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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你放在窗台的饭盒,我看了一整夜 ...


  •   凌晨四点,一阵剧痛袭来,就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精准地刺进了林疏棠的胃里。

      林疏棠从沙发上猛地坐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头的头发。
      林疏棠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光着脚走到窗台边。

      那个不锈钢保温饭盒还在那里,静静地待在角落,盒盖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白霜。

      油条完好无损,就像两根被遗忘的枯枝。

      林疏棠没有去碰它,只是伸出手,缓缓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动作轻得就像在遮掩一件见不得光的心事,一场还没开始就已宣告失败的告白。

      林疏棠蜷缩回沙发,把自己抱成一团,试图用体温驱散腹部的绞痛。

      手机屏幕不合时宜地自动亮起,是一条应用程序推送。
      黑色的加粗标题在黑暗中格外刺眼:“那个说‘冷锅也要点火’的女孩,治愈了谁?”

      这是林疏棠为那个新锐品牌策划的冬季宣传活动,成片已经上线了。

      林疏棠没有点开链接,反而熟练地滑开屏幕,点进了手机里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是江熠白最后一场训练赛的官方录像。

      林疏棠把进度条精准地拖到第三十七分钟零八秒,画面里,江熠白操控的英雄正在进行一场极限反杀,操作行云流水,解说员激动得几乎破音。

      林疏棠却按下了暂停键,然后用两根手指,将画面放大了十倍,再十倍。

      镜头的焦点在游戏画面上,而江熠白的侧脸和手只是背景。
      但在那个被无限放大的模糊角落里,他搭在鼠标上的右手,无名指极轻微地、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那一下转瞬即逝,快得像个错觉,紧接着镜头就切到了全景。

      直播间里满是“666”的弹幕,没人发现这个微小的异常。

      林疏棠却盯着这静止的一帧,足足看了半个小时,直到胃里的疼痛渐渐麻木。

      凌晨五点,江熠白醒了。

      医院的单人病房隔音很好,安静得能清晰地听见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节奏,一滴,一滴,就像缓慢而固执的心跳。

      江熠白没有睁开眼睛,右手还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左手下意识地伸向枕头底下。
      指尖触碰到一个有棱有角的硬物,他才松了口气,确认那只纸船还在。
      江熠白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用完好的左手有些笨拙地去拧床头柜上的保温杯。

      杯子是小林昨天傍晚离开时悄悄放在这里的,江熠白拧开盖子,一股冰凉的豆浆味涌了上来。
      小林大概是算着江熠白输完液会饿,特意灌了热的,但他在药效下睡得太沉,豆浆已经凉透了。

      江熠白喝了一大口,凉豆浆带着一股豆腥气,又涩又苦,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却还是一口一口,坚持着把整杯都喝完了,像是完成一个郑重的仪式。

      喝完豆浆,江熠白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

      病房的窗户正对着马路对面的一栋商业楼,楼顶巨大的霓虹灯牌彻夜不熄,那光芒穿过几十米的距离,正好能照亮对面一栋旧居民楼五层的一扇窗户。

      江熠白知道,那是林疏棠的工作室。

      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睡梦中。

      江熠白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托人转交的纸船。

      江熠白只是静静地站着,望了很久,然后举起那只唯一能动的左手,对着那扇漆黑的窗户,做了一个在他们的战队里代表“收到,一切顺利”的OK手势。

      像是在回应某个永远不会传达过来的信号。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豆浆摊的王哥已经支好了摊子。

      一辆白色的小车在他摊位前减速,他一眼就认出了是林疏棠,连忙舀起一杯刚出锅的豆浆,热情地朝她招手:“小林,今天这么早?不给江选手送去基地了?”

      林疏棠摇下车窗,脸色有些苍白,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不了王哥,他今天复查,我一会儿直接去医院。”

      王哥没多想,把豆浆递过去,随口叹了口气:“说起来,林姑娘你昨天不是还特意来我这儿学了炸油条吗?我瞧着你炸得挺好,怎么今早还在你家窗台上放着呢?”

      林疏棠接过豆浆的手停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没接话,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便发动了车子。

      车开出去不到十米,林疏棠却猛地踩下刹车,靠边停下。
      林疏棠拿出手机,解锁,点开相册里一张很久以前的照片。

      那是某次深夜等江熠白打完比赛,林疏棠无聊时随手拍下的自己工作室的窗户。
      照片里,窗台上摆着一块画板,一个喂流浪猫的空碗,还有一盆已经枯死的绿萝。
      林疏棠看着照片,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终默默将这张照片单独存进了另一个相册,没有发送,也没有删除。

      上午九点,林疏棠接到了王主编的电话。

      “棠棠,品牌方那边看了成片特别满意,临时想加拍一组‘物品特写’,就用你视频里那个不锈钢保温饭盒,说特别有故事感。”

      林疏棠握着手机,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胃里那股熟悉的钝痛又开始翻涌。

      最终,林疏棠低声应了一声:“好。”

      挂了电话,她从厨房柜子里拿出那个饭盒,戴上一双检查物证用的白色手套,用无尘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边缘可能留下的指纹。

      打开盒盖,里面那两根油条经过一夜的风干,已经冷硬如石。

      林疏棠没有把它们换掉,反而找来一支干净的画笔,轻轻扫去表面凝结的霜气,然后将它摆进了布景的柔光灯下。

      摄影师在一旁建议:“林老师,要不要喷点油在油条上?这样拍出来会更有光泽,看起来新鲜一点。”

      她摇了摇头,语气很平淡:“不用,就这样。它本来就是冷的。”镜头缓缓推进,对准了饭盒的内壁。

      在不锈钢光滑的表面上,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划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那是很久以前,江熠白第一次用完这个饭盒还给她时,因为右手有伤,用指甲去抠食物残渣时无意间刮出来的。

      同一时间,江熠白正靠在医院消毒水味弥漫的走廊墙壁上,接听战队经理的电话。

      “阿白,你到底怎么回事?今天常规训练你又没出现,粉丝已经把官博评论区刷爆了,都在问你去哪了!”经理的声音听起来焦头烂额。

      江熠白把手机换到左耳,声音因为一夜没怎么说话而显得有些低哑:“张哥,我说过,这件事,我会自己宣布。”

      江熠白没有给对方再追问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熠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向护士站,低声问护士借了一支笔。
      江熠白回到病房,从背包里翻出自己的战术笔记本,翻到空白的一页,一笔一画地写下退役声明的草稿。

      江熠白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
      当写到“感谢所有等我回来的人”时,他的笔尖猛地顿住了。
      他盯着这行字,仿佛看到了无数粉丝举着灯牌的脸,看到了林疏棠在赛场下亮晶晶的眼睛。

      江熠白用笔尖重重地划掉了这行字,又写,又划掉。
      反复三次后,江熠白最终写下了一句截然不同的话:“对不起,我可能……回不去了。”

      写完,江熠白将这张纸仔细地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塞进了战术本最里面的夹层里,像藏起一颗他自己都不敢引爆的炸弹。

      傍晚,拍摄工作终于接近尾声。

      林疏棠正在收拾布景,品牌方的负责人走过来,满脸堆笑地提出最后一个要求:“林老师,我们觉得如果能有一张您亲手打开饭盒,然后露出一个温暖治愈的微笑的画面,就更完美了,正好契合我们的宣传活动主题。”

      林疏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重新坐回镜头前。

      刺眼的聚光灯再次亮起,林疏棠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缓缓掀开了饭盒的盖子。
      那两根冷硬的油条静静地躺在里面,像一段被时间凝固的标本。

      林疏棠努力调动面部肌肉,刚要扯出一个微笑,胃部毫无预兆地猛烈一抽。
      剧痛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她,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林疏棠咬住下唇,指甲死死地掐住桌子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硬生生把那股席卷四肢百骸的痛意,压成了一个挂在嘴角的弧度。

      快门声清脆地响起。

      就在那一瞬间,林疏棠眼角有微光闪了一下,不是泪,是过于强烈的灯光在她眼底的反射。

      “完美!”摄影师满意地收了工。

      周围的工作人员开始鼓掌,称赞林疏棠的专业。

      没人知道,林疏棠回家的路上,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洗手间里吐了两次。

      也没人知道,即便是这样,林疏棠也依然把那个空了的饭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这世上最后一顿没能吃完的晚饭。

      回到空无一人的工作室,林疏棠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连灯都懒得开。

      林疏棠就着手机屏幕的光,开始整理今天拍摄的素材。
      刚把照片导入电脑,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品牌方负责人发来的消息,附带着一张图片。

      点开,屏幕上赫然出现的,正是那张饭盒的特写成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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