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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节|首演夜 ...

  •   第四十三节|首演夜

      灯升起,他站在舞台中央,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在观众席,听见一个人的心跳。

      那声音不属于乐章,而属于我们。

      剧院的灯暗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也是。

      我把帽沿再压低一点,指尖顺着票根的边缘摩擦,纸张的声音在掌心里细微而清楚。

      这是他回归舞台的第一场戏。

      也是我离开他之后,第一次再见他。

      没有人知道我来。

      邀请函我从没回覆,经纪人也以为我还在录音棚。

      我只是单纯地,想亲眼看看。

      中央的灯缓缓亮起,那道光像一把剑,从舞台天幕笔直划下。

      岐曜站在光里。

      黑色长风衣的布料在灯下泛着极淡的银纹,剪裁贴身,肩线与腰线被那道光割出冷冽的轮廓。

      他低头的瞬间,舞台的灰尘被气流带起,落在他眉间,那一幕竟有种不真实的美。

      音控台亮了一盏红灯。前奏响起。

      那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是我录的呼吸与雪。

      那时他说想用「真空的声音」当开场,我在雪地里录了三小时,只为找到那种介于风与心跳之间的频率。

      后来我们分开,这份素材我以为他早就删掉。

      没想到,他留着。

      呼吸、雪、静。

      每一次气息的转折都像在敲打我。

      他抬起头。

      那双眼在光里泛着淡蓝。

      然后开口。

      那一刻,整个剧院像被什么拉紧。

      他的声音一出现,就带出剧情的第一句:「人走,戏不散。」

      舞台后方的投影变成漫天雪景,白与黑交错的视觉像是一场记忆重演。

      观众静默。

      只有呼吸。

      只有心跳。

      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撞节拍。

      那声音与他的语速叠在一起,像我们过去在录音室对节拍的习惯——他总是慢我半拍,我总是故意等他。

      灯光转换。

      舞台两侧的演员入场,群戏推进。

      我却只看得见他。

      那些年我们在舞台上排练的画面一幕幕重叠过来:他皱眉、转身、呼吸、再开口。

      每个动作都与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只差——我不在那里。

      我记得他曾说过:「如果哪天我站在光里,你就别躲在暗处。」

      可如今我真的躲在暗处,看着他在光里发光。

      观众席有人轻咳,镜头闪光一瞬。

      我偏头避开。那一秒,我以为他不会发现我。

      直到第二幕开场的灯扫过观众席。

      那是一道巡光。转瞬即逝,却精准地停在我所在的那一排。

      我连呼吸都忘了。

      那束光在我脸上掠过。我下意识低头,可仍感觉到他停了一秒。

      只是短短一秒。

      观众以为那是表演节拍。

      我知道——那是心跳错位。

      他不可能看得清楚我,可我确信他看见了。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太真实。

      我手心一阵热,像有什么要从皮肤里渗出来。

      灯暗下,第二幕开场。

      舞台上的布景换成灰阶街景,远处的霓虹灯闪烁,假雪片从天幕缓缓坠落。
      岐曜站在中央,背对观众,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

      他身边的群演像流动的影子,一个一个掠过他的肩,最后都散成雾。

      那是我写过的戏——原本是电影未采用的剧本片段,后来被他改成这出舞台剧的第二幕。

      我一眼就认出来。

      连那些台词间的停顿都没有变。

      他开口的瞬间,我胸口像被击中。

      「你说过,雪化了,我们就再演一遍。」

      这句台词从未在任何版本里出现过。

      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对话。

      那年冬天,他在排练厅的镜前笑着对我说过这句话。

      那时候,我手里拿着琴谱,回答他:「那要等到雪化完。」

      他问:「要多久?」

      我说:「要等到春天。」

      他笑了:「那就春天见。」

      春天后,我们没有再见。

      如今他把那段话放进戏里。

      语调一样,连尾音的颤都没变。

      我看着他。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脚边的光斑上。

      那个姿势,是他想事的习惯。

      在舞台上,他把那个动作变成角色的一部分。

      观众席有人抽气,有人啜泣。

      他们以为那是剧情的情感峰值。

      而我知道——那是现实的裂缝。

      音乐渐起。

      是我曾为他写的那段旋律,经过别人重新编曲后变得陌生。

      但节拍还是我们的节拍。

      第二小节的反拍、第四拍的拖音,全都还在。

      像是某种他偷偷保留的记号。

      我闭上眼。耳机里那些录音棚的残响忽然全都涌上来。

      他在录音室里的呼吸、我在琴键上滑音的声音、混音师说「再来一次」的语气——全都重叠在这个剧院里。

      他在舞台上往前一步。

      灯光打在他身后,整个人被拉出长长的影。

      他抬头看着那场假雪,语气极轻,像在对谁说。

      「若还有一场戏,就当是重演。」

      我猛地睁眼。

      那不是台词。我确信。

      那句话,是他对我说的。

      舞台灯在那一刻忽然转成暖金,照亮他整个侧脸。他眼底闪着微光,嘴角的线条却克制得近乎残忍。

      全场静止。

      观众以为那是剧本里的诗句。

      我知道,那是他在对我说——「这次别走。」

      我喉咙发紧。

      有那么一瞬,我真的想站起来。想告诉他我在这里。

      但我没有。我只是坐着。心跳越来越快,像在和音乐赛跑。

      舞台上的雪停了。

      他低头,把风衣的扣子一颗一颗扣上。

      那是戏里的「关门」动作。

      我却看懂了另一层意思:他在收拾自己。

      他转身、离场。光也随着他消失。

      幕暗。

      一片静。

      那静默像一口深井,我被抛进去,连呼吸都听得见。

      第三幕开场。

      灯重新亮起,他又出现。

      这一次他换上浅灰衬衫,袖口半卷,手指间夹着剧中那支象征「结局」的信。

      我知道那信里写了什么,因为那封信是我当年亲手写给他的道歉信。

      【如果还能再演一场,我不想当你的搭档,我想当你的人。】

      他把那封信塞进剧情。

      他在舞台上展开那张纸,眼神没看任何人。

      只是轻声念出第一行——「你说,故事结束了吗?」

      音乐再次响起,钢琴音干净地落下。

      他站在光里,微微仰头,声音低沉而稳。

      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心脏上。

      观众鼓掌。

      有人落泪。

      我却一动不动,只觉得空气里有一种要爆裂的静。

      掌声如潮。

      幕落的一瞬,全场灯光全亮。观众从静止到爆发,只花了半秒。

      有人起立鼓掌,有人吹口哨,也有人红着眼。

      我坐在那里,手掌合上又放开,心脏还在剧中,没回到现实。

      那封信的最后一句我知道他没有念完。

      他改了结局。他把「我想当你的人」改成——「我会等到春天。」

      那是属于我们的句子。

      幕布再次升起。

      谢幕。

      他们一字排开,向观众鞠躬。灯光在每个人头顶打出一圈光晕。

      他站在最中央。

      那是主角的位置,也是孤独的位置。

      他抬头。

      我本以为他会笑——那种完美得无可挑剔的职业笑容。

      但没有。

      他的目光穿过整个观众席,定格在某个方向。

      我知道,那是我。

      一秒、两秒。他没有移开。

      他身边的演员还在向观众挥手,掌声继续。而他只是那样看着。

      像要确认一件久违的真实——我真的在这里。

      我低声笑了一下,心里的什么东西松开。

      我没有避开。我让自己抬起头,与他视线相接。

      灯光在这一刻刚好落下。

      那光线切过我们之间的距离,折成一条笔直的线,连结舞台与观众席。

      像有人在黑暗里画了一道桥。

      我们隔着那道光对望。

      他眼里闪着微光,像要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那是他平日想不出词的样子——当年录歌时,他每次唱到「别离」都会卡。

      而我总是替他把那个字唱完。

      现在,我们都没开口。

      整个剧院被掌声覆盖。

      那声音巨大得近乎失真,可我只听见一个节拍:心跳。

      那节拍在我胸口,也在他胸口。

      同频。

      他微微低头。

      那角度像是鞠躬,又像是在说:「我看见你了。」

      我回以一个极轻的动作——指尖碰了碰胸口。

      那是我们在舞台后打过的暗号:「我也在。」

      他笑了。

      很小的一个笑,只有我能看见。

      灯灭。

      幕再次落下。

      我没立刻离开。

      观众陆续起身、聊天、拍照。

      我仍坐着,看着那道幕布。

      灯光熄灭后的剧院,像一个刚熄火的心脏,热还在里头慢慢散。

      我闭上眼。耳边仍有他的声音——「就当是重演。」

      重演。

      那不是重来,而是延续。

      原来有些戏,不用重新开始,只要不散场。

      外头下起雪。

      我随着人群走出剧院,夜风迎面而来,混着冷与光。

      街口的巨幕还在播他的预告,雪落在屏幕上,一层又一层。

      我回头。

      剧院的大门还亮着。

      那道门内,灯光忽明忽灭。

      我知道他还在里面卸妆,换衣,和工作人员说话。

      我本不该等,却没走。

      直到侧门打开。

      一阵光从里头洒出。

      他没有看四周,只是抬头、呼了口气。

      那是最普通的一个动作——却像是我们之间的默契:谁先出现,谁就不用说话。

      他没有看见我。

      或者,他早就知道我会在。

      他拉起外套的帽子,准备离开。

      就在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下。

      他侧过头,朝我这边的方向,轻轻点了一下。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

      雪落进眼里,冷得发烫。

      但我笑了。

      那一瞬,我确定——他看见我。

      而我,也终于再一次,看见他。

      街边的灯反射在雪上,光被分成无数细线。

      每一线都连着一个曾经的画面:录音棚、走廊、练习室、深夜的电话。那些过去的光重新亮起,串成现在的这一刻。

      剧已终。

      人未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四十三节|首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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