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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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前一夜。
死亡之际的悲痛与阴影积压在心头盘旋不散，即使此时我已被明亮的灯光环绕，灵魂却仿佛仍被压在漆黑的巨石之下。为了让自己缓过来，我放任自己呆立了许久，排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我经常这样干，因为我觉得这可以让我的疲惫感尽快消失，好让状态快点恢复正常。
“怎么，难道是忘记了下一步该做什么吗？这可不像你啊！”
一个笑意满满的声音把我的注意力抓回了现实里，我唔地应了声，就见眼前被递来一盘大小切得很均匀的牛肉，而那只正捏着盘子边缘的手，我再熟悉不过了——几分钟前，或者说十几个小时之后，我与它紧紧相握，直到生命的终点。我呆愣愣地接过盘子，看着面前傻乎乎冲我微笑的西撒，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但我才不会那么没出息…我才不要在一个生了蛀牙的幼稚鬼面前哭出来呢。即便我现在非常想扑进他怀里用力拥抱他，即便我很想嚎啕大哭着控诉他是个让我操碎了心的浑小子坏朋友。
我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嘟哝着睫毛弄进眼睛里了好难受，然后别过头去眨眨眼使那些温热的液体更自然地淌出来，再抬起手背不动声色地将它们揩去。西撒俯下腰大力嗅了嗅牛肉，困惑地嘀咕道：“洋葱的量应该没有加太多才对…你还好吗？需要我去给你找面镜子看看眼睛吗？”
“不必了，小问题。”我掏出手帕撵了撵鼻子，喝下几口水清清嗓子后直奔主题地问他道：“JoJo人呢？”
西撒回答我：“他去洗手间了。”
我点点头把牛肉塞回他手里，连围裙都等不及摘下就一阵风似的火速冲了出去。西撒大概很迷茫吧，他在我身后大叫：“很着急吗？我去帮你把他从里面拉出来？”
“不用不用！”想到裤子都没穿好的乔瑟夫拽紧他的粉色裤衩，哭叫着被西撒从厕所里拖出来的可怕画面，我赶忙刹住脚步嫌弃地冲西撒摆摆手：“你就呆在厨房里乖乖等我回来好啦！听话！”
“唔…哦！”西撒答应道。听上去，他似乎还有点害羞了。在跑远前，我依稀有听到盘子被打碎的声音。把西撒单独留在厨房，今天这顿迟来的晚餐还能顺利完成吗？我不禁有些怀疑。
在厕所门口，我抓住了浑身通畅美得冒泡的乔瑟夫。彼时他正很没素质地大开着房门等臭气消散，还搔首弄姿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抛媚眼。见我黑着脸出现在门口，见状不妙的乔瑟夫瑟瑟发抖，爬上窗户准备逃跑。我瞧了眼他那扭成S形的壮实身板，顿时歇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板起铁血无情的面孔就把他往外拖，一直把他拖到飘着大雪的屋外。
乔瑟夫抱着膀子颤抖得更加剧烈了，他说他手冷脚冷心里冷。我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我会长话短说的，但这件事涉及到西撒的隐私，如果被他发现我们俩在聊这个，他定会羞耻到爆然后对我们发动千里追杀的。乔瑟夫立刻就不抖了，他奸笑着凑过来。我闻弦歌而知雅意，也凑过去压低声音告诉了他，西撒过去的那些事。
乔瑟夫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把手伸进夹克衫的口袋里，若有所思地想着些什么。我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多言，只是蹲下身拨弄了会儿雪粒，想了想又奉劝他道：“JoJo，现在因为毒戒指的事情，我想你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或许还有些着急…但这种事确实急不来，不如静下心来我们一起想想对策，人多力量大。说句比较温情的话吧，你先别起鸡皮疙瘩打岔啊！就是——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想法，有一点却是一致的。”
我看向乔瑟夫，神色认真地说道：“没有人盼着你死。就算是莉莎莉莎老师，她也只是面上冷淡而已，否则她不会一见面就把你踹进地狱之柱里。这里的所有人都想要你活下来，我们会竭尽全力去帮助JoJo你的。所以，请务必耐心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你已经算是我们的核心了，如果你能稳住自己的情绪和举动，会帮到大忙的。”
乔瑟夫喃喃道：“你在说什么肉麻话…等下！别打我！我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了！”
“知道就好。”我收回拳头满意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咛道：“JoJo，这世上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那个词怎么说的？哦对，文化差异！你应该是在一个氛围不错的家庭里长大的吧？或许你不能理解西撒的情感，但你这样想，如果卡兹就在你面前杀了史比特瓦根先生，你会怎么做？”
“我会迫不及待地想去亲手干掉他，好祭奠史比特瓦根爷爷的灵魂。”乔瑟夫说道，“但我会尽量让自己活下来，因为死去的史比特瓦根爷爷一定不会想这么早与我再会的。”
“呃，不必说得好像他已经死了一样啊喂…”我无语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卡兹是西撒的杀父仇人，也许西撒没有怎么明显地在你面前流露过，但他是个对齐贝林家族有深厚感情的人。所以，他对祖辈的敬爱有多深沉，对卡兹的恨意就有多浓烈，而仇恨有时是会冲昏头脑的。西撒和你不同，JoJo，西撒把家族荣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在他看来，为了报仇他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命…他绝不会吝惜的，因此很有可能会冲动行事。”
“明天我们抵达圣莫里茨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是晴天，毕竟是太阳之谷么。柱之男的克星是太阳，我想以JoJo你的脑袋应该能想到吧，他们选了这样一个阳光充沛的地方，显然是有底气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加不能冒进，他们一定设下了陷阱在等我们自投罗网，甚至有可能已经想出了什么能在阳光下行走的点子。”
“战胜阳光？Oh my god！这可能吗？”
“如果对象是瓦姆乌呢？如果卡兹骗了我们，瓦姆乌其实没去希腊呢？你记得的吧，瓦姆乌能操纵风。”我回想起自己的所见，努力描述道：“如果他利用风，利用流动的空气使光产生折射呢？这样不仅能避开阳光的伤害，甚至还能欺骗我们的眼睛，使他自己藏匿起来。那样的话，阳光反而是在保护他。所以，明天最佳的迎敌时间是晚上，可我怕西撒等不及。”
“我等会儿还要去找西撒谈谈，希望能让他平静一点。如果可以的话，JoJo，你们晚上入睡前也聊聊吧。西撒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看待的，你说的话，他应该能听进去一点。”我叹息着，“当然，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一意孤行了。倘若真的走到那一步，你帮我拉着他。”
“放心吧，我已经明白了。”乔瑟夫说，“只是，想不到西撒居然有这样的过去…”
“也不是所有事都会拿来和朋友分享的。”我淡淡说道。乔瑟夫蹲在地上冥思苦想，过了会儿后他突然提议：“我们去把汽车轮胎划了吧！备用胎也不要放过！”
“哈？你在说什么！不，等等…”我理解了乔瑟夫的想法，“如果徒步过去的话，等到那里时，应该是晚上了！而且我们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可以拿来商讨计划！”
“对吧！”
不得不说，乔瑟夫真是个小机灵鬼，我可耻的心动了。他冲我嘿嘿嘿地笑，还挤眉弄眼地唤我靠过去好一起冒坏水。我实在扛不住这诱惑，便也嘿嘿笑着接近他。雪地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你们，在做什么啊？”
一道又惊又怒的男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我与乔瑟夫齐齐抬头，就见西撒正从楼上的窗口里探出头来冲我们横眉冷对。他一脸不满，看上去仿佛是个失业后惨遭家人抛弃的中年落魄男，浑身散发着怨气。
见我们俩仰着脸瞧他，西撒似乎更不满了。他嗙嗙敲打着手里的煎锅，嘴里酸溜溜地念叨着什么“一个人做饭真充实啊”、“没事，为大家付出是应该的，这让我感到快乐”、“独自呆在厨房里，能回想起很多事情呢”、“呵，友情”，阴阳怪气的。对此，和他相处这么多年的我当然也知道该怎么顺毛捋，所以我懒洋洋地解释道：“你问我们在做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我这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在教育儿子啊。”我拍拍乔瑟夫的肩膀，又看着西撒幽幽说道：“所以，老父亲是打算加入我们吗？”
“啊…怎么会，没有的！不要这样说啦！我什么时候——”西撒噌得红了脸，一边疯狂摆手一边结结巴巴地辩解着说自己绝无邪念。莉莎莉莎老师从他身后探出头淡淡扫了我们一眼，又戴上墨镜走掉了。她全程一句话没说，非常高冷。
高跟鞋跟咯咯哒哒，我们三个安安静静。
等她一走远，我们便又欢腾起来了。乔瑟夫欢呼着跳起来拉住西撒的围巾，“哎嘿”一声迅速把他拉了下来。西撒猝不及防，呜哇惊叫着一头栽进了雪堆里。等他奋力挣扎着把自己的脑袋从雪里拔出来再抖抖干净后，乔瑟夫已经跑没影了。
西撒：“……”
他呆坐在雪地里，我伸手托住他的胳膊吃力地把他拖拽起来站好，然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很用力地抱住了他。西撒有些吃惊，他喊了句妈妈咪呀，下意识地抬手回抱住我。隔着微厚的衣服，我听见他的心脏十分有力地在我耳畔跳动着，噗通噗通，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好温暖。
我满足地收紧手臂，西撒还活着，认知到这一点的我感到无比喜悦。若不是不会跳舞，我甚至想拉着他转几圈了。西撒一下一下捋着我的头发，动作轻柔又仔细，而我每隔一会儿就小声唤他，西撒西撒西撒，西撒也不厌其烦地嗯啊哦地回应我。
“怎么了啊。”西撒很开心地问道，“突然这样热情…是JoJo他欺负你了吗？我会帮你的！”
“没有，就是想抱抱你。”
西撒更开心了，我听到他在我耳畔很不好意思地哼哼偷笑，但此时的我却不想去嘲笑他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酥软得一塌糊涂，我想对这个混小子好一点，我深吸一口气，然后我——
亲手把西撒揍翻在地。
“哎？”西撒捂住侧脸，翠绿的眼睛里盛满了不解，显然不明白我为何如此翻脸无情。我活动着手腕想再给他补上一拳，可当手即将触到他的脸皮时，我又放弃了。我揉了揉西撒的脑袋，失去力气仰面朝天躺倒在雪地里，我问他：
“现在，你冷静下来了吗？”
我在对现在的西撒发问，也是在对那个曾经死在我面前的西撒发问。
“啊？我一直很冷静啊！”他说道。听到他的回答，我只觉得拳头又开始痒痒了。楼上听到动静探出头来，假装自己在眺望风景的乔瑟夫表示，我的模样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我又冲他挥了挥拳，他怪腔怪调地喊了几句help后便一溜烟跑走了。
这小子，跑得倒挺快，都可以去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为国争光了。
西撒在地上呜呜哀叫了一会儿，在发现我没有任何要去安慰他的意思后，他又默默爬起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觑着我的神色，见我没精打采地冲他不停翻着白眼，西撒问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啊，算是吧。你个食言的混球，和我做好的约定都不作数。”我恹恹地叹道：“放心吧，我不记仇，而且我更生我自己的气。”
气我太过自以为是，以为解开了你的心结，却没发现内里还是一团糟；气我明明看出了你的不对劲，却没有劝住你；气我没能救下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比起冲动行事的你，我其实更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无能为力，也气自己无所作为。
西撒沉思了一会儿，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嘀咕着，说自己近期应该没和我有过什么约定才对。见我闷闷不乐，他又笑着凑上来揽过我的肩膀，嘴里滔滔不绝地说着些酸掉牙的肉麻话，他希望我能快点开心起来。
这家伙整天说着甜言蜜语，难怪会得蛀牙呢。甜成这样，他整个人都是糖做的吧。
正因为是糖做的，所以也就很脆。两排牙齿合紧一用力，他就断掉了。我一转身的功夫，他便在唇齿间碾成碎块化作糖液，再也见不到了。
我垂着头拨弄着一团快化掉的雪，说道：“明天去圣莫里茨，先不要去卡兹他们写在包裹上的那处地址，好不好？我们把重点放在保护红石这件事上。”
西撒没有立即答应我，他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闷声闷气地问我：“可是卡兹就在那里，如果被他们逃掉…”
“如果瓦姆乌也在呢？”
“不会的吧，卡兹不是说过，瓦姆乌他去希腊——”
“如果他在呢？我们赌不起这个，会押上性命的。西撒，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忍心看我独自一人？”
“JoJo也是我们的同伴，他不会离开的，而且莉莎莉莎老师他们也会一直对抗下去，你绝不会是一个人。”
我苦笑道：“你心里清楚，那是不一样的，西撒。”
西撒不说话了。他把手放到嘴边轻轻呵气，眉头皱在一起。我最不喜欢看他做这副不开心的模样，靠近他后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疙瘩。他别扭地撇过头想躲开，我就强硬地捧住他的面孔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说道：“西撒，你还记得吗？真理之口那里，瓦姆乌他用风压挤破了你的泡沫阵，他是风之流法，正好克制你的泡泡。”
“杀了你父亲的是卡兹，发明石鬼面的也是卡兹，那些血债我们都会一一讨回来的。但是西撒，同样的，我们也不想看到无谓的牺牲…我们都很在乎你，西撒。大家都很尊重你的家族和你的过去，但我们不想看到你被困住，我们…我希望你能拥有光明的未来。”说完，我恳求他道：“请不要留下我一个人，西撒。”
“……”沉默了许久后，西撒轻声说道：“我答应你。”
这是迄今为止，我听到过最动听的承诺了。
“谢谢你，西撒。”
我倾身勾住他的脖子，他温暖的呼吸轻轻喷吐在我的耳廓上，带起一阵细微的瘙痒与颤栗。这片寂静的雪地里，好像只余留了我和西撒——两个本该消散的魂灵，但我并不觉得寂寞。呼呼的风声里，我恍惚听见西撒似乎在我耳畔低语了什么。当我偏过头去询问他时，他却笑着不肯再说了，只是用两瓣干燥的嘴唇碰了碰我的额头。
我也没有过多去在意，左不过是些我听惯了的甜言蜜语。比起这个，我更关心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我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对此充满了决心。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