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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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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渡魂船冲入瀑布,潜入地心。水中无数被搅动的气泡遮住马子良的视线,四周一片寂静,瞬间万物无声。其实只是须臾,却仿佛沉潜入了世间独余一人的亘古中。
眨眼间,巨船又冲出水面。但此时,四周的环境已经完全变了。
他们已经随渡魂船来到归墟。
归墟其实并不在地心,就像天界其实也不处于凡人理解中的天空之上。三界其实更像同时共存,而相互有交叠的三个空间。长安城以西、渭水的源头,应当就是冥界与凡间的一处重叠点。冥府之人在此处修建法阵,既有防御抵挡之效,又起到维持两界交接处稳定的作用。
此处入口足够隐蔽。靠渡魂船往来河洛,不过半日路程,方便鬼差往来两界办事。马子良在心里思考:刚刚的瀑布应该就是一道法阵,渡魂船启动其中法阵,就来到了归墟。只是不知道开阵的法器是什么?如果没有法器为媒介的话,即使有人闯入,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瀑布罢了。
渡魂船破水而出,船身却滴水不沾,继续缓缓行驶。马子良知道,他们终于到冥府了。
冥河是一条地下暗河,但水面极宽,深不见底。河水看着胶稠,从水面上往下看,黑黝黝的看不清楚。偶尔有白影漂过,条状,姿态优美,宛若白绸水袖,不知是什么生物。抬头向上看,头顶的溶洞极大,宛若穹宇,很是空旷。
岩壁上嵌着一盏一盏的骨灯,不是人头骨,像是某种妖兽的骨头,看着很剔透,银蓝色的火光在里面跳动。溶洞内的空气很湿很凉。马子良仔细闻了一下,发现空气中混杂着一种植物的清香。他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溶洞壁上竟然长满了大块大块的苔藓。骨灯的亮度不高,不仔细看,苔藓与岩石的颜色融为一体,难以发觉。马子良对颜色喜爱的本能,让他开始仔细观察。溶洞壁呈现出一种透润的墨色,而上面的块块苔藓则是一种湿漉漉的深绿色。空气中的清香仿佛有安魂的效果,马子良觉得,进入归墟后,自己心中方才的紧张和忧虑似乎都舒缓了不少。
渡魂船慢慢向深处驶去。一开始,耳旁只有船在水中行驶发出的声音,后来渐渐的,马子良听到了人声。终于快要到了,真正的冥府所在。
“呜——”又是那种呜鸣声,再次响起。马子良感觉渡魂船停下来了。到了。他悄悄扒着船边往外看去:一座巨大的石牌坊,赫然屹立在眼前。五间宽,气势浩然。牌楼极高,上面依稀可以辨出刻着三个字,但被大片苔藓覆盖,模糊看不出刻了什么。石牌坊后面是一座长长的浮桥。浮桥尽头,人影攒动。再往后,则是隐没在黑暗中的一座座宫殿。
归墟里不分白昼黑夜,只有银蓝色的骨灯和熔岩中隐隐流动的岩浆提供光亮。但即使这样,依然能感觉到归墟之大,好似有一条地下山脉,座座宫殿,错落其中。其建筑规模比人间皇城,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派森严浩浩。
渡魂船上的鬼魂们,一个接一个地下船了。马子良赶紧跟在他们身后,混入众鬼中。
石牌坊前的鬼道两旁,每隔几米,便立着一个石像。无角,身上有鳞片覆盖,似乎有鳍,但又有蹼,石像立着,看不清是否有尾。不过,体积极大。马子良从石像旁走过,发现自己竟比石像还矮一截。石像上只刻有一只眼睛,此时紧闭着。
但依马子良判断,这些雕塑应当属于守护石兽。若发现异界之人闯入,比如自己和雪见鹿这样的,怕是马上就苏醒了。想到这里,马子良赶紧默默低头,加快脚步。走了两步,马子良没有听到雪见鹿的脚步声。一回头,发现雪见鹿竟然站在石牌坊前,望着远处发呆。马子良心里一惊,赶紧跑过去悄悄扯了扯雪见鹿的衣袖,“老师,赶紧走!不然该引起鬼差的注意了!”马子良偷偷看了看渡魂船,负责引渡的三个鬼差不知去了哪里,总之,现在还没人发现雪见鹿的异常。雪见鹿回神,笑了一下,似乎觉得马子良紧张兮兮的样子有些可爱,“走吧。”
马子良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异常,便赶紧加速回到鬼魂队伍。
有什么好看的?突如其来的好奇心,在马子良心里滋生,刚刚雪见鹿看的那个方向,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回头。奇怪!马子良也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一只巨大的眼睛,半浮在水面上。
这是什么?马子良吓了一跳。他眯起眼睛,借着岩壁上的火光细细分辨:那个生物宛若小岛一般浮在水上,全身极黑,在微弱的灯光下,能看到身上覆盖着幽蓝色的鳞片,身后能看出半掩着的翅膀。
是鲲!马子良震惊:冥府处竟然有鲲驻守!
鲲是天生地养的灵物。马子良也只在书上,看到过对鲲只言片语的描述。没想到竟然在冥府入口处看见了。
黄澄澄如金琉璃一般的眼睛,和马子良对视片刻,慢慢合上了。
隔了这么远,马子良也不确定鲲是不是在看自己?但总之,鲲没有发出异动。马子良默默松了一口气,转身,跟着队伍继续前进。
马子良回头后,鲲的背上,原本隐没在黑暗处的一人向前一步,露在骨灯的光亮下。此人一副书生打扮,打着一把纸伞。脸隐没在伞影之中,看不真切。远远的,似乎是在凝视着马思良和雪见鹿。
浮桥不是木制成的,而是由一只只巨龟上托着的石板连接成的。巨龟的头没在水下,只半露出龟背。浮桥两旁是一盏一盏浮在水面上的骨灯,骨灯盛放在一片一片圆形的植物上,随水流微微漂动,像荷叶上盛着的银莲。
骨灯的火光颜色很特别,像流动的水银又泛着蓝光。明明是火,看着却很冷。颜色并不纯粹,随着火光跳动,好像有银色的小石子在火中炸裂开。
马子良悄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片,这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吸色纸。纸的材质很特殊,是用普通的纤维纸浆,混合了天界一种名为水镜花的植物汁液制成的。马子良做了很多,每次出门都要揣一些在身上。遇到好看奇特的颜色,便要用吸色纸收藏起来。此时,他偷偷地拿出一小张纸片,看准离浮桥最近的一小盏骨灯。只要让纸片接触到骨灯的火焰,马子良便能收集到这奇特的银蓝色。
但是,马子良刚取出纸片,便发现自己手上笼罩着一层金光。天,这是什么?马子良低头一看,自己全身竟然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金光中。
这是什么情况?马子良向前看去。马子良前方,通过了石牌坊的鬼魂中,大部分人身上都没有光晕。有几人身上泛着白光,看着神色悲切。而有一人身上的是红光,这个人跛了一只脚,腰上别着一把刀。而自己和雪见鹿身上竟然笼罩的是金光。这不会是冥府防止灵修者进入的警戒吧?身上有灵气的人就沾染金光?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光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啊?我不要发光啊,我要的是偷偷躲在人群中,这一发光谁还看不见我?
果然,马子良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见浮桥尽头,有两个鬼差已经盯着泛着金色光晕的马子良了。
完蛋,要被发现了!
马子良急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双腿僵硬,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没事的,阿良。继续往前。”雪见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到“阿良”这个熟悉的称呼,马子良不禁想起在河洛的家人,一时间,眼睛有些酸涩。
马子良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两旁就是冥河,我如果跳桥,估计不等鬼差来抓我,我自己就沉进冥河底了。老师就在后面,我叫不紧张......不紧张。于是,马子良硬着头皮,顶着浮桥尽头鬼差们的注视,继续向前走。
浮桥尽头,一个鬼差凭案而坐。身后站着另一个鬼差,手持卷册,握笔飞速地记录着。鬼魂们来到案桌前,当职的鬼差扫一眼鬼魂身上的颜色,然后递给这个鬼魂一个木牌,便挥手让下一个鬼魂赶紧上来。效率很高的样子。
马子良看到,身上无光晕的人拿的是纯色木牌。身上蒙白光的人,拿到的木牌上刻有一个“怨”字。而身上蒙着红光的人,则拿到一个刻有“煞”字的木牌。根据所拿到的木牌的颜色,鬼魂们被指引走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一个拿着纯色木牌的鬼魂,看着木牌有些发蒙,他犹豫了一下,想开口发问,但抬头,看到鬼差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又有些发怵,最终还是张了下嘴,没有说话,跟着木牌的指引离开了。
而他身后那个蒙着红光的鬼魂,领到木牌后,看到木牌上的“煞”字,赶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罐,打开放到掌案鬼差面前。
修习灵力之人五感比凡人更加敏锐,即使现在不能动用灵力,马子良远远的也能闻到瓷罐里溢出的浓浓的血腥味。马子良听到那个蒙着红光的人,腆着一脸谄媚的笑,对掌案鬼差说:“鬼差大人,这是我珍藏的宝贝,来之不易,我愿献给大人。不知大人能否通融一下,给我换个牌子啊?”
掌案鬼差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人一眼,“这血丸是修炼煞气上好的宝物,你一个凡人,从何处得来的?”
那人见掌案鬼差对他的血丸很有兴趣,觉得自己换木牌的可能性更大了,便将自己的情况全盘托出,“小人虽然杀过几个人,但也不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这血丸是我机缘巧合下从夜鸦处得来的。这几枚据说还是用天界之人的血炼成的,对冥界之人的修炼特别有帮助。”
“孙大强,你本是淳县一户普通人家的长子,却整日好吃懒做,将家里的田地荒废了。又对隔壁人家的姑娘见色起意,人家不从,你便将其先奸后杀。后来一路逃到长安。你嗜酒成性,嫖妓成瘾。钱花光了,便在官道上抢劫商户,后来被长安大理寺通缉,落狱斩杀,才会来到此处。你觉得这些事情算不算罪大恶极呢?”
一道声音轻飘飘地从掌案鬼差身后传来。
“大人。”掌案鬼差起身,对此人行礼。附近的鬼差也纷纷行礼。
此人一身白袍,右手把玩着几颗青色的珠子。他饶有趣味地打量了远处的马子良和雪见鹿一眼,紧接着,目光又落回到孙大强身上。
孙大强见身边鬼差竟然都要对这个白衣人行礼,便知他在冥府的地位不低。此刻有些讨好地对白衣人笑道:“大人,您在冥府见多识广。这比我恶毒,手上人命成百上千的人多了去了。在您眼里我这种小角色算得了什么,何必和我计较呢?您看这血丸......”
白衣人深深地看了孙大强一眼,冷笑一声,“不知悔改。”
只见他抬手一按,冥河中竟然飞出几条铁锁链,钉入孙大强四肢,将其牢牢锁住。
孙大强惨叫一声。紧接着,被掌案鬼差施了一道法术,他叫不出来,面容狰狞扭曲。
马子良看这铁锁链是从地底冒出的,应当是诛业索。这个孙大强领了红色木牌后,应当就是要去接受刑罚,还清自己在凡间杀人的罪孽,方可再转世。看这个白衣人的行为,冥府应当是不吃贿赂这一套的。
白衣人一挥手,将铁链收回去,孙大强便如泥一般瘫倒在地。刚刚不过片刻的雷鞭之刑,便已让他吃尽苦头了。一旁走出两个鬼差,将孙大强架起带走了。
白衣人施施然地在案桌前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示意掌案鬼差继续。掌案鬼差应声,叫下一个鬼魂继续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