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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任 ...

  •   且说燕恒绕过数重宫门,来到正阳门外,寻了那接引小官,右拐至一官巷口,只见巷中鳞次栉比,皆是方正严肃的官府衙门,二人一一行过,在一处悬有“刑部”金匾的官署前伫停,朱门两侧,一对两人高的玉狮凛然并立,怒目而视,好不威风。

      小官在前躬身行礼:“侍郎大人,请。”

      谢过小官,燕恒抬脚越过约两尺高的漆红门槛。见燕恒进了府门,小官腰背微勾,持半步之距,跟在身后。

      忽地想起什么,燕恒侧目问小官道:“我适才沿街徐行,遍观沿路衙署,见着太常寺、都察院、大理寺......怎么未见吏部府门?”

      小官怪异地瞥了他一眼,客气道:“大人许是初涉朝堂,不知这京中布置,吏部在对街西巷,与我刑部衙署各分坊陌,不在一处哩。”

      好好好,好你个燕慎。燕恒心中暗骂。

      缓步踱入内廷之中,一绯袍官员正携人肃目立于丹墀之下,正胸处以锦线绣就着只约莫两尺高的祥云孔雀,栩栩如生。

      见燕恒到来,官员急趋上前,端肃躬身:“下官刘得鹿参见九皇子殿下!恭贺殿下荣膺刑部左侍郎,实乃我刑部之幸,京畿之福。下官刘得鹿,忝任右侍,此后刑名案牍之事,还望殿下多多提点。”

      视线落在眼前人小山似的帽顶上,燕恒拱手正色:“刘大人折煞在下。某新承皇命,初涉刑事,尚待历练。还望刘大人今后不吝赐教,共堪疑案。”

      寒暄片刻,刘得鹿领着燕恒与身后下属一一打过照面,款款行至内署公干之地。

      在具衣间换上鹭鸶官服,燕恒走进内署主厅,见厅中仅刘得鹿一人在此,不免有些疑惑。

      昂首四顾,最内处紫檀主案上尺高的卷宗厚厚累起,摊开的绢帛内铺满密密麻麻的小楷,左下决断之处,残存印泥干涩暗红。不禁问道:“刘大人,不知张尚书尊范现在何处治事?我初事邢曹,理当亲往拜见上官,烦请足下告知。”

      闻言,刘得鹿收回览卷目光,一手撑着面前案牍,抚首长叹:“张尚书旧疾复发已逾月余,蒙上圣恩,特准在第将养。现下刑部各项事宜,皆由下官暂代处理。”言毕猛抬首看向燕恒,喜道:“如今幸得九皇子亲莅主事,皇子您慧眼如炬、调度有方,此后刑名事务,下官悉听大人调度。”

      听着刘得鹿的讲述,燕恒的双眉慢慢拧作一处。

      到底是多复杂的案情,竟连刑部尚书都称病不出?

      既如此,这浑水,他定然也是不蹚的。

      心下主意概定,燕恒轻咳一声,施施然迈至已收拾齐整、供他判牍的檀案前,屈膝坐定后,解下腰际囊袋,拂开面前案卷。

      “得鹿兄谬赞。”如玉的指节一下,一下,轻扣案面。燕恒假作伏案览卷问道:“父皇着我来刑部,本为调查朝中官员遇刺的悬案。刘兄总领刑部月余,可有何发现决断?那遇刺案的卷宗现下又在何处?”

      刘得鹿正于案前披览牍牒,闻言抬臂示意道:“下官已将卷宗悉数整理好,就放在大人桌上。”抬首,见燕恒正拿着一本摊开的漆封卷宗,笑道:“大人手里这本,便是其中一卷。”

      “哦......嗯......哈哈,得鹿兄虑事周全,是我刑部之幸,之幸......”燕恒尴尬一笑,神游片刻,凝神细看起手中卷宗来。

      约莫一炷香过后,愁容满面,重重喟叹一声,哀道:“得鹿兄,这案件怎么......每每查到凶手处,便断了线索?按卷宗记述,被害官员死于刺客毒掌之下,为何不循着线索去寻这毒掌出处?还有,这凶手究竟缘何如此嚣张,竟接连杀害十数名朝廷官员。”此外,卷宗中还记载,这些被害官员半数出自寒门,半数出自贵族,似乎并非死于寒贵之争。

      刘得鹿苦笑:“大人......不是下官不查,下官家中尚有妻儿老母,着实是不敢往下查。”

      “何出此言?”

      “下官的同袍好友,此案前任主事官,已故刑部左侍郎方修方大人,正因查这毒掌出自何门何派,丧命在刺客掌下了。”神情悲戚。

      “竟有此事?!”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燕恒此时心内依旧擂鼓大作。

      没成想竟真一语成谶,叫他猜中了。

      刘得鹿点点头,忧心忡忡道:“大人,下官惭愧,自是比不得方兄清正廉明、大义凛然。下官惜命,也奉劝大人一句,莫要引火烧身,误了性命。”又摆头自嘲笑笑:“罢了,许是连日来夙夜不寐,下官又胡言乱语了,大人勿怪,勿怪。”随即埋头卷海,执笔疾书,面色凝重。

      厅内一时静默。二人皆心事重重,默契地不再言语。

      此案背后主谋势力之大,竟能轻易将一个朝廷三品大员灭口?究竟是哪方势力,如此嚣张?莫非是皇帝?不......皇帝一向杀伐果决。燕恒心想。

      难道是长兄太子?也不对,若如此,皇帝定不会命他主事。

      思来想去,燕恒想到了白日里举止怪异的燕慎。

      燕慎为皇帝做事,若是他生出异心,借此排除异己,倒也能说通了。可若真是燕慎,待真相水落石出,仍需倚仗寒门制衡勋贵的皇帝真会问罪燕慎吗?还是......到时顶缸获罪的,只会是他这个主事官?

      一番思度下来,无论哪种可能,看来他都只一个选择——坐视不管。

      查无所获,至多只是一个查案不力的昏庸之名,倘若追究真相,捉拿起凶手来,这条残命怕是要交代了。若是仅他的性命倒也罢了,到时,或许连太子、母后都会被他牵连。思及此,燕恒脑中又浮现那段模糊却清晰的记忆。那天,他就是为虚无缥缈的正义,仗义执言,葬送一生前途。

      六年冷遇,世态炎凉早在心中转圜十数圈。

      热血已凉,少年饮冰。

      于是,这位新上任的刑部左侍郎,燕国堂堂九皇子,上任第二天,便将自家殿中珍藏字画带至刑部官署之中,兀自弄起器来,甚至还把几幅前朝珍品花鸟图赠与同舍同僚。刑部众吏私下议论纷纷,却碍于燕恒的身份,吞声不言。

      这日,燕恒如往常一般,在刑部大堂中庭蜗步而行,一面欣赏庭中绿植,一面听着下属官吏的汇报。

      “燕大人,您看,前几日水部主事孙庭芳遇刺的案子......”都官郎中面露愁容,他如何不知晓眼前这位皇子是个绣花草包,可职责在身,不得不硬着头皮口禀此人。

      果然,待他讲完,燕恒只淡然颔首道:“嗯,本官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下去罢。”

      都官郎中垂首谦笑着告退,转过身,心中无声大骂昏官。

      燕恒对这些官吏的嘴脸自是再清楚不过,他只盼望这些人的嘴再厉害些,将他昏庸无能的为官事迹速速告上御前,他也好早早自这桩夺命差事中脱身,回去做他的闲散皇子。

      冷不防,一道高声咒骂自刑部大门外传进院来,飘入耳中。

      “燕恒!狗官!你给我出来!狗官!”

      这么快便来了。燕恒扯扯唇角,抬手正了正衣冠,循声迈出朱漆大门。

      门外阶下,一年轻女孩蓬头垢面,满脸泪痕,两名刑吏正持棍将女孩架住,粗蛮捂着她的嘴。

      守卫见到燕恒,赶忙上前请罪:“燕大人恕罪,这女子得了失心疯,惊扰了大人,小的这便将她压入大牢,等候大人处置。”言罢向阶下刑吏使了个眼色。

      燕恒见状抬手止住二人动作,缓步下移,走到那女子面前,示意一旁刑吏放开手。

      女子失了禁锢,活动几下筋骨,抬头对着燕恒破口大骂:“你就是燕恒?!狗官!就是因为你!何姐姐才走投无路,可怜我那姐姐,抱着刚出生的娃娃,就这么去了!”

      燕恒柳眉一挑:“姑娘,话可不能乱说。本官尚未娶妻,亦无心情爱,此事整个京城皆知,怎地就害了你那何姐姐?”面色一凝,一字一顿道:“你可知,公开辱骂污蔑朝廷命官,可是要杀头的?”

      女子愤道:“狗官,你脑中竟是这种腌臜事!我呸!你可知几日前遇害的水部主事孙大人?何姐姐是孙大人的夫人,孙大人为官清廉,却和那些贪官污吏一起被刺身亡,何姐姐含冤至厮,就是因为你不闻不问!”声音渐弱,竟是流下两行炽泪,顺着本就未干的泪迹,潸然而下:“就是因为你不闻不问,孙大人家徒四壁,无端枉死,何姐姐悲痛欲绝,走投无路,就在今晨......就在今晨,带着才三日大的女儿,自缢而去了!!”

      闻言,燕恒堪堪愣在原地,只觉天旋地转,昏昏欲坠,喉中无端生出几分苦意。

      女孩的话似当头棒喝,震得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稚子何辜?妇孺何辜?竟被朝堂纷争,双双夺了性命。

      原来置身事外,竟是如此苦涩不堪。原来无能为力,竟是连肝肠都要搅在一处,直搅得人心头泣血,至死方休。

      半晌,压下喉头腥意,哑声道:“竟有......此事,何夫人尊体现在何处,烦请姑娘带路。”

      到头来,千般算计,难抵胸口一腔浩然。也罢,便是舍了这残命,也要查出幕后主使,还苦主一个公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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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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