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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想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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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北市落雪。
雪是半夜一点开始下的,绵绵絮絮,街道边积了一层又一层。
傍晚,繁忙的十字街口。
一盏盏路灯亮起,红灯跳转绿灯,车辆川流不息。
林北紧了紧单薄围巾,眼睫毛上落雪霜,漆黑瞳孔里倒映街对面的大楼。最底层是百年历史的老饭店,民国时期建造,游客举起手机拍照,记录历史保护建筑珍贵面貌。
他随人流穿过斑马线,绕到这栋老建筑背后,风雪进不来,被厚重历史温柔抵挡,让他年纪轻轻就疲惫的心,稍微温暖一点。
冻得通红的手从口袋拿出手机,仔细看了看地址。收起来,往竖直方向去,看见了一个小区,风格也是老式的,小洋楼一栋接一栋。他眯起眼睛找路标,被人拦了下来。
保安撑了把伞,脸上戴着防风口罩,声音被风雪吹的迷糊:“去哪里。”
林北一张口就吃进雪花,于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保安看了一眼,眼神狐疑起来,“什么关系?”
林北被他问着了,大脑一片空白,发现竟然没有答案。
保安爱岗敬业的眼神里,散发对业主义不容辞的保护,追问道:“哪里来的,做什么的,年末都搞业绩呢?”
林北没回答,眼里闪过尴尬之色,下意识移开视线。
目光落在石阶上,原本厚厚一层雪,任人踩踏,歪七扭八脚印污上去,贱的谁都可欺。雪花带着凉意,一下子糊进了眼睛,和令人狼狈的过去,一起刺的他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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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第三次的时候,躺在沙发上装死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
修长的手从软糯白毯里伸出,闭着眼摸索到茶几边沿,掐住鬼叫的手机,拇指和食指精准一捏,“砰——”的一下,在墙上摔开了花。
世界安静了,秦愿舒服了。
一分钟后,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闹鬼了啊?
秦愿睁开眼,撑起身找声源。
在玄关挂着的外套口袋里发现了手机,他往墙边看一眼,也是个手机,没见过的手机。
什么玩意儿?
他接了电话,刚接通,对面就开炮似的:“我他妈就知道你会摔手机,哈哈,没想到吧,爷给你整了个备摔的,嘿嘿。秦少你还真能睡啊,这都休眠几点了,您老修睡仙啊?”
秦愿怒了:“老子纵欲过度死了。”
对方大笑出声:“老处男做美梦呢。”
秦愿:“你他妈有事没事。”
对方:“你接到人没?”
秦愿:“什么?”
对方急了:“你没在家啊?”
秦愿笑了:“当然不在了,老子山沟里修睡仙呢!”
说完就要挂电话,对方料事如神,连忙提声道:“别别别!别挂!挂了就真有人要死了!”
秦愿皱了眉,“谁?”
对方“嘿嘿”笑了两声,听起来怪猥琐的,“林家那小子啊,到你家了没啊?”
秦愿闭眼想了会,没记起来,“谁?”
对方登时气笑了,“嘿,兄弟你说话算话啊,人我都给你送过去了,你现在不认账?你信不信我挂你啊。”
秦愿挂断了电话。
手机又响起来。
对方发威:“我真挂你啊!”
秦愿莫名:“所以我挂了啊?”
对方:“我是说把你挂互联网上!”
和这种皮囊青春美貌,内核八百年不上一次网的老古板对话就是费劲儿,得扯着大喇叭,在他耳边叫,“互!联!网!——因!特!耐!特!”
秦愿烦躁:“知道了,知道了,北京申奥成功了。”
对方:“……”
秦愿向后靠回沙发,大长腿随意一搭,架上了茶几,立刻懒的没骨头似的歪七扭八。白色软绒毯从肩头堪堪滑落,裸露的上身肌肤紧致,愈发被衬托的白皙发亮。
电话那头喋喋不休,说一句扯三句,损他两句。
秦愿懒懒听着,眯缝着眼,漫不经心瞟了眼窗外。落地窗很大,高层楼没什么竞争对手,一眼望去墨蓝色的天,落雪簌簌,估摸冻的慌。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语气和主人一样散漫不成气候,“谁说我要管他了?酒后的话也能当真?我给他打生活费不就得了?”
对方:“那可是林家的崽。”
秦愿:“关我什么事?”
对方一噎,被呛了个彻底,似乎也没料到秦愿会是这种决绝反应,不顾往日情面到这个地步,一下子也没词了。沉默片刻,才叹了口气,软了语气,“行吧,行吧,那……那你把人赶走之前,好歹和人小孩儿吃顿饭吧,要不然就说两句吧,随便找个理由。”
末了,挂电话前,又拔高音量提醒道:“编个像样点的啊!要好好说啊!”
秦愿不耐烦:“再说下去我挂你啊。”
对方:“你——”
秦愿挂了电话。
这两年流行高层落地窗装修,好看是好看,刮大风时也够吓人。落地窗嗡嗡嗡,屋里不开灯,听起来像棺材板压不住,幽魂满屋子作祟。不过别人家肯定不是这种糟心效果,从高层往下看,总是万家灯火,热闹有声。
秦愿倒头躺下,盖被闭眼,可被赶走的睡意怎么也回不来。满屋静悄悄,只有那鬼风一样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搅和着难言的孤独,满室现代科技制造的温暖都驱散不走。
加湿器不声不响地运作,袅袅白雾升腾,在蓝白色的光中散去。偌大平层,除了他就没个其他活物,拢共就这么点声,就这么点光。秦愿睁着眼睛发了会呆,干脆不睡了,一扭身靠坐起来,老大爷似的开了电视。
购物频道、新闻频道、军事频道、换到了天气频道。镜头前,装扮漂亮的女主播微笑,指着背后的气象图,介绍今天的天气。京北市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强冷空气与暖湿气流碰撞,气温将前所未有地达到最低点,请市民出门在外注意防寒保暖,非必要不出门……
秦愿皱了皱眉,打开手机点开一个傻逼的对话框,省去上面大段情真意切的小作文,视线停在最后一句话,“他六点到。”
墙上挂着钟,古老圆盘样式,秒针兢兢业业转动,时针指向八。
他手机电话短信一堆,翻了一眼,没楼下保安的,也没未知来电。
秦愿沉默两秒,抓了抓头发,烦躁地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