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寄生虫》happykuain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破晓
　　王志毅的电话挂断后，听筒里只剩忙音。林雪握着手机，站在卫生委员会大楼冰冷的台阶上，午后的阳光晃得她眼前发白。证据有了，方向明确了，警方即将行动——可是苏晚人在哪里？
　　这个最致命的问题像一盆冰水浇下，让她瞬间从短暂的振奋中惊醒。周淑雯精心策划至今，绝不可能将苏晚关在容易被查到或联想到的地方。那个“青庭苑”的地址，是苏晚近一周前在状态尚可时，通过加密邮件透露的临时藏身处。以周淑雯的谨慎和多疑，在发现苏晚有通信能力后，绝对已经转移了地点！
　　“必须先找到她！否则一切都没用！”林雪心中呐喊。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思考。周淑雯会把苏晚藏在哪里？
　　老宅？ 不可能，太容易被人想到。
　　酒店？ 需要身份证，容易被追踪。
　　租用的普通公寓？ 有可能，但排查需要时间。
　　她想起苏晚提过，周淑雯早年曾投资过几处位置偏僻、产权复杂的小型房产，有些甚至登记在已注销的公司名下。这些地方，才是完美的囚笼！
　　时间不等人！林雪立刻再次拨打王志毅的电话，几乎是在响铃的瞬间就接通了。
　　“王律师！苏晚很可能已经被转移了！青庭苑是旧地址！周淑雯名下或者其关联方名下，有没有其他隐蔽的、适合囚禁人的房产？最好是那种很少使用、邻居互不往来、管理松散的地方！”
　　电话那头的王志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语气凝重：“我马上查！但需要时间！周淑雯的资产关系盘根错节，有些信息藏在海外……”
　　“来不及慢慢查了！”林雪打断他，一个念头闪过，“周景！周景今晚的航班！周淑雯会不会在转移苏晚后，自己去机场接儿子？或者……周景的抵达地点本身就是一个线索？”
　　“有道理！我立刻设法查周景的航班信息和可能的落脚点！你那边……”
　　“我去青庭苑！”林雪斩钉截铁，“即使人不在，也可能留下线索！周淑雯仓促转移，或许会疏忽！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切入点！”
　　“太危险了！如果周淑雯的人还在……”
　　“顾不了那么多了！保持联系！”林雪挂断电话，冲向路边拦出租车。这是赌博，但也是唯一能主动去做的事。坐在飞驰的车里，她不断祈祷，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的，希望苏晚还在青庭苑。
　　然而，当她赶到青庭苑7栋B单元2103室门口时，心沉到了谷底。厚重的防盗门上，竟然交叉贴着两张崭新的封条！落款是某个陌生的“资产管理公司”，日期就是昨天！
　　来晚了！人已经被转移了！林雪感到一阵眩晕。她强撑着，尝试拧动门把手，纹丝不动。透过猫眼往里看，一片漆黑死寂。她不死心，用力拍打房门，高声呼喊苏晚的名字，回应她的只有空荡楼道的回声和对面邻居警惕的开门窥视。
　　线索断了。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林雪背靠着冰冷的房门，滑坐在地。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苏晚在哪里？正在遭受什么？周淑雯的“今晚”计划，是否已经启动？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志毅发来的加密信息：
　　“查到一个紧急情况！周淑雯名下有一个挂靠在境外公司下的仓库/工作室，位于城北废弃工业区边缘，登记用途是‘仓储’，但近半年有断续的水电消耗记录，很不正常！坐标已发你手机。周景航班落地时间是晚上11点，从机场到那个仓库区顺路！这可能是他们会合点或转移中转站！”
　　下面附着一个GPS定位坐标。
　　废弃工业区！仓库！这比任何住宅都更符合囚禁和“处理”的需求！
　　林雪瞬间弹起身来。希望重燃，但伴随着更深的恐惧。那种地方，叫天天不应……
　　“报警！立刻把这个坐标给警方！”她回复。
　　“已经同步给警方了！但他们需要时间核实情报来源和办理搜查手续，尤其是这种涉及境外产权的地方！他们建议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等待统一行动！”
　　等待？苏晚等得起吗？
　　林雪看着手机上的坐标，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贴着封条、死气沉沉的公寓门。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周淑雯故意在青庭苑贴上封条，制造“人已转移、此地无银”的假象，会不会是一种逆向心理战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者，真正的转移目的地，就是那个仓库，而时间就在警方行动之前？
　　不能再等了。每多等一分钟，苏晚生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五点。距离周景航班落地还有六个小时。周淑雯很可能会在接机前，完成对苏晚的“处理”。
　　她做出了决定。
　　拦下另一辆出租车，她报出了那个城北工业区的坐标。
　　“师傅，去这个地方，尽量快一点。”
　　司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对那个偏僻的目的地感到不解，但还是发动了车子。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林雪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霓虹，感觉自己正冲向一个未知的、可能充满危险的黑暗深渊。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能做什么。她只知道，有一个生命正在黑暗中等待救援，而她现在可能是唯一能赶到她身边的人。
　　这不是英勇，这是别无选择。
　　出租车将林雪抛在城北工业区的边缘。这里与市区的繁华恍若两个世界。废弃的厂房像生锈的巨兽骨架匍匐在暮色中，杂草丛生，道路破碎，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败物的气味。根据坐标，目标地点是深处一栋挂着“宏利仓储”破旧招牌的单层砖混建筑，窗户大多被木板钉死，寂静得令人心慌。
　　林雪付钱下车，出租车司机带着一丝疑虑飞快驶离。孤独和寒意瞬间包裹了她。她打开手机地图，确认方位，然后深吸一口气，将手机调至静音，借着残垣断壁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向仓库靠近。
　　仓库大门是厚重的铁皮卷帘门，紧闭着，挂着一把看起来粗重的大锁。旁边有一扇供人进出的小铁门，也紧闭着。林雪绕到建筑侧面，发现一扇窗户的木板有些松动，透过缝隙，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不能硬闯。她需要确认苏晚是否在里面，以及里面的情况。她蹲在阴影里，强迫自己冷静观察。仓库侧面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尽头似乎有个后门。她屏住呼吸，贴着墙根慢慢挪过去。
　　后门同样是铁门，但门轴锈蚀严重。她轻轻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铁皮上，凝神细听。
　　起初是一片死寂。但过了几十秒，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金属刮擦声传入耳中。很轻，很慢，像是在无力地拖动什么……紧接着，是一声被强行压抑的、短促的呜咽！
　　是苏晚！她肯定在里面！她还活着！
　　林雪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立刻拿出手机，准备给王志毅和警方发信息定位。然而，手机屏幕左上角显示——无服务！这个鬼地方，信号被屏蔽了或者实在太差了！
　　怎么办？独自进去？无异于送死。离开找信号？来回耗时太久，苏晚可能等不到！
　　就在她焦急万分时，前方传来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一道车灯的光柱扫过废弃的厂区！林雪猛地缩回阴影深处，紧紧贴住墙壁。
　　一辆黑色的SUV在不远处停下，正好挡住仓库前门的方向。车门打开，下来两个人影。借着车灯熄灭前的一瞬，林雪看清了其中一个正是周淑雯！她穿着深色外套，神色冷峻。另一个是那个沉默高大的男人。
　　“快点！检查一下里面，然后把车开到后面备用通道口。”周淑雯低声吩咐，语气急促，“小景的飞机提前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处理完这边，直接去机场。”
　　“处理”两个字像冰锥刺进林雪的心脏。他们要在接儿子之前，对苏晚下毒手！
　　男人点点头，拿出钥匙走向仓库小门。周淑雯则站在原地，警惕地环顾四周。
　　林雪捂住嘴，大气不敢出。她看到男人打开小门，侧身进去，里面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门随即关上。周淑雯在外面踱步，不时看表。
　　不能再等了！林雪脑中飞速运转。她必须制造混乱，拖延时间！她看到脚边有几块松动的砖石。一个冒险的计划形成。
　　她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远离仓库方向的、另一处废弃厂房的窗户猛砸过去！
　　“哐啷——！”碎裂声在寂静的废墟中格外刺耳！
　　周淑雯猛地一惊，立刻转向声音来源，厉声喝道：“谁？！谁在那里！”她下意识地朝着声响的方向快步走去查看。
　　趁此机会！林雪像一道影子，从藏身处冲出，用最快的速度冲向那扇刚刚被男人关上、但可能未及反锁的小铁门！她祈祷着那个男人被周淑雯叫去查看情况，或者还没来得及锁门！
　　她的手碰到冰冷门把，用力一推——门竟然开了！她闪身而入，立刻将门在身后轻轻带上，背靠着门板，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仓库内部空间很大，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机器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只有角落一盏昏暗的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照明。刚才的金属刮擦声和呜咽声消失了。
　　“苏晚？”林雪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唤。
　　没有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她借着微弱的光线，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摸索。突然，她的脚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被丢弃的针管和几个空药瓶！她的血凉了半截。
　　“唔……”一声极轻微的呻吟从一堆废弃轮胎后面传来。
　　林雪冲过去，眼前的一幕让她目眦欲裂：苏晚被反绑着双手，嘴上贴着胶带，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脸色灰败，眼神涣散，身上沾满污渍，手腕上有明显的捆绑勒痕和新的针孔！她似乎用尽最后力气弄倒了一个铁桶，发出了之前的刮擦声。此刻，她看到林雪，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泪水瞬间涌出，身体因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
　　林雪立刻蹲下身，撕开她嘴上的胶带，颤抖着手去解她手腕上的绳索。
　　“苏晚！坚持住！是我，林雪！警察马上就到！”她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哽咽。
　　绳索捆得很死，一时难以解开。
　　就在这时，仓库小铁门被猛地推开！周淑雯和那个男人冲了进来！显然，周淑雯很快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林雪！果然是你！”周淑雯看到林雪，脸上瞬间布满寒霜和杀意，“你真是阴魂不散！自寻死路！”
　　那个男人二话不说，面露凶光，大步朝林雪走来。
　　林雪将虚弱的苏晚护在身后，站起身，虽然恐惧，却强作镇定地迎着周淑雯的目光：“周淑雯，你跑不掉了！警方已经知道这里了！”
　　“警方？”周淑雯冷笑，眼神疯狂，“等他们找到这里，你们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处理干净点！”她对着男人下令。
　　男人加速冲来。林雪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但她必须拖延时间！她抓起地上一根锈蚀的铁管，横在身前，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呜哇——呜哇——！”
　　由远及近，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透过仓库高窗的缝隙，疯狂地扫过昏暗的内部空间！
　　警方终于赶到了！
　　周淑雯和那个男人脸色骤变，瞬间慌乱。
　　“妈的！怎么这么快！”男人咒骂一声，下意识地看向周淑雯。
　　周淑雯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但她迅速冷静下来，对男人低吼：“从后门走！”
　　两人顾不上林雪和苏晚，仓皇冲向仓库另一端的黑暗角落，那里似乎有个隐蔽的后门。
　　林雪没有去追，她立刻扔下铁管，转身继续奋力解苏晚手腕上的死结。终于，绳索松开了。苏晚虚弱地瘫倒在她怀里。
　　“没事了……苏晚，没事了……我们得救了……”林雪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体，泪水终于滑落。
　　仓库外，传来警察的喝令声、脚步声，以及汽车引擎试图启动又被迫熄火的声音。
　　几分钟后，仓库大门被强行破开，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照入，警察冲了进来。
　　“不许动！警察！”
　　“人在里面！安全！”林雪高声回应。
　　警察迅速控制了现场。周淑雯和那名试图开车逃跑的男子在仓库后门附近被成功抓获。
　　救护人员随后进入，将虚脱但意识清醒的苏晚抬上担架。林雪紧紧握着她的手，陪同她一起上了救护车。
　　警灯闪烁，映照着周淑雯被押上警车时那灰败而怨毒的脸。天网恢恢，这场始于贪婪和欺骗、终于暴力和绝望的阴谋，终于落幕。
　　三个月后。
　　初冬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暖融融地照在心理诊疗室的地毯上。苏晚坐在沙发上，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虽然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难以完全抹去的阴影，但整个人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易碎的模样。
　　周姨（周淑雯）因涉嫌非法拘禁、故意伤害、欺诈未遂等多宗罪名被正式批捕，案件仍在进一步审理中。她在国外的儿子周景，在得知母亲被捕、计划败露后，并未回国，似乎切断了与国内的一切联系。天网恢恢，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跨国追诉。苏晚和妹妹应得的遗产，在王志毅律师的努力下，正通过法律程序一步步追回。
　　“下周的庭审，我会去作证。”苏晚平静地对林雪说，“我不再害怕面对她了。”
　　林雪微笑着点头：“你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坚强。”
　　治疗结束后，苏晚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城市。阳光刺眼，她却第一次觉得，这光亮是真实而温暖的。
　　“林医生，”她没有回头，轻声说，“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已经……”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林雪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是你没有放弃寻找真相的勇气，是你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发出了信号。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苏晚转过头，看向林雪，眼中水光闪烁，却带着真切的笑意：“那……我现在算是‘康复’了吗？”
　　林雪也笑了，笑容温和而坚定：“心灵的创伤需要时间愈合，但你已经走出了最黑暗的迷宫。接下来的路，你可以自己走了。当然，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在。”
　　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汇在地板上。噩梦已然结束，而生活，正带着累累伤痕，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