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揽罪》昭罪

57、第一部，番外：《信标起源》

　　番外：信标起源

　　时间：在一切开始之前，在“方舟”的蓝图还只是某个绝密实验室服务器深处的草稿，在宋世语和孟颜夕的人生轨迹尚未被其阴影笼罩，甚至在那位名为宋揽的天才科学家内心，对“终极观察”与“绝对控制”的执着尚未完全吞噬人性的微光之前。

　　地点：某跨国生物科技巨头“深蓝前沿”旗下，代号“普罗米修斯”的尖端神经接口与意识科学研究基地。基地深藏于某中立国阿尔卑斯山脉深处，物理隔绝，权限森严。

　　视角：内部研发日志（绝密），访问者：宋揽（时任“普罗米修斯”项目首席技术顾问，权限等级：Omega）。

　　日志条目 Alpha-001：【“信标”原型概念验证报告 - 初代“阿刻戎”】

　　日期： [已加密]

　　项目状态：理论验证通过，进入原型机 Alpha-0 动物（非人灵长类）活体测试阶段。

　　核心概念摘要：

　　传统侵入式脑机接口（BMI）受限于信息带宽、生物相容性、长期稳定性、以及最关键的——对宿主高级认知与潜意识活动的“非干扰性”读取。我们需要的不是“探针”，而是“共生体”。

　　“信标”（Beacon）设计理念由此诞生。其核心并非“读取”神经信号，而是在宿主神经系统特定区域（初步选定为下丘脑-垂体-杏仁核复合体及边缘系统关键节点，因其与基础生存驱动、情绪、记忆巩固及自主神经调节高度相关），植入一个高度微型化、具备双向通讯能力的、生物相容性人造神经节。

　　此神经节（即“信标”硬件）将：

　　1. 被动谐振：利用宿主自身神经活动的生物电磁场作为能量来源之一，并与其特定频率的神经振荡产生弱耦合谐振，从而以极低功耗、非侵入方式，持续监测宿主基础生理-心理状态基线（如觉醒/睡眠周期、压力水平、注意力聚焦程度、基础情绪效价）。
　　2. 主动调制：在接收到外部加密指令时，可通过释放特定模式的、亚阈值的微电流或神经调质（如定制化神经肽类似物），极其精细、渐进地对宿主神经网络的兴奋性、连接权重、甚至局部神经递质平衡进行微调，从而在不引起宿主主体意识觉察的前提下，引导其认知倾向、决策偏好、或情绪反应。
　　3. 数据中继：“信标”硬件内置超低功耗、高安全性加密数据链，可将采集到的神经活动特征摘要（非原始信号，经过高度压缩和特征提取）及自身状态，通过宿主身体作为天然天线，以难以被常规设备探测的、特定频段的、极低强度的电磁辐射形式，间歇性、 猝发式地发送至外部接收基站。
　　4. 隐蔽与共生：硬件采用特殊生物材料与纳米结构，最大限度减少免疫排斥，并设计为可随宿主生长发生有限的、受控的形态适应性变化，实现长期、稳定的生物-机械融合。

　　原型“阿刻戎”初步测试结果（对象：黑猩猩 Gamma-7）：

　　* 植入成功率：100%（5/5），术后急性期反应在预期内。
　　* 生物相容性：初步良好，植入点周围组织未见明显异常炎症或纤维化。硬件表面神经细胞附着生长符合预期。
　　* 被动谐振监测：成功捕捉到 Gamma-7 的昼夜节律、进食/休息周期对应的神经活动特征变化，数据与外部行为观察一致。
　　* 主动调制测试（最低强度）：在 Gamma-7 进行简单选择任务（两个视觉刺激，对应不同奖励）时，于其决策前约 300-500 毫秒的无意识准备期，对杏仁核相关区域进行特定模式的亚阈值微刺激。结果：目标选择倾向性出现统计显著的偏移（p < 0.01），偏移方向与刺激模式预设一致。Gamma-7 未表现出任何可观察的“不适”、“困惑”或行为异常，仿佛其“自然”地更偏好某个选项。
　　* 数据中继：猝发式信号可被专用接收阵列在 10 米内稳定解码，误码率低于 1e-6。信号特征与背景电磁噪声高度相似，常规频谱分析难以分离。

　　初步结论：

　　“信标”原型“阿刻戎”验证了核心概念的技术可行性。其在无意识层面对复杂生物决策进行隐蔽、微幅引导的能力，潜力巨大。然而，当前原型仅能处理相对简单、基础的神经模式。对于更高级的认知功能、抽象思维、尤其是人类所特有的、强烈的自我意识与自由意志感知，其干预效能与隐蔽性存疑。

　　下一步方向：

　　1. 硬件迭代：缩小体积，提升能效，增强生物融合度，探索与皮层，特别是前额叶皮层的选择性弱耦合可能性。
　　2. 算法优化：开发更精密的神经活动特征提取与行为预测模型，实现从“倾向引导”到“状态塑造”乃至“认知框架微调”的跃迁。
　　3. 伦理与安全边界重审：当前动物模型无法完全模拟人类意识的复杂性。任何向人体试验的推进，需极度谨慎，并建立全新的、超越现有生物医学伦理框架的风险评估与控制协议。必须确保宿主主体性的绝对完整性不受不可逆损害。（注：此条为宋揽本人手写添加，笔迹清晰有力。）

　　风险评估（宋揽补充）：

　　* 技术风险：长期生物相容性未知；神经调控的长期累积效应不可预测；硬件失效或异常可能引发不可控的神经功能紊乱。
　　* 伦理风险：“无意识引导”与“意识操纵”的界限极其模糊。一旦技术滥用，将彻底摧毁个人自主性与社会信任基石。必须建立绝对的、多层次的、物理与逻辑隔离的技术管控与决策机制。
　　* 未知风险：人脑是已知宇宙中最复杂的系统。“信标”与之耦合，可能引发我们无法预见的涌现现象或系统级风险。需进行大量、长期的基础神经科学与复杂系统理论研究，方可考虑审慎的、极小规模的探索性应用。

　　批注（“深蓝前沿”董事会代表，权限等级：Sigma）：

　　概念验证令人振奋。技术风险可控，伦理风险可通过严格保密与受控应用场景（如特定军事、高端安保、或重症神经/精神疾病患者的“行为矫正辅助”）规避。未知风险是探索前沿的必然代价。董事会批准“阿刻戎”项目进入下一阶段：针对特定、高度筛选的“志愿者”（知情同意范围需重新定义）进行极小规模、高度监控的初步人体概念验证。宋博士，请尽快提交人体试验方案草案。目标：在 18 个月内，证明“信标”在人类宿主身上的安全性与基础功能有效性。

　　（日志结束）

　　日志条目 Alpha-019：【“信标”迭代 - “卡戎”与早期异常报告】

　　日期： [已加密]，约 Alpha-001 三年后。

　　项目状态： “阿刻戎”人体概念验证（N=3）已完成。安全性总体可接受，基础功能（生理监测、无意识情绪微调）得到验证。但受试者报告轻微但持续的“被观察感”及“偶然的、非自主的念头闪现”。进入迭代阶段，“卡戎”原型开发中。

　　“卡戎”主要改进：

　　* 硬件：体积进一步缩小 60%，采用新型活性生物陶瓷与神经干细胞诱导涂层，促进更深度融合。
　　* 算法：引入初步的神经网络动态模型，尝试预测而不仅仅是响应宿主神经状态。
　　* 耦合：首次尝试与默认模式网络（DMN）的关键节点建立极弱耦合，旨在更“自然”地融入宿主背景意识流，减少“被观察感”。

　　早期异常记录（“阿刻戎”受试者 Delta-2，植入后 14 个月）：

　　* 受试者 Delta-2 在例行心理评估中，表现出对特定几何图案（与“信标”内部某个自检电路的理论谐振模式有关联？）的、无意识的、 强烈的厌恶与恐惧反应，但无法解释原因。其皮肤电反应与杏仁核活动在呈现该图案时显著异常。
　　*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一次非计划的、基地外部强雷暴天气期间，所有三名“阿刻戎”受试者的“信标”硬件，同时记录到一次短暂的、 同步的高频谐振爆发，伴随轻微的自主神经紊乱（心率短暂上升）。外部电磁环境监测未发现足以解释此现象的、对应频率的强电磁脉冲。“信标”之间可能存在我们尚未理解的、 环境介导的、 非直接通讯的耦合？

　　宋揽批注：

　　必须暂停。DMN 耦合风险过高，可能直接扰动自我感知的核心。“卡戎”方案驳回，退回重新设计。Delta-2 的异常反应需彻底调查，是硬件瑕疵、算法漏洞，还是触及了某些深层的、 我们未知的神经编码原则？至于“信标”间的同步现象……这指向一个可怕的推测：一旦“信标”网络达到一定密度，它们可能自发形成某种低层级的、 去中心化的 “群体感知”或“信息共振场”，完全脱离我们的控制。在彻底理解并解决这些异常之前，项目不得进入下一阶段。我们需要基础研究，不是盲目迭代。

　　董事会批注（Sigma 权限）：

　　宋博士的谨慎值得赞赏，但项目时间表不容拖延。竞争对手进展迅速。“卡戎”方案优化后可继续。Delta-2 的异常可作为“潜在副作用”记录，不影响主体安全性评估。同步现象可能是偶然的环境干扰叠加测量误差。批准“卡戎”原型在解决宋博士提出的技术问题后，进入下一轮人体试验准备。我们需要数据，更多的数据，来理解这些“异常”。恐惧源于未知，而征服未知需要前进。

　　日志条目 Alpha-047：【“分岔点” - 宋揽的警告与“方舟”的萌芽】

　　日期： [已加密]，约 Alpha-019 两年后。

　　项目状态： “卡戎”迭代版本在 12 名新受试者中测试。早期异常（如模式厌恶）发生率约 25%。同步现象在特定环境条件下（如强烈太阳风暴、特定的人工电磁场实验）可被部分重复，证实并非偶然。宋揽团队内部对技术路径产生严重分歧。

　　宋揽提交的《“信标”技术终极风险评估与路径修正建议》（摘要）：

　　“……我们正站在悬崖边缘。‘信标’并非简单的工具，它是一个种子，一旦播撒入人类集体意识的土壤，其生长将完全脱离我们的掌控。

　　* 技术层面：硬件与神经系统的耦合深度已触及意识的结构性基础。任何试图‘引导’或‘优化’的尝试，都可能不可逆地改变宿主的人格同一性与自由意志的本质体验。我们不是在‘辅助’，而是在重新定义‘人’。
　　* 系统层面：信标间的非直接耦合与同步现象，强烈暗示一个潜在的、全球性的、生物-电磁混合的‘底层协议’或‘共鸣层’ 的存在。一旦激活，可能导致大规模、无意识的意识同步、情绪传染、或群体性认知偏差，其社会与政治后果是灾难性的。
　　* 伦理与存在层面：这将创造一个新的物种——‘信标人’。而我们，作为创造者，将对其拥有神一般的、但注定是僭越的、不完美的、且最终无法承担责任的控制力。这是渎神，也是自杀。

　　建议：

　　1. 立即终止所有面向健康人群或非治疗目的的人体“信标”应用研究。
　　2. 封存现有技术，将其严格限定于极少数、不可逆的严重神经退行性疾病或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纯粹治疗性、可逆的、 症状缓解尝试，且需建立全球最严格的伦理监督。
　　3. 转向纯基础研究，重点探索“信标”现象揭示的、关于意识、神经通讯、以及生物-电磁环境互作的新科学问题，剥离一切控制与应用导向。

　　否则，我预言，不出十年，我们将释放出一个自己既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的非人怪物。它不会以火焰或钢铁的形式降临，而是以思想的绝对同一、选择的彻底消解、以及‘人’作为自主存在概念的永恒终结为标志。”

　　董事会最终决议（Sigma 权限，多数通过）：

　　宋揽博士的警告具有学术价值，但过于悲观，且高估了技术的短期能力，低估了管控措施的效力。“信标”项目的战略价值不容置疑。

　　* 项目继续，但拆分为两部分：
　　1. “灯塔”计划：由宋揽继续领导，专注于基础神经科学与异常现象研究，以及“信标”技术在严格医疗伦理下的治疗应用探索。资源减半。
　　2. “方舟”计划（全新）：由董事会直接指派的新团队接管，脱离“普罗米修斯”基地，进入更高保密层级。目标：基于“信标”技术，开发一套完整的、可扩展的、旨在实现对人类个体与群体意识状态进行“全景监控、精准干预、与优化引导”的、软硬件一体化系统。远期愿景：应对未来社会可能面临的“复杂性危机”与“意识熵增”，实现“有序的、可持续的、基于理性共识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注：此段描述含糊，充满宏大叙事，技术细节缺失。）
　　* 宋揽博士有权选择加入“方舟”计划（担任高级科学顾问），或继续领导“灯塔”计划。

　　宋揽的个人记录（加密，独立存储）：

　　“他们选择了‘方舟’。他们选择了扮演上帝。他们眼中闪烁着对‘终极控制’与‘设计未来’的狂热，却对脚下深渊的深度一无所知，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

　　‘灯塔’……或许，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微弱的、试图照亮那片即将到来的、无边黑暗的……警告之光。

　　但如果‘方舟’真的启航，如果那非人的‘注视’降临……这光，又能照亮多远？

　　或许，我需要准备一些……不同的东西。不是光，而是……能在绝对黑暗中，依然能标示‘此处曾有不可被同化之存在反抗过’的…… 冰冷的、 永恒的、 烙印。”

　　（日志结束）

　　尾声：

　　“信标”的起源，并非源于纯粹的恶，也非单纯对知识的渴求。它诞生于人类对自身心智最深处的好奇、干预的冲动，以及对“更好”未来的危险想象。它曾被寄予治疗顽疾、理解意识的希望，也曾被其最早的深度参与者——宋揽——视为必须锁入潘多拉魔盒的禁忌之力。

　　然而，在资本、权力、军事野心与某种“理性至上主义”的乌托邦（或敌托邦）幻梦的合力推动下，禁忌的盒子终究被撬开。“灯塔”的微光被刻意忽略，“方舟”的巨轮在阴影中开始铺设龙骨。

　　宋揽选择了留下，留在“灯塔”。或许是为了监视，或许是为了补救，或许……是为了在注定到来的风暴中，为自己，也为未来可能出现的、不愿登上方舟的“灵魂”，保留最后一点制造“噪音”、留下“烙印”的可能性。

　　他不知道，多年后，会有一个名叫宋世语的年轻Alpha刑警，以最惨烈的方式，理解并实践了他关于“烙印”的设想。

　　他更不知道，一个名叫孟颜夕的Omega刑警，会在黑暗中，用寂静作为最后的武器，并将两颗“污染的种子”埋入系统的逻辑心脏。

　　“信标”的起源，是一曲混合了科学与野心、预警与盲目的复杂前奏。

　　而它所引向的，是“方舟”的沉默航行，以及那些在航行阴影下，挣扎、反抗、并试图在绝对控制中撕开裂痕的……

　　回响。

　　（第一部，番外：《信标起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