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18、第 18 章

　　虽然客栈离肖茹雪的家很近，但庞统还是强制性的拉着公孙策回房换了干净衣服。余下肖茹雪一个人湿淋淋的站在客栈外等。公孙策本也想让她进屋歇一歇，但毕竟男女有别，她又是是有妇之夫，总有诸多不便之处。如此，他也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服装换好，再下楼安置她了。

　　庞统倒是悠闲的很，在公孙策慌忙换好衣服，已经对着肖茹雪做心理开导的时候，他勾着冷笑慢悠悠的走了下来。见到公孙策对她的关切和热心，他冷哼了一声，不动声色的站到对方身后，字里行间威胁性十足：“我们——也该走了吧。”

　　斜睨着肖茹雪，庞统眉宇间冷若冰霜。常年驰骋战场的将军，高傲并且目中无人。剑眉一横，不怒自威。肖茹雪一愣，隐隐从他的身上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将视线在两人之间周旋。虽不解，却也不敢深入询问和猜测。

　　三人起行，很快就到了肖茹雪的家门口，公孙策无意间一回头，便看见斜对面的客栈二楼上，紧闭着窗的自己的房间。撇了撇嘴角想笑，他又忍着收住了：这还真是够近的。

　　肖茹雪站在红漆剥落的古旧门前，举起的手指贴在门上，又像是害怕着什么，犹豫着放下。反复了多次，她求助般的望向公孙策，看到他带着鼓励和温和笑意的眼神，终是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般的叩上了门。

　　些许的寂静。门内毫无动静，只有簌簌的风吹过。

　　庞统的耐心被消磨到极致，在他即将推开肖茹雪踹门而入之时，当事人很有先见之名的再次抬手敲了敲门。而这次，门却缓缓开启了。

　　“吱——”

　　悠长萦绕的声音，在喧嚣的市井小巷中清晰刺耳，显得突兀而古旧，仿佛某种猛兽绝望的嘶吼。冷风在开启的门前找到了突破口，汹涌的扑面而来，撩起肖茹雪如墨的发丝。湿透的衣襟簌簌抖动，像等待被风吹干的褶皱的纸。她僵硬的转过头，视线落定在公孙策的身上，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眼神于冰冷中隐藏着杀意。

　　“奇怪……门没有锁么？”只是一瞬间，肖茹雪又恢复如常，躬着身偷偷望向屋内。公孙策猛然回过神，甩了甩又开始混沌不堪的头，错愕的望向脸颊泛红，站在门口踟蹰不前的人。周围的空气静如止水。

　　刚刚……是错觉么？公孙策低下头，抚上太阳穴，内心却忽然惊慌无比。不停的找着借口自我安慰。是错觉吧，一定是最近总做怪梦，神经紧绷造成的。况且今天自己还掉进了水里，现在会不会是在发烧了？

　　“这女人可真够怪的，要我们来给她解释，自己倒一言不发先走进去了。”庞统冷笑着望向在犹豫中抬步走进院内的人。回身望向煞白了一张脸的公孙策，被强烈压制下去的不安感又浮上了心头。他知道，公孙策一定也感觉到了，门开启的那个瞬间，从中散发出来的冰冷和腐败的气息。

　　“咦……啊。”沉浸在思索中，公孙策恍惚听见了庞统的话语，便随便的出言应承。他们一直站在石阶之下，只能看见敞开的一扇古旧的红色门板。门板在安稳的空气中规律的晃动着，小块的红漆不停的剥落。剥落的地方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露出褐色的木板，而是像脱落掉古旧的皮，红色越发鲜艳和色泽光亮。地面上的红色碎末随着门晃动的频率愈渐增多，慢慢融化成红色的水。

　　身体不由自主的向着门的方向走去，仿佛有着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牵引。只是想看清门上剥落下来的到底是什么；只是想知道屋里的人在做什么。脑海中再无他想。

　　空洞无神的眼睛，像被控制的行尸走肉。庞统感觉到了公孙策的反常，心底莫名一阵慌乱。试图抓住他的手臂，却只感觉到手上一空。残留在手掌中的只有瞬间失温的空气。他的手轻松的穿过了他的手腕，像在打捞着摸不到的月影。

　　庞统睁大眼睛，错愕的望着失神的公孙策。他面无表情的，一步步走上布满青苔的石阶，步伐沉稳。风狂乱舞起，光洁如新的红色大门在风中激烈摇晃，粘稠的液体缓缓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滩滩红色的血水，鲜艳到失去温度。光线泯灭，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虚无的灰色。只余几片鲜红，突兀的停留在灰色的世界中，触目惊心。

　　素白衣决纷飞，像是诀别。庞统发誓他从未如此无助过。他不知道公孙策走进那个门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能走出来。想再度上前握紧他，脚踝却像是被看不见的手紧紧握住，动弹不能。意图呼喊，喉咙中挤不出一丝声音。

　　红色在眼前疯狂闪烁，公孙策木然的站在门前，狂乱晃动的门将院内的景色切割成记忆的片段。男人的冷漠。女人的安静和听从。枯燥的生活。泪水。然后另一个女人出现。与男人交合。嫉妒。恨。明亮的刀子。飞溅的血。

　　迈出步子，想走进院中。枯黄的落叶夹杂着血的味道扑打在脸上。没有任何触感。耳边清晰传来苏鹤轩带着命令性的低沉声音：“停下，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几乎在一瞬间，所有的知觉回到他的身上。耳边不时传来街道的熙攘吵闹。阳光明亮温暖。空气清新，掺杂着雨后淡淡的水汽。公孙策迈出的脚停留在半空，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身体一晃，迈空的步子迫使他向阶下倒去。庞统一惊，连忙一步迈上台阶，握紧他的手腕，将他扶稳。

　　沉甸甸的重量，熟悉的冰冷触感。庞统一阵欣喜，所有的慌乱和惊恐因为手中真实的触感而被轻易抵消。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刚刚那种想触碰，却捕捉不到的慌乱感觉，他不想再有了。

　　“庞统，你干什么？放开，快放开！”公孙策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捏的疼痛难忍，皱紧了眉对他拳打脚踢，总算让他吃痛的放开了手。扶好因挣扎过度而歪掉的帽子，公孙策气急败坏的抖着扇子指着他大喊：“你掐的这么用力做什么？想谋杀么？”

　　想起适才发生的种种，庞统心中的疑云又起。失而复得的喜悦很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疑问和担忧。望着胡乱拍打衣襟的气恼的公孙策，他试探着问道：“公孙策，你记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细碎的画面犹在眼前。公孙策猛然望向敞开的古旧大门，扑在脸上的枯萎的叶子散落在地板上，变成了一张张白色的冥币。

　　除此之外，一切如初。

　　莫名的慌乱，公孙策回过头，看着同样一脸不可置信的庞统。一字一顿道：“庞统，刚刚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你也不能记得。”

　　眸深似水。眼底的坚定和执着不可更改。庞统一愣，几乎将疑问脱口而出：“为什么？”

　　“不为什么。”抬起头，锁住他在过度慌乱后渐渐平静下来的眼眸。公孙策声如止水，平静，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和威严：“你什么都没看到，对吧？”

　　近到一低头就能吻到他唇上的距离，庞统注视着他苍白却坚毅的脸，终是忍耐着适时的别过脸去：“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