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照寒潭》胖胖的加菲猫

32、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黄雀

　　揽月轩的伏击，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余波迅速扩散至宫廷的每一个角落。几名被当场擒获的太监连同那个引路的小太监，被沈寒霜的心腹侍卫毫不留情地押入暗牢，严加审讯。消息虽被刻意封锁，但那股肃杀之气，依旧让不少嗅觉敏锐之人噤若寒蝉，原本就因王振倒台而人心惶惶的宫闱，更添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压抑。

　　沈寒霜坐镇慈宁宫偏殿，听着侍卫统领的禀报，脸色冷峻如冰。初步审讯的结果，与那小太监的供词大同小异，皆指向司药司那个名叫秀珠的女官。秀珠许诺重金，利用这些底层太监对慈宁宫“妖邪康复”流言的恐惧和对钱财的贪婪，设下此局，意图制造江浸月“意外”身亡的假象。

　　“秀珠人呢？”沈寒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

　　侍卫统领低下头，语气带着一丝挫败：“回郡主，属下带人搜遍了揽月轩及周边区域，未见秀珠踪影。询问司药司，其同僚称她今日告假，并未当值。其住处也已搜查过，干净得……像是从未有人住过一般，所有个人物品皆已不见。”

　　果然！对方反应极快，一见事情败露，立刻断尾求生，将秀珠这枚棋子彻底抹去！动作如此干净利落，绝非秀珠一人所能为，其背后定然有一套高效且隐秘的运作体系。

　　“继续搜！扩大范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寒霜下令，语气斩钉截铁，“还有，给本宫盯紧所有与秀珠有过接触的人，尤其是司礼监那些残留的旧人！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还能藏到几时！”

　　“是！”侍卫统领领命而去。

　　沈寒霜独自坐在殿内，烛火将她冷凝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她并不意外秀珠的消失。这条线，本就是为了打草惊蛇，逼对方露出更多破绽。只是，对手的狡猾与狠辣，依旧超出了她的预估。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一个低阶女官的存在痕迹抹除得如此彻底，其在宫内的能量，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厚。

　　她起身，走向内殿。江浸月正坐在榻边，为昏睡的太妃诊脉。方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神情却异常沉静，仿佛那场刺杀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见到沈寒霜进来，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便又落回了太妃的腕间。

　　“受惊了。”沈寒霜走到她身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江浸月摇了摇头，收回诊脉的手，替太妃掖好被角：“无妨。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她顿了顿，抬起眼，看向沈寒霜，“对方反应如此迅速，看来我们触到了他们的痛处。”

　　“嗯。”沈寒霜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祖母安睡的容颜上，带着深深的忧虑，“只是如此一来，他们定然会更加警惕，下次出手，恐怕会更难防范。”

　　江浸月沉默片刻，道：“太妃娘娘脉象依旧虚浮，但比昨日稍稳。只是此番惊吓，虽未直接波及，然心脉受损之人，最忌情绪波动，恐对康复不利。”

　　沈寒霜的心沉了沉。她何尝不知？可如今之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不将幕后黑手揪出，慈宁宫将永无宁日，祖母也随时可能再次遭遇毒手。

　　“我会加派人手，确保祖母安全。”沈寒霜语气坚定，“至于追查之事，我自有分寸。”她看向江浸月，眼神复杂，“你……近日也莫要独自行动，一切小心。”

　　江浸月迎上她的目光，那里面有关切，有愧疚，也有一种并肩作战的托付。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经历了揽月轩的生死一线，两人之间那层坚冰，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又消融了细微的一角。至少，在面对共同敌人时，她们是可以彼此依靠的盟友。

　　接下来的两日，慈宁宫外松内紧，戒备森严得连一只陌生的飞鸟掠过都会引起侍卫的警觉。沈寒霜对外宣称太妃需绝对静养，谢绝了一切探视，将所有的明枪暗箭都挡在了宫门之外。她一面加紧对秀珠下落的追查，一面利用这次事件，以肃清宫闱、排查王振余孽为名，开始对司礼监残留势力进行更大力度的清洗和渗透。

　　宫内的气氛愈发紧张，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观望，猜测着这位手段愈发老练狠辣的靖安郡主，下一步会将刀锋指向何处。

　　然而，就在沈寒霜将注意力集中在宫内清查和追捕秀珠之时，一场更加隐秘、目标直指慈宁宫核心的阴谋，已然如同暗夜中滋生的毒菌，悄然酝酿。

　　第三日深夜，一名负责看守慈宁宫侧门的老太监，像往常一样，提着灯笼进行最后一次巡夜。当他行至靠近小厨房的一处僻静角落时，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灯笼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瞬间熄灭。

　　黑暗中，老太监骂骂咧咧地摸索着，想要找回灯笼。就在他弯腰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他身后掠过，极其敏捷地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物件，塞进了墙角一个用于排放雨水、早已干涸的兽头石雕的嘴里。整个过程无声无息，不过眨眼之间。

　　那黑影完成动作后，并未停留，立刻借着夜色的掩护，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殿宇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太监对此毫无察觉，他摸到摔坏的灯笼，嘟囔着晦气，蹒跚着离开了。

　　翌日清晨，一切如常。阳光驱散了秋夜的寒凉，慈宁宫内依旧是一片为了太妃静养而刻意维持的宁静。江浸月早早起身，照例先为太妃诊脉，确认脉象平稳后，便前往小厨房，亲自监督今日汤药的熬制。

　　因太妃身体虚弱，脾胃不耐克伐，江浸月近日开的皆是药性温和的调理方剂，需文火慢煎，耗时颇久。她坐在小厨房外间的矮凳上，看着炉火上咕嘟作响的药罐，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苦气息。

　　一切似乎都与往日无异。

　　然而，当药汁煎好，由宫人过滤后倒入温碗，准备呈送太妃时，异变发生了！

　　那名端着药碗的宫女，在走过靠近那处兽头石雕的廊下时，脚下不知怎地一滑，手中的药碗瞬间倾斜，深褐色的药汁泼洒出来，溅落在地面上，也溅到了那兽头石雕的基座附近。

　　“哎呀！”宫女惊呼一声，吓得脸色发白，慌忙跪下请罪。

　　正在外间整理药材的江浸月闻声望去，目光扫过地上泼洒的药汁，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宫女失手。但就在她准备开口让那宫女起身，重新煎药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掠过那被药汁溅湿的兽头石雕基座，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被药汁浸湿的青苔和泥土，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层极其细微的、诡异的幽蓝色泡沫，并散发出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这气味……江浸月太熟悉了！是混合了“黑砾石”矿物碱的某种剧毒，遇到特定药材成分后产生的反应！与她之前在金桂树下发现的残留物，性质类似，但似乎更为猛烈！

　　“别动！”江浸月厉声喝止了正要上前擦拭的宫人，一个箭步冲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泛着幽蓝泡沫的泥土和石雕基座。

　　她的手指在兽头石雕粗糙的表面摸索着，很快，就在石雕张开的兽嘴深处，触碰到了一个微硬的、用油纸包裹着的小物件！

　　她小心翼翼地用银镊子将其夹出。油纸包不大，里面是一种淡黄色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粉末。

　　“蚀心散……”江浸月看着那粉末，声音冰冷地吐出三个字。这是一种极其阴损的毒药，无色无味，难以察觉，但若混入汤药或饮食中，会缓慢侵蚀心脉，令人逐渐衰弱而死，症状与年老体衰极其相似！对方竟将毒药藏在了如此隐蔽、且靠近小厨房水源和通道的地方！若非今日这“意外”的泼洒，让药汁意外触发了毒性反应，恐怕这包毒药会一直潜伏在此，不知何时便会通过某种方式，混入太妃的饮食汤药之中！

　　好一招暗度陈仓！好一个黄雀在后！

　　他们故意在揽月轩设下看似凶险的伏击，吸引沈寒霜和所有人的注意力，暗地里却早已布下了另一条更为隐蔽、更为致命的毒计！若非这次阴差阳错的“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江浸月握着那包“蚀心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对手的心思之缜密，手段之层出不穷，让她感到一阵心悸。他们就像隐藏在黑暗中的蜘蛛，不断编织着致命的罗网，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她立刻下令封锁小厨房及周边区域，所有接触过今日汤药和此地的宫人一律隔离看管，同时派人火速去请沈寒霜。

　　沈寒霜闻讯赶来，看到江浸月手中那包毒药和地上尚未完全消退的幽蓝泡沫时，脸色瞬间铁青，眼中翻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好！很好！”她怒极反笑，声音如同淬了冰，“竟将手伸到慈宁宫内部来了！是本宫小瞧了他们！”

　　她立刻调集人手，对慈宁宫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地毯式搜查，尤其是所有可能接触饮食、水源、药材的区域。果然，又在太妃寝殿窗外的一盆观赏植物的泥土下，发现了另一包同样的“蚀心散”！

　　对方这是做了双重保险，势必要将太妃置于死地！

　　“查！给本宫狠狠地查！”沈寒霜的声音如同寒冬腊月的北风，刮过每一个侍卫和宫人的心头，“昨夜至今，所有靠近过这两处地方的人，所有轮值守夜之人，一个不许漏掉！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敢在慈宁宫兴风作浪！”

　　雷霆之怒，瞬间席卷了整个慈宁宫。所有宫人被逐一盘问，侍卫们根据轮值记录和可能的行动路线，进行交叉比对，寻找可疑之人。

　　在如此高压的排查下，线索很快浮出水面。一名负责夜间看守侧门、并与那名“意外”绊倒摔碎灯笼的老太监交接过班次的小太监，在盘问中神色慌张，言语前后矛盾，引起了侍卫的怀疑。

　　经过连夜突审，那小太监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崩溃招供。他承认，昨夜子时左右，他曾偷偷离开岗位片刻，去与一个相好的宫女私会。就在他离开的那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他隐约看到一道黑影从侧门附近的宫墙翻入，动作极快，但因距离较远，夜色又深，并未看清对方面目，只记得那黑影身形瘦小，动作异常敏捷。

　　而根据时间推算，那正是老太监摔碎灯笼、黑影潜入投放毒药的时间！

　　内鬼果然存在！而且利用了侍卫交接和看守疏忽的短暂空隙！

　　虽然依旧未能抓住那投放毒药的黑影，但内鬼的暴露和投毒方式的确认，让沈寒霜终于抓住了对方一条清晰的尾巴！这条尾巴，直指宫廷内部那依旧未被彻底肃清的、隐藏极深的暗势力！

　　慈宁宫内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沈寒霜和江浸月都清楚，揪出一个小小的内鬼和拦截一次投毒，远远不足以撼动那盘根错节的幕后黑手。

　　黄雀隐于后，螳螂与蝉的博弈，远未结束。而她们，在经历了这一次险些成功的暗杀后，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她们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可怕而执着的敌人。

　　夜色再次降临，慈宁宫的灯火比往日更加明亮，却也照不亮弥漫在宫闱深处的、浓得化不开的阴谋与杀机。

　　江浸月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包险些夺去太妃性命的“蚀心散”。她知道，她们与那黑暗中的对手，已然是不死不休之局。

　　而下一回合的较量，或许很快就会到来，并且，会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