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长相思》旧时萱草

57、Chapter 52 那本该是秘密

　　录影带里社办的门被推开，当年的柳生比吕士被仁王搭着肩膀，推推搡搡地走了进来。两个人像是一路上都在就着某些很是有趣的事情咬着耳朵，到了社办还没有全部说完。仁王乐得兴起，凑着他的耳廓一个劲嗤嗤地笑。

　　若不是对作为搭档的两人惯常的交流方式心知肚明，这样的姿态乍然看去，连柳生自己都觉得隐约有些别样的暧昧。应是觉得痒，镜头里的他微微偏过了脸。

　　——幸村，我来帮你抬这个……

　　被收录在光盘里低得听不清的交谈声中，不知是谁碰巧站在桌子前，挡住了大部分的镜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光慢慢地重又渗进屏幕。真田从房间的左侧大步地横跨过整个镜头的长度，随后有桌脚和木质地面因摩擦而发出的声音。

　　——那个桌子怎么了？
　　——有点不稳，需要挪个位置，好让我拿个东西垫在桌脚下面……要注意一点。

　　被黄昏时分的光线笼罩的镜头里，学生时期的幸村带着令柳生觉得太过严肃的罕见表情，从镜头的右侧探出大半个身体。

　　仁王终于松开了柳生的肩膀，画面中的两个人同时转向这边，脸上都带着笑的残影。

　　——噗哩，要帮忙吗？
　　——快点搭把手好了。

　　被电子机器收录的，柳生自己的声音，许是因为变形，连他自己都差点辨识不出来。柳生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向上偏过头。

　　“……刚刚你还在开真田的玩笑，怎么忽然就……”

　　没有得到期望中恋人的低头应答，柳生只能够看到灯光的浓重阴影下幸村下巴的弧度。录影机里随即发出了“哐啷”一声，连带着少年时期的同伴们乍然的惊呼。

　　——喂，小心！
　　——大家都没事吧？

　　放在另一个桌面的录影机并没有晃动，画面却忽然纷乱起来。柳生勉强能辨别出柳莲二、仁王以及他自己在动作的身影。随着真田对大家安全的确认，充满金属质感的杂音过后果然传来属于柳生自己的一声闷哼。

　　……原来是那件事。

　　早已是多年前的小小意外，柳生虽因此有着受伤的不悦体验，却完全称不上是记忆犹新。录像带看到这里，他才完整地忆起高中的最后一场学园祭，晃动不稳的桌子和被撞到的金属锁柜，随后有坚硬的四方盒子从高高的柜子上砸下来，待当时的他反应过来，鼻梁眼角处已经火辣辣的疼成一片。

　　印象里那次是是见了血的。

　　出生在医生世家的柳生，对负伤很是处变不惊，但碰巧紧挨着眼睛的伤处和随之滴落的血滴却引得众人惶惶然。摘下破损的眼镜，并用干净的手帕按压住伤处，他立刻被大家七手八脚地扶着在椅子上坐好。录影很是贴切地还原了当年那场小小的混乱，只是镜头里不知怎么没有再闪过幸村的身影。

　　伴随着“滴滴”的提示音，画面忽然中断了，只有一片蓝持续着。大概是机器没电了吧？柳生无奈地抬手拨弄了一下湿湿的前发。幸村也轻轻呼了一口气，随后微微低下头来。

　　“莲二把这个寄过来，是想要说明什么啊……看了半天，除了看出当年的鸡飞狗跳，根本就找不到什么重点，是不是？”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后来他就被真田和仁王带去了附近的医院。虽然很恐怖的眼周都沾着血，却万幸不过是皮肉伤。摄影仪已经是一片蓝色的画面，连他被架出社办大门的影像都没有捕捉到……除了笑料，似乎没有其他内容的录影带，柳生完全把握不到向来心细如发的柳此举的意义何在。

　　“不过，后来你去哪里了？怎么没再看到你？”

　　幸村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咳了一声，轻声道：“已经看完的话，比吕，我们就把录影关了吧。”

　　发梢被轻柔地触摸，是幸村的手在慢慢地抚弄。还没有干透的头发特别容易缠绕住手指，恐怕也真是因为这个缘故，幸村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似乎都透过发丝完整地传达到他的每一根神经末梢。头一次享受到恋人的膝枕，柳生刚刚伸手准备探过遥控器，原以为已经全部结束的电视画面却忽然再度明亮了起来。

　　“怎——”

　　幸村的动作猛然一滞，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电视屏幕看去。

　　——果然是因为没电进入了自动休眠，另一块电池也不知道有没有充满……赤也，你先帮我拿一下这个。

　　是柳的声音，四处摇摆的镜头随后掠过切原赤也的脸，看样子赶到社办才不久的后辈浑然不觉的特大号自我特写中，面露忧色地问道。

　　——柳生前辈不碍事吗？
　　——真田他们刚刚才送他去医院，应该不会有大碍。我们把这里收拾好就行……

　　“比吕——”
　　幸村的手不期然地动了一下，声音里也透着隐约的不经意：
　　“——下面应该没什么了，不如关掉吧。”

　　“不接着看下去吗？”

　　问话尚未来得及得到回应，画面里的柳便冲他们的方向转过头来。看样子是赤也把录影机再度放上了收拾过了的桌面。

　　——对了，你有看到幸村吗？
　　——部长的话，看到好像是往医务室的方向跑过去的——

　　简直是专门为了验证赤也话音未落的证词，社办的门再度发出被猛然打开的声响，消失了刚刚那一阵的幸村精市大跨步地冲了进来，紧随他其后的还有另一个人。

　　倒不是被他们走进来的姿势先入为主而产生的印象，柳生却莫名产生一种他们刚刚经历过一阵猛跑的错觉。

　　少年时期的幸村用右手抓住衬衫胸口的那部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四顾环视后并没有说什么话。倒是后面的那个人快走了几步上前，回应过柳和切原的招呼后问道。

　　——柳生同学呢？

　　柳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已经被网球部的其他同学带去医院了，看他的感觉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听罢，那个人如释重负地摆了摆手。柳看着他不自禁地用左手臂架住桌面，先是故作无意地瞥了幸村好几眼，随后才转向岩崎，用充满歉意的语调说。

　　——辛苦岩崎老师特地从医务室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而已。倒是幸村同学忽然破门而入，真的吓了我一大跳，话都说不了就被他一路拉着，跌跌撞撞的——

　　“兹——”
　　忽然出现的轻微杂音，画面再度跳成一片蓝色。这次是真的完全结束的录影，柳生和幸村却都没有新的动作。静谧的室内除了电视发出的兹啦声，便只能听到窗外雨水击打着窗柩的清响。

　　沉默在室内蛰伏，终于被柳生忍不住的询问打破。

　　“那时候你不在，是因为直接冲去医务室找了岩崎先生？”

　　“嗯……”
　　触碰着自己发丝的手指顿了顿，又犹若无事地继续抚弄着。幸村并没有低头迎向柳生的目光。
　　“那时候看你眼睛周围都是血，的确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已经快到医务室了。现在再想来，那时候考虑事情还真欠妥当，竟然不说一声就……果然那时不过是个高中生啊。”

　　一贯以来对幸村的处变不惊早已习以为常，柳生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因为别人的事情而惊慌失措的样子。按理说当年只不过是普通好友关系的两个人，幸村究竟是把自己放在什么样的位置，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率先做出如此的反应……

　　按捺在心底跃跃欲试的揣摩，柳生下意识地迎向他的目光。

　　“幸村，那个时候，你对我……”
　　“比吕，我……”

　　乳白色的灯光下终被幸村调回正常新闻频道的电视，幸村终于微侧着低下头，表情匿于阴影，凝视着他的眼睛里却藏着淡淡的苦笑。

　　“……对的哦，的确从那个时候开始，甚至早于那个时候……”

　　雨滴击落窗台，清响愈加密集。大概是出门前忘了关紧窗户，有那么一丝携着清冷雨意的风吹了进来，窗帘的白纱也随之起伏。伴着新闻主播的播报声，幸村深吸了一口气。

　　“早于那个时候，我便对比吕你有所企图。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清楚……”

　　不知从何时起，常在不经意间逡巡他在不远处的身影，不管是微笑着还是沉默着。打理得整齐又干净的天青色的伞，套在透明的塑料外壳中递过来，指尖相触碰那一瞬的汹涌感觉，在记忆的面纱里依然如此鲜活。念及此，幸村不由得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看向柳生脸上未及掩饰的惊愕。

　　“那你怎么——“
　　“比吕……”像是猜到会面临怎样的疑问，幸村没有让柳生接过话头，“我本意是高中毕业就向你告白，但是那个时候，我的家人因为我志愿的原因，离开了我……那段时间，我，我很痛苦。”

　　——如果，因为我和你的感情，你的家人也离开你的话；如果，你的胞妹小穗对真实世界的同性情感万万不能接受的话；如果，和忍足君一样，因为这一点的与众不同，被自己的患者、自己的群体所排斥的话……
　　我很痛苦，我不希望这样的痛苦也被扣在你的身上。

　　一时间，千千万万个如果，千千万万个令自己当初百般驻足的理由涌上心头，又堵向了喉咙口。纷乱杂扰的堆积，幸村几次试图张口，却只能发出“我”的读音来。埋在柳生发间的手指下落在他的肩头，要控制着情绪一般，不经意间握成了拳头。

　　“我……”

　　“……那现在呢，你想清楚了吗？”

　　还有些湿的头发，有一根缠绕着幸村的手指，被他无意中扯下来，在话语说出口的瞬间，给柳生带来一针尖锐的刺痛。对方落在他肩头的手，被柳生反手握住。幸村下意识地抽手，反而被握得更紧了。

　　“比吕，你是说——”
　　“幸村，我要把丑话说在前面。”

　　满室的寂静中，唯有电视发出的温柔而微弱的光，莹莹照在他们的面颊上。柳生轻轻地抚摸着幸村的手，感受到对方的手指在他的抚摸下，由因惊愕而带来的僵硬，重又慢慢地，慢慢地放松下来。

　　“我绝对不要和你分开——”
　　“——绝对绝对不要。”

　　像是要重复给自己听，柳生轻笑了一声，话及末尾，却染上了一抹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出的苦涩。握住幸村的手，不知不觉再次加大了力气。

　　“都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够……明明我有很多话要问你。”

　　——明明我的心里有好多话想要问你。如果真的像这个录像带里能体现的那样，如果真的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可是，可是为什么五年来，你一句话都没有对我吐露过？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揣摩、怎么考虑的？所有的一切因果，我通通都想问清楚。
　　但是，如果我问得太过详细，我会不会再度陷入那五年求而不得的痛苦里……
　　那是一点也不想再回忆的五年。

　　“——明明我有很多话想问你，却又忍不住害怕——”
　　一大长段的话涌上来，化作窗外挟着雨的风，卷着叶片敲击着窗户。窗外萧瑟的秋雨是带着冰冷的凉意的吧？手指间他的皮肤的温度，却如此清晰。为了这能够用手握住的清晰的温度，他愿意忘掉过去五年的隐忍和迟疑，把曾经的情绪都放进过去的木箱里，掩盖进岁月的深处，再也不随意开启。

　　“比吕，没有让你及时感受到我的感情，是我的不对。我也没想到莲二竟然还保留着这个视频，亏我以为这件事会一直是我的秘密……”

　　“看到你被仁王搭着肩走进来的时候……就算知道你们之间没什么，我却耿耿于怀。明明是我想要碰却碰不到的人，他却能够……”

　　许是这样的想法和平素里的幸村精市差别太过悬殊，就连他自己本人，都用略显苦涩的笑容掩盖了后面没有说出口的话语。柔和的光线下他带着微微苦笑的脸庞，比数年前的录像带中沉稳了许多。

　　大概这就是岁月的沉积吧，这样想着，柳生并没有说话。握着他的手指加大了力气，原本随意放在身体一侧的另一只手也慢慢地抬了起来，拿住了幸村还握着遥控器的右手手腕。

　　这个瞬间，幸村被他握住的手像是因为动摇，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两下。他半带掩饰地问：“怎么？”
　　“嘘，别动……”

　　柳生说，像是耳语。破颜而笑的表情在灯光下，幸村可以看得格外清楚。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慢慢地往上滑，宣告所属权似的更紧地拉住手掌。被挣脱的遥控器落在沙发上，随即弹落地面发出声响，却没有得到两个人中任何一个的反应。熨烫在掌心的，比平常还要炙热上好几分的感触有逐渐向上滑去的趋势，幸村并没有拒绝。

　　“现在……我只想抱着你……”

　　伴随着呢喃的低语，落在他衬衣前襟的手指加大了力气，幸村顺应着恋人的指引低下头。吻像是试探一般，慢慢地落在柳生高高的鼻梁上。

作者有话说

　　本章已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