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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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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裹着香樟叶的碎影,在公告栏前投下一片斑驳的阴翳。
“这体测可累死我了…”
时澈边拿课本扇风边抱怨。
“马上运动会,能保证不拿倒数吗?”
汀闲看着他旁边这哥们,心中顿时想笑。
“那可不,最近老杨都不占课,但肯定不是一个人的主意呗。”
汀闲吊儿郎当的打趣,
“我知道,上次我去办公室还看她大发雷霆呢。”
时澈一听,马上来趣。
“是吗?想想就好笑,哈哈…”
一阵风吹的人脊背发凉。
“哈,你咋不笑了?”
时澈感觉后背有点痒,还有点灼烧感,回头一看,正是杨初。
时澈干笑两声。
“老师…你怎么来了?”
“行啊,体育课这么有趣,回去跟我做几道试题。”
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辣妹’又怎么不辣。
“别呀…”
杨初毫无情面的直接走掉,高跟鞋还碾了两下他掉落的英语课本。
时澈都要当场石化了。
汀闲非常夸张的锤了两下墙面,表情里透露着深深的嘲笑。
“还是憋着吧兄弟,免得又惹祸上身~”
楚泽舟拿着记录表噔噔的跑下楼,拐角处迎面撞上汀闲。
“哎呀——”
记录表里夹了大概有七八张大小差不多的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好几排字,不像是他所写。
现在全部掉在地上,非常凌乱,幸好没有雨,湿掉一张都麻烦。
“那个…对不起啊,我帮你收拾。”
“不用不用,都是排好顺序的,打乱再整理就很难了。”
那龙飞凤舞的字什么标记都没有,怕是会把眼睛看瞎。
“哦哦好,实在对不起啊。”
汀闲双手合十,十分抱歉。
“中午你报我名,在食堂随便吃,我请客好不好?”
“没事的,我走啦~”
时澈正生无可恋的下楼,去捡刚刚那本英语书。
“我去,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撞到楚泽舟了。”
“哦。”
时澈表示现在没心情,再不了结话题就了结他。
“楚泽舟!林砚辞他弟!”
“又不是亲兄弟,我管你的。”
果然不要惹心情不好的人。
“算了算了,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我回教室了,免得也被老师精神抨击。”
…
楚泽舟边跑边嘟囔,
“来不及了。”
体育办公室很宽敞,柜子上或地上放着一两个器材,灯摇摇欲坠,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刘老师!”
正在数器材数量的手一顿,缓缓转过头来。
“刘老师,我来晚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楚泽舟蹙眉,刚想继续道歉,一只宽大的手缓缓放在头上。
刘朔扬拍拍他的肩,语调坚定而不严厉。
“没事没事,你玩你的,我趁这功夫研究下‘如何优雅地站着不动还不被校长抓包’,这可是门学问。”
楚泽舟小声嘟囔:“哪有老师盼着学生来‘捣乱’的……”
说完突然把篮球往地上一拍,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
“不过老师要是‘偷懒’,待会儿折返跑是不是能少跑两组?”
老师突然伸手揉了把他头发,把原本整齐的刘海揉成鸡窝头,语气带着点“得逞”的坏笑:“少跑两组?行啊——不过得先让我看看你这‘奉旨摸鱼’的底气,”
说着把篮球塞他怀里,挑眉比了个“投篮”的手势,“投进这个三分,算你‘偷懒基金’兑换成功;没投进……就得陪我‘研究’怎么把你这投篮姿势掰直,研究到下课为止,怎么样?”
“啊…”
“你在失望些什么?好了快回去吧,我还有事。”
“知道了!”
楚泽舟转身小跑回教室,接下来的课上的还是比较轻松,知识反反复复就是那几个,还是得讲究个人适合的学习方法。
林砚辞班里最后一节课是英语,杨初一进教室就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
“秦司柳!课堂上缺谁都一样,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重要,开始上课。”
秦司柳,一个班里的小透明,没什么人在意他,为了让别人注意到才想出这阴招,但只会适得其反,被当成反面教材教育其他同学。
见到他这样别的同学只会说:别管,跟我们没关系。
“这次讲上周末写的卷子,拿出来后开火车讲选择题和完形填空。”
林砚辞前面的同学站起来,迟迟没有发言,似是不会。
“不会站着,林砚辞,你来答。”
“这道题选B是因为…”
林砚辞把教的查的灵活运用起来构成一个完美的回答。
“很好,请坐。”
“那么这道题我再来讲一下——”
这节课就这么过去了,杨老师走时还布置了作业,足以让同学们‘为之疯狂’。
因为马上夏季运动会,他们两个班体育课一般不会占,班离得近所以体育老师也是同一个。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班混着上就很正常了。
“全体都有!上跑道。”
楚泽舟愣神片刻,突然发现队伍已经跑一截了,连忙追上去。
“那边那个!快点!”
好在追上了才能缓口气。
汀闲正调侃着林砚辞,
“林少,你家舟舟在想什么呢?”
“不知道,我也没有资格知道。”
“你看你,又较真。”
“…”
某个瞬间,汀闲与隔壁班班长对视,快速把自己的水提前拧开,跑到她面前。
“小梨栀,渴不渴?”
“我有水——”
说着,汀闲就准备把水递给她。
“我不渴。”
他的手将在半空,又缓缓收回来,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叶梨栀低了低头,眉眼间尽显冷淡疏离。
她旁边的朋友许素然思索片刻,轻轻把他手里的水抽走,不想让他尴尬。
“谢啦。”
“嗯?不客气…”
叶梨栀轻轻用手碰了碰她,扯了扯衣角便朝教学楼走了。
“内个,再见!”
许素然小跑过去回头挥了挥手,随后向叶梨栀继续跑去。
楚泽舟那个队伍跑了整整五圈,可刘老师还不满意,
“不要走好吗?跑起来。”
“不准偷懒,跑快一点。”
“敢讲话就做200个上下蹲起。”
跟人开玩笑时完全不这个样子,唬人罢了,但还是很欠揍。
林砚辞朝他们队伍走过去,刚好又解散,楚泽舟一转头就能发现他。
“哥哥!”
“嗯,累吗?”
“累…看见你就不累了。”
林砚辞沉默了。
“哎呀…我渴了,去买瓶水。”
“嗯。”
林砚辞看着楚泽舟远去的背影,背在身后的左手握着瓶子紧了又紧。
那句“给你”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还是没有勇气递出这瓶水,或许拥有上帝视角的读者会觉得他无能,可一个能轻松解决难题的人,是不是也会鄙视自己。
他一直认为,爱需要尊重彼此的“自我边界。”林砚辞不能确定楚泽舟是否对自己有相同好感,万一他不喜欢自己,万一连朋友都做不了,万一他会产生厌恶…
这些顾虑如同蟒蛇般紧紧缠绕着林砚辞的内心,仿佛编织成一张网使他动弹不得,在原地徘徊,不知是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他想,有些话恐怕一辈子也说不出来。
——
体育课结束,大家都很累,马上运动会,汀闲怎么可能真被留,做两道题就被杨初轰出来了。
“以为你能休息,还不是感觉到人间地狱了?”时澈调侃道。
“切,至少我少跑一圈吧?看你累的跟大嘴猴一样直喘气,我说什么了吗?”
“嗯嗯您最厉害,您是谁?您是九五至尊呐~可不天生享福的命嘛。”
“喂,我说你,真这么幼稚,不如去刷几道题。”
“你怎么跟我妈似的管我,净给你显娘了。”
“我‘要’管你,什么关系啊。”
“反正我不是gay,你就不一定了。”
简直就是放屁,纯纯抹黑。
“我去你妈的。”
...
楚泽舟上楼之际看见一个黑影晃了过去,没太在意。
下午第一节就是体育着实磨人,一分钟像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楚泽舟,过来。”
刘朔扬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怎么了?”
“我这个表格整理好了,拿去给苏喻叶,他上次说要报名忘了,就差他一个了。”
“好。”
说罢,楚泽舟拿着表格直奔苏喻叶教室。
“报告!”
王老师讲课的手一顿,把粉笔放到讲台上。
“谁啊?”
“体育老师让我找苏喻叶报名运动会。”
“哦…行,你去吧。”
楚泽舟微微低了点腰,不想挡住后面同学看黑板,虽然没有什么用。
“苏同学,你上次说要报这个…”
“对,上次忙忘了,不好意思。”
“没事…你签了就好。”
苏喻叶提笔在跑步那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那字体丑的没话说。他从那几页龙飞凤舞字的纸抽了一张折个角,以防老师不知道哪页是他的。
就在楚泽舟刚要走时——
“楚同学,我也要报名。”
“啊?好…好吧。”
后面他压低了声音,免得被王老师警告。
“你签吧,这一栏想报什么都可以。”
“嗯,好了。”
“拜拜啦。”
衍其谨报的跟苏喻叶一样,又不一样,都是跑步,只不过一个1500一个3000米。
楚泽舟回到班上,稳稳度过两节课。
却在第三节下课打了差,课间活动因为部分原因调成了15分钟,有了下楼买东西的时间。
可就这样平凡而不普通的一天,竟会发生那样的事…
同学们本来说着闲话,喝着饮料,可不知是什么东西竟从天台上掉了下来,是人。
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尖叫、恐慌席卷而来,整个人群闹成一团,现场乱成一锅粥,不如趁热喝了。
当然也惊动了校领导,各班老师让自己的学生有序回教室,楚泽舟在走的那一刻也终于看清那个人,是自己体育课下课时看见的那个人影,他当时果然要上楼。
但为什么过了两节课才看见,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不知道校方怎么处理的,反正声音大,刺耳的声音耳朵都要起茧,这下课也上不了,对精神还可能有创伤。
最后一节课上自习,老师们都被叫去开会了,当然有学生不安分讨论这件事。
楚泽舟非常好奇,但觉得讨论逝者不尊重,所以只是默默的听着。
“听说她有抑郁症,真想不开。”
“我看她家庭氛围挺好的,但她妈就特别严厉,会不会另有其因。”
“好像还有个女朋友。”
“真恶心呢,是同性恋。”
“那她活该,我偷听到是没有人支持她们的爱情,被送少管所后才跳的。”
“这样说她不好吧…”
“净给你当好人了,不想听那你就滚。”
…
楚泽舟放在桌上的时手不自觉的握了握,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到最后又一下松开,揉了揉太阳穴。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敢去想,又忍不住去想,怕自己是,又怕自己不是。
如果不是,那对哥哥的情感是什么…
抑郁症自杀是想开还是想不开。
真的有人意识到这是病逝吗。
抑郁症自杀是多人谋杀吗。
…
“楚泽舟,想什么这么凝重。”
林砚辞因为要帮张老师整理卷子,所以暂时留在楚泽舟班,又似是看出他的烦恼,关心了一句。
“没有,就是想运动会怎样不给班级拖后腿。”
“嗯,你妈妈不是说要回来…”
“忙,又要工作。”
“…不好意思。”
“没事,我也习惯了嘛。”
楚泽舟轻微的低了低头,额前的碎发遮住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发呆。
“好了啊,今天的事不准跟外校的人说,影响不好。”
主任站在门口,巡视着班内,刚刚围在一起的同学也一哄而散,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
“舟舟,你有没有被吓到?”
“没有,我还好。”
“行吧,你害怕就跟我说,我保护你。”
“…谢谢,不用。”
“…”时澈倒没什么。
楚泽舟看出他有些窘迫,又好像没什么,但还是怕他尴尬,跟他聊了几句。
还是低估了青春期男生脸皮有多厚,但也不是所有男生都这样。
放学后班里居然都没什么人讲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僵。
“同学们,你们也不要太过伤心…”
很快,老张发觉这话不太对,又改了改。
“不要影响自己的精神状态,学习时还要想着怎么提升。”
莫名讽刺。
自此之后,学校在超过3楼的窗户外装了很粗的钢管,只要有人敢跳就会把脸刮的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