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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就站在你面前,看我几分像从前 ...

  •   总算是送走了这位大爷,钱生把刚刚抓起的药丢进药炉,熬起这桃红四物汤,钱生本就气血两虚,要不是自己的命吊在这衙役的一句话上,他可能就打个盹小睡一下,现在是不敢合眼,看着这炉火平静的燃烧,等炉里的药咕嘟咕嘟的声音渐渐浓稠,时间也完全进入四更天。
      见药熬好了,钱生略微等药凉后,便灌到这人口中,又把了一次脉,这次平稳许多,钱生估摸在那个衙役来之前此人应该能醒来。便在能睁眼看到人的墙角靠着小睡过去。
      钱生是被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吵醒的,他睡眠一直不稳,睁开眼先是发现晨曦的阳光透过窗户缓慢透出,又看见这个小二正挣扎想站起来离开,钱生可不想他摔倒又昏过去,只能连忙制止:“你的腿错位了,我刚接好,现在还不能乱动。”
      小二并没有因为这话停止动作,相反他更想跑了,钱生无可奈何,只得上去扶他:“你内脏都被打渗血,这几天都要在我这里喝药。”
      …
      沉默后,空气里挤出另一个人的声音:“我没钱。”
      钱生当然知道他没钱,也多亏了那个衙役,傲慢但还是甩了一锭银子。想想银子他又心情很好的回答:“没钱没关系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小二?你可以叫我钱郎中。还没问如何称呼。”
      只见面前之人想了半天:“我叫立竹,没有姓。”
      “好的,立竹。”钱生直起腰,因为倚靠着墙,这一觉属实是睡的浑身上下痛,但是他还是勤勤恳恳的抓着桃红四物汤的方子,收了好大一笔钱就要办好。
      他一边煮着一边和立竹唠闲话。
      “你怎么躺在外头街上啊?”
      “我…我也不知道,眼前一黑就这样了。”
      还是个惯会撒谎的。钱生想反正钱已拿到手,救活此人就行,之后怎么样他也无能为力。可是横竖这衙役没来,问两嘴也不会怎么样,按耐不住好奇,他还是选择戳穿这个谎言。
      “你不用骗我,是被酒楼的人打的吧?是不是你摔碎了盘子。”
      来财不可察觉的浑身抖了两下,他不确定面前的人知道多少,所以他试探着回答:“你怎么知道,我没想到我只是摔了一个盘子,就被打成这样。”
      “只是摔了盘子吗?”
      “…”
      “立竹,你知道吗,你的命是我救活的。那个时候如果我没有把你拖回我的药铺,今天早上的阳光会最先照到你的尸体。”
      钱生面无表情,拿着小蒲扇在炉子底下扇着微风:“如果你不对我说实话的话,现在我就把你丢到外头。”当然,他不会真的把伤病丢外头,不然他的脑袋也会被衙役大人扭下来。
      立竹沉默了,他其实知道自己横竖都要死,虽然知道结局,走这条注定的路还是很寂寞,所以犹豫了半晌,他还是开口说:“其实是两条尸体。”
      “如果你不救我,昨天就会多出两具尸体。”
      “一具是我的,另一具是酒楼里的一位贵人。”
      “我是在一位权贵府中做书童,在十岁左右我就被接到那里,小主人待我很好,他与我一起上下私塾,我替他磨墨、理书。虽然我们之间云泥之别,但…过去亲如兄弟。我以为一辈子都可以陪着小主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时间渐长后,夫人看我越来越不顺眼,嫌我手脚慢,也嫌我拖沓。”
      他的手绞着自己的上衣边缘,头也完全垂下来:“就在前一周,因为我不小心穿了和主人一种颜色的外套,夫人便把我赶出府。主人才弱冠,他并没有办法改变夫人的决定。”
      “其实主人私下给了我几锭银子,太多怕被夫人发现,还说会接我回来,但是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毕竟我被夫人训斥时,他也没有说过话。”
      立竹没头没尾的一大段话,倒是把过去抖了干净。
      “我其实很没用,这些银子不好放,没注意被小偷摸走了,现在世道虽然偷鸡摸狗之人没有泛滥,但我还是太没有防人之心了。”
      “从小我就没见过爹妈,长到现在,连亲情都没尝过冷暖,没有钱、没有亲人也没有立身之本。”
      “然后有人喊住我,问我想不想报复,明明自己什么都没错,却因为夫人的一句话就落得这般下场。”
      不知不觉间,立竹肿着的眼眶里滚落了泪水,钱生这才仔细端详,如果没有伤痕,这张脸看上去也颇为清秀。
      “我想啊,我恨啊,凭什么我不能恨呢?所以我点头了。这人把我带到了醉东楼,给了我一瓶砒霜,告诉我过两天有贵人来这里做客,要我放机灵点,看清楚这仇恨应该给谁承担。”
      立竹说到这里,哪怕侧躺也痛苦的弯起腰,就像一只溺水的虾米。钱生大脑一闪,就像打通任督二脉,什么都串起来了,昨天晚上那人,根本就不是衙役,他冷汗刷的下来了。
      非富即贵?可惜他离开的时候太小,回来的时候又太晚,朝廷大臣之间的波涛诡谲他还没有完全摸清,万一被知道真实身份,钱生屏住呼吸,皱起眉头。
      而立竹的情绪又缓合下来,他又接着说:“我果然是一个很没用的人,我失败了,然后就被酒楼的下手们拖出去打了一顿。其实他们只是看见我摔了一个盘子,其实我当时端了两个盘子,本想暗渡陈仓…结果还是太粗糙了。”立竹摇摇头,身体又扭曲成一团,这个时候却开始吐血。
      钱生还没消化干净那个伪装的衙役,下一秒又看到要救的人缩成一团,地板上还吐着血,他走进看到,立竹的食指上还沾着口水,已经疼到无力掌控四肢,钱生蹲下去,闻到一股苦味。
      “你把砒霜吃了?!”钱生脑子嗡嗡,他还没开口呢,自己铺子先被人踹开了,是昨天晚上到那个“衙役”!只见此人冲到立竹身前,但是砒霜发作又快又猛,立竹还带着伤,钱生还来不及抓解药,两息之间,已经没呼吸了。
      钱生自觉应该解释,但是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只听得见耳鸣,大脑针尖一般刺痛,他只得强撑着从药房抓出一两皂角和细辛,磨成粉囫囵灌下去。
      缓了好半天,他这才开口说话:“刚刚这些话,大人都听见了?什么时候我这铺子也可以充当墙角听八卦去了。”
      面前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却颇为怪异,钱生自知情绪波动太大,让他一时口无遮拦,说话过于刻薄,怕之后被刁难,他把话吞进肚子里滚了两圈,打磨掉棱角才吐出来:“实在抱歉大人,小的刚刚可能没睡醒,这人吞砒霜自杀了,我想具体原因大人可能也知道了不少,如果还有不清楚的,这边知无不言。”
      杜柏看着对方一晚上没睡好,刚刚强行吃药压下去的脸又白了几分,想说什么却还是憋住了,他背手绕着自己腰侧香囊的穗带,绕着药谱转了两圈,钱生看着这个人左晃右晃,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被发现了?还是要治我的罪?毕竟我没看牢,人还是死了。
      “你到底是谁?”
      杜柏完全没了昨晚刀架着对方的从容,他死死瞪着钱生问道:“大夫若是对偷听这事有微词,我杜某人先向您道歉。”
      “刚刚听到您自称钱姓,大夫您自称无父无母,不知这姓从哪来?”
      这人估计从立竹醒了没多久就开始偷听,钱生两眼一黑,恨自己抓的药效果好,这下真想晕的时候又晕不过去了,只得连忙解释,不想引起怀疑。
      “杜大人误会了,我本就是走方郎中,只不过无名无姓被人问起总归是麻烦,碰巧觉着钱这个姓寓言很好,这才自称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钱生的冷汗快要把背浸湿,面子上还要一派风轻云淡,暗地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心大,这姓氏并不罕见,他扪心自问,一路走来,钱姓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所以没有刻意掩盖姓名,结果一时疏忽的结果就是快要被人顺藤摸瓜抄老底。
      杜柏看着对方反应平淡,一开始的惊喜也像被风吹散。心想:毕竟被抄家,活着已经是重罪,这人只是同姓,碰巧又是郎中。
      这人到底是不是,他还需要暗自再调查一番,杜柏脸上笑眯眯的,又将此人和记忆里的小少年安置对比,还是感觉很像,但是不敢确定,只得收起心思,这才开始谈正事:“立竹这事并不简单,”杜柏下意识补充:“具体内容我会交给慎刑司,调查由他们进行,这段期间可能有别的衙役找你。”
      杜柏还是不怎么放心,他今天走的也急,没带什么东西,在衣服里摸了半天,索性把衣袋上的玉玦吊坠摘下来,放到桌子上:“你可以把这块玉示意,这样那些人不会刁难你。”
      见钱生困惑的眼神投来,杜柏解释:“其实我是杜府的长子,你可以称为我杜柏,这块玉是我长期佩戴的,他们看到就知道不会为难你。”
      说着观察钱生的脸,发现对方只是僵硬的站着,自己再三强调,对方还是毫无反应。他暗自失望,又挂上昨夜一般得体的微笑:“如此这般,我便把尸体带走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希望钱大夫理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我就站在你面前,看我几分像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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