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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改变 ...

  •   沈默离开了,像一缕幽魂,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陆予行的生活里。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没有出现在公司,也没有再回到那间公寓。他仿佛彻底人间蒸发,只留下一个被刻意抹去所有痕迹的空壳住所,和陆予行心底一片冰冷的死寂。

      陆予行搬回了公寓。他需要在这里,独自面对这场由他亲手掀起的风暴。

      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还残留着沈默的气息,无声地提醒着他们之间那些扭曲又真实的过往。

      第一天,风平浪静。陆予行强迫自己投入工作,用繁重的公务填满所有时间。但当他深夜回到空荡的公寓,站在漆黑的客厅中央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感还是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习惯了身边有另一个人的温度,习惯了那份无处不在的、偏执的关怀。此刻的安静,反而显得格外刺耳。

      第二天,他开始察觉到异样。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无论是在公司停车场,还是在餐厅的落地窗前,甚至在回家的路上,他总能隐约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黏着、灼热,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专注。

      他猛地回头,却只能看到匆匆的人流,或是空荡的角落。

      陈铭也汇报,公寓楼下的监控显示,有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连续两天长时间停在不远处的街角,车里的人影模糊,但轮廓依稀像是沈默。

      他没有靠近,没有打扰,只是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固执地跟在后面,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存在着,注视着。

      第三天,陆予行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终于清晰地看到了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默站在街对面的阴影里,穿着单薄的风衣,身形比离开时更加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就那样站着,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所在的方向,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陆予行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拉上了百叶窗,隔绝了那道令人窒息的视线,但心底的烦躁却愈发汹涌。

      晚上,他罕见地失眠了。好不容易入睡,却被混乱的梦境纠缠。

      梦里,是沈默最初那双清澈又怯懦的眼睛,是那个雨夜他浑身湿透,小心翼翼递上汤盅的模样;画面一转,又是他暴露本性时,那双偏执猩红的眼眸,是“炼狱”里他浑身浴血的疯狂,是医院里他苍白脆弱、一心求死的绝望;最后,所有的画面碎裂,融合成一片刺目的血红,像是沈默的血,又像是他自己心口淌出的血,弥漫了整个视野,窒息而冰冷。

      陆予行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身,额头上布满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黑暗中,他大口喘息着,梦魇带来的恐惧和那片血色带来的不祥预感,久久不散。

      他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沈默的偏执是刻在骨子里的。这种僵持,或者说冷处理,非但不能让他清醒,反而可能将他推向更极端的深渊。

      他就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只会躲在暗处舔舐伤口,用自我折磨的方式麻痹痛苦,却永远学不会如何正确地疗愈和成长。

      指望他自己想通,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样下去,结局只会是两败俱伤,甚至,他想起梦里那片不详的血色。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

      陆予行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不能放任沈默在自我毁灭的路上越走越远。他必须用一种更激烈直接的方式,打破沈默那套根深蒂固的错误逻辑。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速度快得惊人,仿佛对方一直就守在电话旁。

      “予行哥?”电话那头传来沈默沙哑干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你在哪?”陆予行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低沉。

      “楼下。”沈默的声音更低了,其实他刚刚不是在楼下,他在门口守着,又怕万一被陆予行发现会生气,还是回楼下车里了。

      陆予行闭了闭眼。“上来。”

      不到两分钟,门外就传来了急促而虚浮的脚步声,然后是轻微的敲门声,陆予行改了密码,他没有想办法进来。

      陆予行打开门。沈默站在门外,脸色苍白得像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虚弱感。

      他显然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更没有正常进食。他看到陆予行,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那双盛满了痛苦、恐惧和卑微希冀的眼睛,死死地望着他。

      “进来。”陆予行侧身让他进门。

      沈默几乎是踉跄着跨进来的,他不敢靠得太近,就站在玄关处,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身体微微颤抖。

      “想清楚了吗?”陆予行关上门,没有开大灯,只有廊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两人模糊的轮廓,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我错了,”沈默语无伦次地急切表态,“予行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赶我走……求你了……”

      又是这样。熟悉的认错,熟悉的保证,带着全然的卑微,却依旧停留在“不敢”的层面,而非真正认识到错误的本质。

      陆予行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他知道,普通的言语已经无法穿透沈默那层用偏执和恐惧构筑的厚厚壁垒。

      他沉默地走到书桌前,拿出了某个白色药瓶。当着沈默的面,缓缓倒出了十几粒白色的药片,摊在掌心。

      沈默的目光触及那个药瓶和药片的瞬间,似乎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

      “不要……”他声音破碎不堪。

      陆予行抬起眼,看向他,眼神平静得近乎残忍,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冰冷的弧度。

      “你不是喜欢用伤害自己来逼我就范吗?”陆予行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一字一句地凌迟着沈默的神经,“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让对方感到痛苦和恐惧,就能达到目的?”

      他举起手掌,将一把药片展示在沈默眼前,动作缓慢而清晰。

      “现在,我让你亲眼体会一下。”

      说着,他作势就要将药片送入口中。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猛地从沈默喉咙里迸发出来!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无形的巨力击中,“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一把死死抱住陆予行的腿,仰起头,脸上泪水纵横,充满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他哭喊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疯了!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不该给你下药!我不该监控你!我不该用那些手段!”

      他终于开始具体地忏悔自己的罪行。

      “我不要你伤害自己!我把所有的药都扔掉了!我把监控都拆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公司、钱、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别离开我!求你了……予行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

      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将脸深深埋在陆予行的裤腿上,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布料。那哭声里不再有表演,只剩下全然的崩溃与悔恨。

      陆予行举着药片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他看着脚下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狼狈不堪的人,心中那片冰冷的坚冰,似乎被这滚烫的泪水灼穿了一个洞。

      他知道,火候到了。

      他没有弯腰,也没有试图扶起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默,看着我的眼睛。”

      沈默颤抖着,艰难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他。

      “记住你现在的恐惧。”陆予行的目光如同利剑,直刺他心底,“记住这种感觉。这就是你过去,加诸在我身上的感觉!”

      沈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丝丝悔恨。

      陆予行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你做的那些事,是在把我们两个拖向地狱。”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后的通牒:“如果你不想改,那么,我们现在就两清。不然你觉得你的手段能救我几回?”

      “如果你想重新走到我身边来,”他凝视着沈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他,“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沈默怔怔地看着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被这巨大的,充满希望的转折冲击得反应不过来。

      几秒后,更加汹涌的泪水一同涌上。他用力地点头,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我会改,会学!予行哥,你教我……我学什么都很快!我什么都改!”

      陆予行看着他眼中那疯狂褪去后,只剩下全然的依赖与悔悟,终于伸出手,将这个哭得浑身发抖的恋人,紧紧拥入怀中。

      “好。”

      沈默又搬了回来。

      陆予行无法判断他是否真的能彻底改变,偏执是刻入骨髓的顽疾。但他知道,除了给他这个机会,用时间和耐心去引导,别无他法。他们之间这团乱麻,最终只能交给时间去梳理。

      日子一天天过去。

      沈默开始他艰难的“戒断”。他主动上交了所有电子设备的监控权限,当着陆予行的面,拆除了公寓里最后一个隐藏摄像头。他不再过问陆予行的行程,不再干涉他的工作决策,甚至开始学着收敛自己过于黏人的举动。

      他依旧把陆予行当作世界的中心,但那份专注里,是小心翼翼的努力。他会因为陆予行一个肯定的眼神而雀跃,也会因为自己偶尔流露出的下意识的掌控欲而惶恐不安,然后更加努力地自我约束。

      陆予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沈默的努力是真实的。

      半年后,在一次重要的行业慈善晚宴上,各界名流云集。

      陆予行上台致辞。致辞的最后,他目光扫过台下,语气沉稳而清晰地加了一段:

      “借此机会,我也想分享一个个人决定。在不久的将来,我会与我的伴侣订婚。”

      他没有提及名字,但目光所及之处,带着不容错辨的温柔与坚定。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引起了台下细微的骚动和无数探究的目光。这既是对外界,尤其是对林家等仍在观望势力的明确宣告,更是对那个通过其他方式关注着这里的人,最郑重的承诺。

      后台的休息室里,沈默通过直播屏幕看到了这一切。

      在听到“订婚”二字的瞬间,他身体猛地僵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水杯几乎脱手落地。一股熟悉的、如同毒藤般缠绕心脏的嫉妒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那些阴暗的、想要调查、想要阻止的念头,如同恶魔的低语,再次在他脑海中疯狂叫嚣。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呼吸变得急促。

      只是,这一次,他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用力到尝到了血腥味。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冲出去质问,没有动用任何手段去探查,甚至没有立刻打电话给陆予行。

      他只是一个人,在空旷的休息室里,独自承受着这噬心的煎熬。他反复回忆着陆予行那双失望而冰冷的眼睛,回忆着自己跪在地上发誓要改变的夜晚,回忆着这半年来每一次克制的艰难。

      翻涌的黑暗潮水,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一点点地,艰难地压了下去。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形指印。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虽然还残留着痛苦,却多了一丝挣扎后的清明。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

      晚宴结束,陆予行回到休息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沈默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在看到他进来时,努力挤出了一个有些僵硬又真实的笑容。

      那一刻,陆予行很确定沈默是真的在改变。

      也许过程缓慢,也许未来还会有反复,但那颗扭曲的种子,确实正在艰难的破土,试图向着光明的方向,生长出新的枝叶。

      他走到沈默面前,伸出手。

      沈默看着他,眼眶微微发红,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两只手紧紧交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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