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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林亦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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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林逸篇
林亦篇
1.
知道他不喝牛奶,所以特意买了豆浆。
早就知道他跟在我身后,但是偏不理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但是会留心他是否跟着。
这个傻子,走两步就不跟了,这让我很不开心。
他现在坐在我旁边,很紧张地低着头,我假装看着别的地方,却可以从余光里瞥到他紧握的手。
他不理我,我就也不理他。
我戴着耳机,却并没有放歌,我仔细地从清晨杂乱的声音里辨别出他的呼吸声,并仔细倾听。
2.
我和他吵了架,因为他偷偷摘下了耳机。
我才不会告诉他我在听着他的声音,所以我拒绝理他,回到学校。
进了校门以后我才发现,书包还留在他那里,于是我又折返回去寻找。我还没来得及走出校门,就看见他抱着我的书包呆呆地站在那里,凌乱的头发丧气地垂着,满是胡茬的脸上满满写着失落,那副样子好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崽子,正摇着尾巴守在门口,等着主人出来领他。
那样子太过可爱,所以我站在原地,多看了他一会儿。
我这两日时常做噩梦,那些梦境里的东西仿佛本来就是我的记忆一般,一旦被梦境揭露出来,就再度深深扎入我的脑海之中,我记得的东西越来越多,这让我很不安。
想要告诉他,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仅记得他,我还记得如何杀人,如何肢解尸体,记得刀刃切开□□时的触感,甚至记得带着手套的手沾染上鲜血的黏腻,这些东西我并不喜欢,我记忆里的一切我都不喜欢,除了他。
这时候,我忽然看见他笑了起来——不是那种明目张胆的笑容,而是那种回忆起细小的愉悦时,那种窃窃的笑,他没有注意到别人在看他,只是自己低着头,自顾自笑起来,笑得傻气而又明朗。
啊……坏了。
我看见他低下头,轻轻的嗅了嗅书包上的气息,仿佛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复又自顾自笑起来。
……好丢人。
笨死了。简直像只神智不全的小狗崽子。
没办法,我只能赶紧跑过去,一把夺过我自己的书包,吼他:“笑什么笑,不许笑!”
看他那副茫然的样子,是又委屈了。
真是,他做了傻事以后,骂不得,打不得,不然露出来的那副委屈样子能把人心疼死。
鬼才会喜欢这种蠢货呢……
3.
他来之前的这几天,每到周末林宁回来的时候,我经常会陪着她去那座空荡荡的别墅里见那个钢琴教师。我看他那么落魄潦倒的样子,估计他也招不到几个学生,也就像林宁这样子的傻丫头会自己送上门去。
、
那天林宁在客厅里练琴的时候,他忽然叫我,走到屋子的另一头,递给我一包东西。
他说:“我听说你喜欢画画,这些东西……就送给你吧。”
他即便是和我面对面的时候都不敢看我,躲开我的眼神里是极度的恐惧——仿佛看见一个死去的仇人忽然复生了一般,他极度排斥见到我,但是每当和我说话却小心翼翼,令人看见就觉得很烦。
我:“我不会画画,更不喜欢画画,你的东西我不要。”
听见我这么说,他才极为勉强地转过脸来,露出一个近乎于讨好的笑:“对不起啊,我上次喝多了认错人,你别介意……”
我说:“我不介意。”
接下去就没有话可以说了,他犹自伸着手,手上拿着那一包东西,半晌之后觉得我是真的不稀罕,才尴尬地缩回手来。
我们彼此沉默着站了一会儿之后,客厅里的钢琴声停了。
他忽然略有些烦躁地开口说:“你身边有没有画画的人?帮我送他好了。”
他又将那一包东西举起来,在我面前晃了晃。
还真有一个。
我伸手,接过那份礼物,并没有说谢谢。
这屋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忽然多了这一包东西,大概奇怪地很吧。
这时候,林宁有点紧张地走过来,她将双手藏在身后,很紧张地看了我们一眼:“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那个酒鬼几乎是抢着,说了一句。
我挥了挥手里的东西:“这个……老师听说我画画,送了我一包东西。”
他看出我的为难,赶忙道:“我姓顾……”
我说:“顾老师送我的。”看在林宁的面子上,我补充了一句:“谢谢顾老师。”
他好像很怕我,被我叫了一句老师就浑身不自在,又道:“不、不用叫老师的,我顾景,小亦你直接叫名字就好……”
我盯着他苍白地连血色都没有的脸,没有说话。
这样子的脸我以前见过,是温雁。可是那个女人想拿刀杀了我。
所以这家伙呢?一个教钢琴的半吊子醉汉,也想杀了我?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一会儿伸手挠挠头,有一会儿努力地想把那褶皱的衬衫拉扯平,最后那苍白的额头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近乎恳求地抓住我:“你……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你想要什么,都告诉我,我全买给你好不好?”
我被他抓着感觉很难受,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条件呢?”
“条件……”他着急地看着我,又看着旁边的林宁:“没有、没有条件,我就是现在比较孤独,你们两个孩子来看我,我很高兴……”
他说着,仿佛掩饰一般地笑了:“我前妻最近刚刚去世,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还好你们来看我……”他说着,又看向林宁:“小宁是女孩子,给她买东西的话总要有人误会我,所以……所以你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都给你……”
一个神经被长期麻木的人,笨拙地在我面前说着讨好的话,却只让我感到恶心。
这种感觉很奇怪——再怎么说我也该同情他,可是我竟无论如何做不到。
4.
这个周末的时候,我把那包东西送给了温锐。
他没有高兴,反倒是诧异了一下:“这么贵的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我:“捡来的。”
他狐疑地盯着看了半天,仿佛是相信了我真是捡来的这些东西,很认真地对我说:“以后捡到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在原地站着等人来找,不能占为己有的。”
我抢过了那包东西,抬手往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一丢:“不要算了。”
他赶紧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很珍惜地抱了回来。
到底是他的老本行,收到一些昂贵的画具还是很兴奋地,我坐在边上喝可乐,看着他仿佛小孩子拆圣诞礼物一般,从那个包里一点点拿出画笔来仔细看。
他盯着那笔上的字看了良久,忽然问我:“这里写着赠林亦,是别人送你的?”
我继续喝可乐:“不是。捡来的。”
他又开始没完没了的啰嗦起来:“这么贵的东西,是不是长辈送的?忽然不见了,你父母会不会生气?”
我开始烦了:“都说了是捡的!不是捡的才不给你呢!”
他被我吼了一句,不敢再问我了,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到墙角去,把画笔小心翼翼地收好。
看样子是喜欢的。喜欢就好。
既然挺喜欢,也不知道露个笑来给我看看。
我嫌弃他笨,遂不再看他,闷闷地自己灌饮料。
5.
他好歹也算是个大叔了,家里的冰箱里排了整整三列的各种果汁,下面全是各式各样的冰淇淋雪糕,柜子里装了好几罐子糖,仿佛就是想用这些东西骗小孩子来家里。
他从里屋走出来,递给我一个盒子,我打开来一看,发现是一盒新耳机。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想你的耳机可能坏了,就买了一个给你……”他见我不说话,在我面前站了一会儿又说:“你旧的那个还用不用?不送给我用的话,好不好?”
什么嘛,就像交换信物一样。
我没说什么,站起身去了趟厕所。
我在厕所里用全力将那个耳机捏碎了,我还怕坏的不彻底,甚至还放进嘴里狠狠啃了一下,这才放心地带出去,递给他:“嗯,就是坏了。”
于是,心安理得收下他的礼物。
他注视着耳机上那个崭新的牙印良久,愉快地收下了我的礼物。
6.
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依旧会很不安,多次想要给我解释那把刀其实不是他刺我的,他很笨拙地发誓,说他绝对不会伤害我。
我做出将信将疑的样子来,总是一副很怀疑的模样,急得他好几次差点哭出来,我在旁边看着,觉得很有趣。
我当然知道不是他刺伤的。
因为那把刀,是我自己亲手插|进去的。
那又怎样?我喜欢听他一遍遍地说:
“我怎么可能背叛你?真的不是我……”
“你就相信我吧,好不好?我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然后,等到他快要急得摔东西的时候,我才慢悠悠地看着他笑:“好啊。”
那就姑且信你一次好了。
他仿佛不肯相信我竟然这样说,愕然看了我半晌之后,忽然又生气了:“你骗我!”
啊,这下好了,轮到我哄他了。
于是,将他拉过来,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绕着他的手指安抚他:“没有骗你。”
“你在笑。你笑话我。”
“没有笑话你。”
“你觉得我是疯子,你也不信我。”
“好好好,信你的。”
哄了他许久之后,我盯着他那副委屈又可怜的样子,蓦然想起来他是个狡猾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