高一点,不可以急躁,稳一点……”不了从来都不是好学生。因为他们的距离太近,不了的背部可以感受到震远温暖的气息和下巴上剃须水的清香。
季度末的时候不了忙了好几天,月报表,季度报表全解放了似的摊在桌子上,子公司的会计拿着帐簿钟摆样晃来晃去,打印机复印机闹哄哄的一起大合唱。
叶子说:“我快疯了,不过是季度末,到年末的时候我一定会死的。不了,你说的对,这份工作真的催人老。为什么学会计的没有帅哥呢?我需要提神的东西。”
主管灌着咖啡:“喝这玩意儿顶屁用?我们去跟老板要大麻。”
不了和叶子相视骇笑,连主管都疯了。
快秋天了,不了想,或者可以在秋天的时候和天涯去哪里玩玩,她去找天涯。十二烧的厨房里,天涯正拿把刀专心的切豆腐。
不了靠近他:“这么用心,还以为你雕花呢。”
天涯看着不了:“最近很忙吗?”
不了皱着眉头:“是啊,忙得要命,不过还不是最忙的时候,年底还要更忙些。诶,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切这么多豆腐?”
天涯解释:“练功,多练习一下,这样切寿司的时候才可以切得漂亮。”
不了在天涯面前的凳子上坐下,手放在桌子上,饶有兴味的研究着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豆腐。天涯看着那双白皙柔软的手,竟有种想把那双手呵护在自己手掌里的冲动。
这样想着,天涯的手真的就把不了的手抓住,不过,是把她挪得离自己远了些:“不要把手放到工作台上,这里的刀很锋利,会碰伤你的。”话是这样说,脸却不争气的红了。
天涯掩饰着站起来:“我们还是到前面去坐吧,厨房油烟大,免得熏到你。我冲杯茶给你喝。”
天涯替不了冲泡了一杯六安瓜片,就象不了说的那样,满杯碧绿。不了坐在十二烧里满足的享受着。
“小秦。”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不了不敢回头,怕自己听错了。有人走到他对面坐下,是震远,居然是震远,不了不能置信的盯着震远。真的是震远,自己从来没忘记的震远,一直思念的震远。他瘦了,憔悴了,虽然眼睛依然明亮,身材依旧挺拔,可抹不去眉宇间那份深沉的忧郁。
“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是震远的要求,不了从来没有拒绝过。着了魔似的,不了想都不想,跟了就走。走了两步,震远记起了什么,再转回身,替不了拿她忘了带走的随身挎包。
门口,天涯还是挂着那个不温不火的笑容:“欢迎再来。”礼貌的鞠躬,替不了和震远拉门。
不了几乎没看到天涯,她的神经全挂在了震远身上,震远的表情,震远的气息,震远的温度。轻轻的,震远握住她的手,把不了带出了十二烧。
十月的阳光下,不了和震远坐在小公园树荫里的长椅上沉默着。
震远先打破沉默:“等你等不到,找你找不着,真象你的绰号,到不了。”
不了愕然:“你等过我?找过我?”
震远苦笑:“对啊,等过你,我多打了一份工,没办法和你乘一趟车了,只好抽时间在你公司的楼下等,想不到你还是迟到,而且把自己淋得湿湿的,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有时候鼓足勇气打电话去你家找你,接电话的永远是你家的伙计,总是说你不在家。小秦,找到你真是不容易。”
不了目光幽幽的盯着震远:“为什么找我?为什么又肯等我?”
震远握着不了的手:“因为我不要分手。对不起,小秦,那天医生告诉我,我妈患了慢性肾炎,我心情不好。这是花钱的病,我只好多打份工,这样见你时间又会减少。你知道我忙,做我的女朋友真的委屈你,我要读书,要打工,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每次约会我都尽量多挤些时间和你在一起,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可是你每次约会都迟到,你每迟到一分钟就意味我少见你一分钟。小秦,原谅我好吗?之所以和你吵闹,只是因为我------”
不了用手捂住震远的嘴,眼泪纷纷乱乱的往下掉:“不要说了,是我说对不起才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震远把不了拥在怀里,喉咙里象哽着个大硬块:“你原谅我了是么,我并没有失去你是不是?好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不了慢慢的心定了,老天保佑,让自己重新拥有震远。依在震远的肩头,可以看到他耳垂上的一点小小的黑痣。
天涯的耳垂上没有痣,有个耳洞,是他第一次失恋的时候打的。天涯说每当生命中觉得有件事情想牢牢记住,就在身上打个洞。
蓦然,不了惊觉,自己在想天涯,在震远的身边想起了天涯。
震远掏出一个漂亮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白金戒指:“结婚吧,我已经毕业,也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已经可以照顾你。”
不了呆住:“震远,这太突然了。”
震远温柔的把盒子塞进不了手里:“我知道,我给你时间考虑。这个先放在你那里保存。我会一直等,多久都可以。”
不了在十二烧外等,等人少点再进去。生意太好了,不了等了很长时间。等待是件浪漫的事情吗,这种想法可以被怀疑,起码现在并不浪漫。不了只觉得天荒地老,心似长草。
不了进去的时候看见天涯和一个娇小的女子聊天,应该是件重要的事情,天涯的面色难得的凝重。不了找了张台子坐下继续等待。走出十二烧的时候不了没注意到天涯,他应该看到震远和自己出去,他会说什么?不了想得头痛。
天涯送走了那位女客替不了端了杯热茶,仍然是瓜片,透绿芬芳的放在不了眼前:“来喝杯热茶,今天降温了。”
不了喝了一口,和中午用的那杯一样清爽甘甜,恍然时光错乱,自己仿佛从来都没走出过这间屋子。两只手握着杯子取暖,不了随口问:“刚才和你聊天的是什么人?是你朋友吗?”
天涯摇头:“不是朋友,可能是以后的老板。她是电视台的,想找我拍戏。”
不了太惊讶了:“拍戏?你是说拍戏?那你不是一脚踏进了娱乐圈?”
天涯点点头,不了仔细看着天涯,希望在他的脸上看到些什么,随即放弃,天涯永远是一贯的温和平静,似无波古井。
不了有点困难的问:“你是说你答应了?你不是不喜欢娱乐圈的吗?嫌它太复杂。”
天涯低下头,闭了下眼睛,然后抬头看着不了:“我同意签约了。”
厨房那边有人在叫天涯,天涯答应一声回头对不了说:“我去忙了,你休息下就回去吧,你那个叫叶子的朋友打电话来找过你。”说完对不了温暖的笑笑走了。
他不在乎我,不了这样想,他根本不在乎我跟谁在一起,他不计较,不吃醋,不了觉得失落。
震远曾经为了一个向不了献殷勤的男同事大大的吃醋:“那个歪瓜劣枣哪里钻出来的?你一定要和他嘻嘻哈哈的吗?”
不了解释:“我不是嘻嘻哈哈,是我的电脑有问题,我向他请教。”
“那你以后向我请教好了,你的问题我来解决。”震远有点凶的发话。
事实上不了的事情震远真的几乎全包了。修电脑,修坏掉的手链扣子,买早餐,甚至亲自选购护手霜。他执意的守着不了,半是霸道,半是温柔,不肯退让,不肯商量,细细的琐琐的小心的照顾着不了。
十二烧那天晚上很忙,小妹一直很大声的喊着:“欢迎光临,欢迎光临。”天涯发脾气:“需要那么大声音吗?你不怕把客人全吓跑了吗?想不想拿薪水了?”事实上,天涯从来没这样发过脾气。
天涯向张老板提出辞工:“我想为喜欢的人努力,让她有安全感。如果钱多点可以多些安全感的话,那我就辛苦两年,多赚些钱。”
张老板爽快的答应:“年轻人就应该多闯闯,好好干,不合适再回来,我这儿什么时候都欢迎你。”
天涯心内苦笑,再回来?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哪里那么容易回头。
天涯真的去拍了电视剧,晚上打电话给不了:“不了,你好不好?”
不了说:“我很好,你呢?报纸上说那部戏有前途,还有你为什么改了英文名字?天涯不好吗?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电话那头传来鼾声,天涯已经睡着了。
不了恢复了和震远的恋人关系,震远每次约会的时间仍然是挤出来的,不了给自己的手表拨快了十分钟,她怕迟到。
一起吃饭的时候不了会要两杯牛奶,一杯自己,一杯给震远,他忙,肠胃又敏感,多喝点牛奶有好处。
不了记得曾经和天涯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卖地道港式餐饮的餐厅,那家的奶茶又香又滑,不了一向不喜欢奶茶,嫌太甜腻,那次居然连饮两杯。
天涯正经的跟不了说:“这家奶茶之所以香滑是因为用丝袜来过滤。”不了不相信,天涯说:“不信你问老板。”
不了很傻的问了,那老板气坏了:“小姐,你怎么可以坏我生意?年纪轻轻心肠这样歹毒。”
不了脸红,天涯狂笑。
叶子问不了:“你怎么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嫁震远?”不了掩面不答,然后,她说,“叶子,我疯了,和天涯在一起的时候,我无可救药的思念震远,可现在和震远在一起我又不受控制的想着天涯。这真讽刺,我不守时,老天爷就这样惩罚我。”
叶子问重点:“那你到底要不要嫁震远?”
不了笑了:“我会嫁震远。”
“为什么?”
“因为他向我求婚。”不了笑容未敛,泪光隐现。
转眼圣诞过了,春节过了,不了只接到过天涯的电话,聊些有的没的。天涯会讲些片场的小笑话给不了听,但绝口不问震远,也绝不说我喜欢你或是我爱你。
四月的时候,不了和叶子逛商场,商场的彩色大屏幕反复播映一个眼药水的广告,一群女孩子疯狂的围着大屏幕喊着:“ken ,好帅哦,唱得好棒。”不了站在大屏幕前动弹不得。原来ken 也开始有FANS了,他已经成名了,广告里的ken蓄一头飘逸的长发,笑容魅惑,闪闪发亮,哪里还是站在十二烧柜台后谦卑的说着“欢迎光临”的天涯?他已经开始唱广告歌,准备灌录第一张专辑了。
不了忽然觉得气愤,也不知怒从何来,她对着大屏幕里的ken说:“唱这么难听,唱片一定卖不掉。”
“程秦,你再说一句试看看。我会撕烂你的嘴。”
不了惊讶的看着跟自己说话的女孩子,是爱比,曾经当着自己的面递情书给震远的爱比,震远的学妹,现在是天涯的铁杆影迷。除了爱比,还有一群女生凶狠的盯着不了。
叶子吓坏了,硬把不了拉出商场:“你发什么神经啊!”
不了也觉得自己很神经,气什么呢?自己和天涯算什么呢?好象不是朋友,可也不是恋人,他们没有誓言,甚至天涯没说过喜欢自己,他们什么都不是,何必生气?可还是生气。
不了和震远约会不再迟到,而且还要早到一点点,不了头依在震远肩上说:”我以后都不迟到了。”
震远不说话,半晌问不了:“小秦,他是谁?”
不了说不出来,震远紧拥不了在怀里:“不要爱别人好不好?”
不了答:“震远,我爱你。”
不了答应了震远的求婚,婚期定在五月,不算赶,程家老两口可是该准备的不该准备的全准备了。照片也照了,新房也布置好了,只等新娘子过门。关于婚事不了没有特意告诉天涯,喜帖也没天涯的那份。
天涯就在不了结婚的前几天来到了茶庄。茶庄的黑漆柜台上整齐的码着刚送到的大红喜帖,不了正仔细的察看喜帖,跟伙计交代,哪个送到哪里去。天涯就在这时候进来了,似乎还是那个天涯,蓝色的棉布衬衣,半旧的牛仔裤。天涯看见了柜台上的喜帖,不说话,和不了隔着柜台傻傻的对望着。然后,天涯笑了,还是那个不温不火的笑容:“应该恭喜你,祝你们天长地久,还有------”终于,天涯说不下去了,目光黯淡:“我以为,为喜欢的人努力就不会再流浪,原来,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结果。”
一滴泪落在黑漆柜台上,天涯温柔的问不了:“不了,为什么哭?”不了泪如泉涌,不能说话,这一段天涯,她终究到不了。
程老爷子从后面出来,问天涯:“要茶吗?”
天涯点头:“要的,六安瓜片。”
“要多少?”
“半斤。”
程老爷子亲自包了半斤递给天涯:“明年来买,我给你留最好的瓜片。”
天涯谢过,离去,不了仍然哭泣。天涯没勇气向不了道别,只怕多看一眼,就滂沱的下起大雨。
天涯坐在车里准备去赶下个通告,小音响里的王菲声音水晶样散落:“给我一刹那对你宠爱,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就象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人忍心责怪。”天涯的眼眶红了,伸手把音响关掉。
不了收拾东西送去震远那里,程妈妈拿着一本《半生缘》问不了:“这本书要带去吗?”
不了翻开,扉页上清晰的写着两个字“瓜片”,摇摇头把书放回书架:“不带了,震远那里没有地方放。”
三年后
浴室里,震远忙着给宝贝儿子洗澡,父子两个在开心的打水仗。不了在沙发上缝震远衬衣上的扣子,手里忙着,嘴里喊着:“震远,不要给他洗太久。”
震远扬着喉咙喊:“知道了,啊`~~,臭小子,你又泼我水。”
不了暗笑。
叶子问过不了:“结婚好不好?”
不了简单的说:“好。”
叶子不信:“好会说得这么简单?”
不了真诚的说:“好的婚姻就是一个字,好,如果有人对你罗嗦的说一堆她有多幸福多快乐的时候她一定不好。”
电视在播一台香港红馆慈善晚会的现场片段,有个好听的男中音在唱一首歌,不了震撼的听着:“我找不到,我到不了,你所谓的,将来的美好,我什么都不要,知不知道,若你懂我这一秒-----------”灯光魔幻般的打在舞台中央自弹自唱的人身上,是天涯。
不了看着天涯,往事层层叠叠的砸在胸口。天涯,那个爱喝黑咖啡的男人,却每次到茶庄来买绿茶的天涯。
舞台上的天涯悠然的唱着:“我想看到,我在寻找,我所谓的爱情的美好,我紧紧的依靠,紧紧守牢,不敢漏掉,一丝一毫,愿你看到。”所有刻骨的悲哀经过天涯歌声的过滤似乎都可以变成淡淡的忧伤,这道忧伤在红馆迷离的灯火里竟也带了几分明媚。
震远在浴室大叫:“小秦,来帮我,这小子怎么这么皮啊。”不了答应:“来了。”拿起遥控,转台。
香港的红馆,天涯依旧在浅吟低唱:“感觉你来到,是风的呼啸,思念象苦药,竟如此煎熬,每分每秒。”天涯不能忘记,第一次在十二烧看到不了,她穿件米色底子带橙黄色碎花的连衣裙,象从黄昏走夕阳里出来的精灵,笑着和她的姐妹淘低语,眼睛笑得弯弯的象道桥,一脸的调皮。
到底谁是谁的天涯?天涯的终点,都是到不了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