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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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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程小背手站在白豫面前,背得昏昏欲睡。
白豫抓着书倚在门框上,也听得昏昏欲睡。
一篇背完又是一篇,程小感觉肚子里的墨水就要殆尽了,抓心挠肝,心都凉了半截。
突然灵机一动,在间隙中找准机会神秘地道:“豫哥,你知道后溪那个集市是谁的吗?”
果不其然,白豫抬了抬快要合拢的眼皮,闷闷地发出一声疑惑。
程小捂着嘴巴小声道:“就是那个,裴公子的!”
“裴几?”
“对!陶旭前两日告诉我的。”
白豫思索了一下,把两者试着联系了一下。
看着不像。
但仔细想想,先前想要借他的房子做仓库的事情,还有集市的选址,又似乎说的通。
“白豫!”正想着,裴几的声音就这么穿过好几十米,精神抖擞地传进他耳朵,他站直身子,朝那边看去。
只见对方是跑着来的,很着急的样子,看来是问到了些什么。他挑了挑眉。
裴几一口气跑到他跟前,喘着气冲程小使唤道:“去,给我倒杯水来。”
程小心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跟陶旭两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这次他一点也没有不情愿,反而偷乐裴几来得刚刚好,乐呵呵地去厨房端水壶。
“我跟你说,这个情况有点复杂啊......”裴几一手叉腰一手撑着柜台对白豫道。
白豫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淡声道:“去那边。”说着便向河边走去。
“哎!等会儿,我喝口水。”
程小边给他倒水边伸着脖子往路上瞧。
“看什么呢,陶子还在睡大觉。”裴几灌了两杯下去,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似笑非笑道。
“哦,”程小掩去一丝丝不明显的失望道,“好懒。”
裴几朗声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白豫,又凑到他耳边道:“多亏我救你一命吧?大清早的就让人背那些读都读不顺的东西,白豫这干的是人事吗。”
程小愣了一下,一面意外这人居然是故意的,一面却又想挽救一下白豫的形象:“不是的,豫哥他......”
“裴几。”
“来了!”裴几应了声,又低声对程小道,“你哥真凶。”
白豫盯着河面道:“跟小小说什么呢。”
裴几皱着脸嫌弃道:“恶不恶心,他都多大了还喊什么叠词?”
“你管我?”白豫觉得他莫名其妙,但还是好脾气地笑了声,“你的话......确实不太合适。”
裴几这次反应得快回应得也快:“去你的。”
“说吧,问出来什么了?”
“这个先放着。”裴几见白豫的笑容又僵在脸上,很有翻脸的预兆,赶忙竖起三指立正站好,诚恳地道,“我先声明,拿你的药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你还有理了?”白豫嘴角仍噙着笑,听不出语气。
“喂!你别恶意曲解我的意思。”裴几暗自别扭了一会儿,最后像是破罐子破摔般道,“老子在跟你道歉!”
“嗯?你说什么?”
“我说,”裴几待要再说一次,看见他笑意比方才更甚,才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又后知后觉地难为情,脸憋得通红,暴躁地道,“关你屁事!”
见他吃瘪,白豫心情畅快无比。
“别笑了,说正事。”裴几无奈地道。
“嗯。”
“要合作么?”
白豫有点意外,这句话怎么会先从他口中说出来。他一挑眉看进对方那双染浅棕色的瞳孔里,却发现深不见底,也看不真切。
说不出的野心。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白豫看见他微微皱了下眉,又迅速转为无邪的笑脸,“把这江山搅得天翻地覆。”
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或是一块儿吃个晚饭那样轻松。
“为什么?”
裴几不答,反问道:“你想找到害死你祖父的凶手,然后呢?”
然后呢?
白豫没有想过。或者说,他想象不出结局,但大概也是灰暗不存希望的。
他心里清楚,对方既有如此手段,定是跟朝中势力脱不了干系了,又说不定陈泰安的死只是那些党派之争中的一枚棋子,光凭他一介平民百姓的绵薄之力,能不能真的查到这个幕后之人都无从得知,想那么远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支撑罢了。
“然后画个圈圈诅咒他吗?”裴几调侃道,“你甘心?”
当然不甘心。
陈泰安白手起家,一生慈悲行善,扶弱济贫,却被奸人算计杀害,真是天地不仁!
“你其实早就明白的吧?”裴几突然凑近低声道。
白豫把脸上的一丝愁云扫得干干净净,轻笑一声:“那你呢,又是为什么?”
心说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裴几退了回去,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厌恶和恨意:“杀我父母,草菅人命。放任那些贪官污吏、皇亲国戚蝇营狗苟、到处吃人血肉,拿他们的血汗钱除了修他那个破皇陵,狗朝廷究竟还做了什么事?口口声声说的要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白豫不说话——他说的全都是事实。
裴几注意着白豫的表情,有些后悔就这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毕竟他们只是一面之缘的买卖关系。
他想找补一下,便随口笑道:“其实我也没打算复仇,就是看不惯而已,你要怕的话就算了,我……”
“好啊。”
他愣了一下,眸色却亮了亮。
没有想到如此轻易便说动了,实在是有些荒谬,他忍不住笑道:“白豫,我发现你这人......”
有点可爱啊。
“怎么?”
“非常不怕事。”
程小正支着脑袋无聊地看这两人在河边有说有笑的,暗自嘀咕有什么好玩的不能说给他听。
正走着神,两人就回来了,程小忙低头看书。
“不想看就不看了,今天也不用做饭,一会儿出去吃。”白豫道。
裴几又使唤他道:“你去把陶子叫上,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
白豫在一旁笑,不得不说裴几很会拿捏人心,让程小每次都能心甘情愿地帮他跑腿,话都没说完他就愉快地跑出门了。
“怎么样?”裴几显然也很得意,“易如反掌。”
“欺负人。”
裴几乐了几声,看见程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往墙上一靠,道:“陶子的事儿好早了。”
元泽末年,燕州。
“什么人!”
蜡烛晃着鬼火,映出一张挂着鼻涕水的脸,眼里却没有慌张,呆不拉几的。左手抓着一个跟他本人气质毫不相干的杯盏,右手拿的是一模一样的图纸。
裴几抓着蜡烛从窗台跳下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谁让你来的?”
“个子高高的,戴着黑色的帽子,哦!帽子上还有两个兔耳朵......”
这形容虽然猎奇,但很准确,一听就知道说的是朝廷官员。
被人卖了还帮人输钱,裴几有些无语,正要开口骂他蠢到家了,却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警觉地吹灭蜡烛,抱起小陶旭先把他丢出窗户,自己再紧跟着跳出去,门就开了。待那人走到窗台边时,两人已经跑远了,裴几还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跑到安全的林子里停下后,裴几才发现陶旭已经哭得泪水纵横,却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男子汉哭什么?”裴几一边嫌弃,一边给他用溪水洗脸。
陶旭直接哇哇嚎啕起来:“我饿!”
又可怜又可笑的。
裴几被他哭得头疼,摸了摸衣服:“只剩半个包子了。”
陶旭的哭声立刻就止住了,泪眼婆娑地盯了那半个包子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去瞅裴几的眼色,又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吞了好几口口水,却没敢咬。
“吃啊。”
陶旭掰了一半递回去,再把剩下那一半一口全塞进了嘴里,怕人抢似的。
裴几见他都吃到嘴边去了,伸手想给他擦一擦,却被陶旭挡下了。
对一个呆子来说,他有着令人吃惊的反应速度。
裴几借着月光,看见他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于是伸出的手轻轻弹了下他脑门儿,又落到他脑袋上,抓了抓他乱乱的头发,叉腰道:“没人跟你抢,都吃了吧。”
自此之后,他身后就多了一个跟屁虫,去哪儿都跟着。
一开始还觉得烦得不行,因为他单独行动惯了,多个人一来行动不方便还容易被发现,二来那张嘴哔哔叭叭地就是不带停的,很吵。
分明一开始多安静多讨喜啊。
裴几总是暗戳戳地想,但凡敢拖一次后腿就把他扔了。
但后来发现,虽然他呆吧,可关键时刻却从没掉过链子,至于话痨......热闹点也好,好歹算是有个伴,给那段失去挚友的惨淡时光平添了一些乐趣和温暖。
最重要的是,这小孩对他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崇拜,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他往东绝不往西。裴几有时候甚至觉得叫他别呼吸他都能二话不说地照做。
裴几提及此处,笑了一声骂道:“真是个呆子!”
“那时候他偷的就是这个,后来就一直带着了。”他又疑惑道,“只是怎么会在燕州?”
白豫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在燕州生活过一段时间。”
“是吗?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白豫笑而不语。
见过的。
正说着话,程小和陶旭两人说笑着从桥那边过来了。
“不让他知道么?”裴几抱着胳膊冲那边扬了扬脑袋道。
“没那个必要。”
“老大——”陶旭冲过来,差点没刹住,怀里捧着两个热乎乎的包子,“给你带了早点!”
裴几弹了他额头一下:“蠢蛋,几点了都,喊你起来吃午饭。”
“哦......”陶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人齐了,走吧。”裴几从他怀里拿了一个包子啃了一大口自顾自地往前走。
陶旭的眼睛瞬时间又亮了起来,小跑了两步跟上:“老大!你们生意谈好啦?”
“嗯,算是吧。”他回头看着白豫道。
对方浅浅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