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水过河》景雾

3、背书

　　夜已经深了，我在卧室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今天发生的事在脑海里不断重演，我蜷缩到墙边，抱住被子。
　　此时客厅里传来开门的声响，我爸回来了。
　　客厅里的灯亮了，脚步声路过我的房门去了卫生间，他去洗手了。
　　没一会儿，又一道开门声响起，我听到客厅里我妈刻意压低的嗓音从我屋里的门缝里挤进来:“怎么这么晚回来？”
　　“你别管了，刚散。”我爸在客厅里嚷嚷。
　　她说:“已经凌晨三点了，你不睡觉别人还睡。”
　　“那你睡吧，我又没让你等我。”
　　“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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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又在吵架，其实我有时挺想让他俩离婚的，只因看不惯我妈这副委屈的模样，但我又不敢当面顶撞我爸，因为他打起人真能把我踹出去两米远。可每当我隐晦地暗示我妈可以和他离婚时，她却总是说我还小什么都不懂。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刚打开屏幕时，那刺眼的白光快要照瞎我的眼睛，锁屏上明晃晃写些3:07。
　　但我丝毫不在意，凭我对周书年的了解，这时的对方大概率是在某家网吧通宵打游戏。
　　我点开聊天框，输入几个字。
　　[明天带盒扑克牌。]
　　不过几秒，上面便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ok。]
　　也就在下一秒，我听到客厅里传来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紧接着，我听到我妈失态地大喊:“商涧彬你敢掐我！你居然掐我的脖子！”
　　闻言，我眉头紧皱，几乎是立刻下了床，卧室门推开时被我带起一阵风，吹拂过我的睡衣下摆。
　　客厅里的两人在听到声响后都齐齐看向我，我看到我爸气得满脸通红，而我妈脸上则挂着泪。
　　在看到我爸已经松开手时，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我该冲上去打他一拳吗？不，因为我们都知道，他发起疯来是真会提刀杀人的。
　　最后，我还是窝囊地压低嗓音道:“你们小声点，吵到我睡觉了。”
　　那一刻，我承认自己是自私的，我既痛恨自己的无能，也替我妈感到愤怒，她嫁给一位废物的丈夫，也生出一个窝囊的儿子。
　　就在我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我妈走进了她和妹妹的卧室，柜门被她关得很响，仿佛要昭示所有人自己要收拾东西回娘家了。
　　“欣欣，醒醒。”即使她嗓音放得再轻也还是冰冷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收拾东西和妈妈回姥姥家住。”
　　我靠在门板后慢慢蹲下，把脸埋进温热的掌心里，她又要带妹妹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空气静默许久，我在寂静的夜里听到门被“砰”地一声关上时，握紧了拳头，痛恨自己没能成为那个让我妈满意的孩子。
　　其实在初三以前，我不能说是成绩优异，但也能排上中上游，在班里算个半透明人，从不出头。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呢？或许是从那只烟开始，也或许是从那次旷课开始，其实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我在门板后坐了一夜，到了早上五点半，我准时推开卧室门，在看到客厅里的一片狼藉时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里不由庆幸自己早出来了半个小时。
　　于是，我撸起袖子开始清理客厅的一片狼藉，等忙活完这些事，又去洗漱做饭，最后在六点五十分准时出了门。
　　这期间，我爸全程没出过一次卧室，我在客厅里都能听到那震天的呼噜声。
　　“哎，来这么早？”
　　我寻声抬起头，看到周书年那张脸，勉强扯了扯唇角，哑声道:“别吵，让我睡会儿。”
　　“你这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他说到一半，语气突然变得意味深长，“昨晚你和哪位姐姐在一张床上共度良宵啊？”
　　“有病。”我骂了他一句，随后调整了一个稍对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其实我顶多也就搞搞暧昧，要说真谈感情那还是算了，毕竟这不仅浪费时间还浪费金钱。
　　过了不知多久，感觉一侧的肩膀被人拍了拍，我皱着眉把脸从胳膊里抬起来，在对上物理老师那双眼睛的一瞬，我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在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时，身子下意识坐直，我装作无事发生般用拳头掩住嘴咳嗽两声，视线飘忽地没去看他。
　　“睡醒了吗？”他的嗓音被可以放柔，我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醒，醒了。”我不敢去看物理老师的脸，因为他很有招数，只要被逮到就得背这单元学过的知识点，如果背不过的话，那每个课间都要去办公室背书了。
　　“拿书站后面去，下课来我办公室。”他冷声说完这句，拿着手里的课本回了讲台上。
　　来到最后排罚站的我开始东张西望，寻找周书年的身影，原来这人不在教室，怪不得我睡觉时会被物理老师抓到。
　　我手里拿着书，目光直视着黑板上那些看不懂的字母和数字，突然间，只听一旁的教室门玻璃被人轻轻敲了敲，就像幻听一样。
　　我视线飘移，看到教室门外周书年那张笑嘻嘻的脸。
　　我:“……”
　　下课后，我俩被带去了办公室。
　　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我和周书年不敢再乱闹，我垂眸看着空白的课本思绪开始乱飘。
　　“报告。”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我觉得那人声音有些耳熟，便直直地看过去。
　　是迟瑞舒抱着一摞练习册走进来，在路过我俩时，他的目光也不由朝我这边看了两眼。
　　迟瑞舒放下练习册，又简单和物理老师交谈几句，就在他快要转身离开时，办公椅上的人却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角。
　　物理老师笑着把眼神给到墙角的我和周书年身上，对迟瑞舒说:“我下周有事，到时候你听着他俩背这单元的知识点。”
　　我看到迟瑞舒脸上露出很为难的神色，他似乎很不愿意接手这件事。
　　“老师，我……”
　　他才开口说了三个字，就被物理老师剩下的话给堵回去:“没事，老师相信你。”
　　迟瑞舒眼神复杂地看向我俩，最后又看向物理老师，僵硬地说:“好。”
　　得到对方答应的物理老师心情颇好，但视线在触及我俩时又变得严肃，他说:“你俩背过了就去找迟瑞舒，他在二班。”
　　我点头。
　　周书年跟在后面懒懒地回应:“行。”
　　当天下午的课间，我跑去二班教室，站在讲台上，一眼便看到倒数第三排正坐着发呆的迟瑞舒，我走到他桌边，曲起指节敲了敲。
　　“同学，我物理课本上没笔记。”我只说了这一句。
　　迟瑞舒侧过头，他面对我时似乎很胆怯，没有直视我的眼睛。
　　“……那你抄我的笔记？”他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得到这个回答后，我脸上堆起虚假地笑意，手臂也亲密地搭上迟瑞舒的肩膀，说:“兄弟，你跟踪我这事我还没说呢，那天之后你是不是还跟过我？”
　　他不说话，只是头微微低了些许。
　　我一边观察着迟瑞舒的反应，一边说:“要不这样，之前你跟踪我的事我就不计较了，咱俩也扯平一下，你就当我背过了行吗？”
　　听到这句话的迟瑞舒终于抬起头看我，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俩离得这么近。
　　他的睫毛很长，像某种鸟类的羽翼，迟瑞舒红润的嘴唇微张，似乎想开口说话，于是我用尽这辈子的耐心等他。
　　“万一以后物理老师提问你该怎么办？”他想得很周全，但我当然也当然考虑到了这点，于是我翘起唇角，回答他，“那我就说我忘了。”
　　我见迟瑞舒对此没做表态，心里也有些急了，我抬手看了眼腕表，迫切地拍了拍对方脊背，语气不太友好地说:“行吗？你赶紧说。”
　　大概是我动作太粗鲁，迟瑞舒好像又开始害怕了，耳根都紧张得泛红，我听到他低声说了句“可以”后，便开心地拍拍手转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