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三世·不得往生》枫露清愁

4、一世·错过前尘IV

　　船长手一指。

　　那人回头一望，差点魂不附体，“这，这，她，她...万万不行!”

　　“嗯？为什麽不行？”船长明显口气有点轻忽。

　　那人的理由当然无法说出。

　　船长明显戏谑的口气，已经让船员们都知道，他只是开口戏弄对方罢了。
　　其实对方的提议，他们根本无所谓。
　　以他们海贼团的本事，早就能随意出入世上大部分地方。

　　那白袍人自十步之外看过来。船长犀利的目光早就跨越这段距离，仿佛可以一直看穿面纱下面那沈淀了无数星河的双眸。

　　突然间，白衣人慢慢的走了过来。

　　霎那间，整个集市都安静了下来，看著那人行走的步态，都不由得屏息静气。

　　“公..小姐！”那名侍卫慌忙叫道。

　　“退下吧。”淡淡的吩咐，面纱下的双瞳正在打量船长，“你要比试什麽？”

　　船长原本根本不信那人会接受的。
　　一怔之下，视线四下一扫，随即笑，“就来比一场棋吧？”

　　“下棋？”白衣人的语调轻缓，一字字道来，听在众人耳朵里，就像是夏天喝了清凉的果酒，格外醇美舒服。

　　船长微微点头，“哈尼亚热闹的街市总不是让你我刀光剑影大展拳脚的。”
　　何况，他也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美妙的人儿持刀的模样。

　　对面的人轻轻点了下头。

　　愣了片刻，旁边的小贩连忙供出一张桌子一盘新棋。
　　周围人越聚越多，谁都不愿意错过这麽一场好戏。
　　──风神之子一般的男子与恍若九天下凡的女子对战。

　　船员和侍卫将周围的人分隔到五米之外。

　　白衣人款款走去，坐在桌子对面的。
　　船长一脚踏上凳子，笑著将桌上的棋盘拿开，旁边的小贩不解的接过。

　　白衣人抬头，静静等他解释。

　　船长落座，“这样下太没意思，下盲棋如何？”

　　周围再度哗然。

　　他感觉到面纱下的那双眸子又在打量他。他依然坦然受之。
　　能有这样的机会和她对战，……要玩，自然要玩的有趣点。

　　“好吧。”
　　他真怀疑只会附和的她是否当得起那个响亮的称号。

　　“这位...小姐选白子吧，又很符合今天的衣著。”船长微笑道。

　　白衣人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暗自寻思，说出『小姐』这个称呼时故意停顿，他是否已经猜出她的身份？

　　按规则白子先走，但如果两名棋逢敌手的棋士，先走必定占优势。
　　虽然他让女士先走本来就是风度的体现，他却刻意不说，免得让女子觉得被轻视了。
　　如此风度与体贴，在男子中实在罕有。

　　“谢谢。”白衣人竟然也坦然接受了。

　　船长意外挑了下眉，“那就开始吧。”

　　“冲兵d4。”白衣人立刻道，双眸还是注视著船长。

　　那小贩平时也喜欢下棋，立刻将棋盘摆在另一张桌上。
　　喜欢下棋的人立刻去围观。剩下不懂棋的就看著这两人也是赏心悦目。

　　“骑士跳f6。”船长接口道。双目不离对方的面纱，好像要把那薄纱穿透一般。

　　“走兵c4。”

　　“走兵e6。”

　　“跳骑士f3。”

　　“冲兵d5。”

　　……

　　旁边的人再度目瞪口呆起来。
　　两人下盲棋的速度竟然不比别人下棋要慢。

　　“对了，还没有请问这位小姐的名字？我叫库尔兹。...相走g7。”
　　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问话。

　　然而白衣人看了看他，一字字道，“王车易位。”
　　她没有说出名字，船长库尔兹明显觉得那眼神在说『凭你？』

　　库尔兹只是笑了下，随即也道，“王车易位！”

　　白衣人没料到他竟然也跟著来这麽一手，却依然不为所动，“车走d1。”

　　然而库尔兹静默著，竟然并不马上报出他这次的行棋。
　　这白衣人态度傲慢令他不由得很想试探下。

　　看了看四周，“真是奇怪，号称君主共和制的亚美拉也有这样欺压百姓的现象？”

　　白衣人面纱微微一动，开口了，“你想认输了麽？”

　　库尔兹隐隐听出了挑衅的意味。
　　他收回前言，也许这位小姐并没有想象中的清净无为啊。

　　“哈尼亚虽然不是大帝脚下的土地，但『贤者院』还在此例会，宫廷侍卫居然也有当街仗恃欺人。”他笑著续刚才的话题，“兵走e5。”

　　白衣人定定看著他，“且不说你们根本就不是良民百姓，那位侍卫我们也自会惩戒！马跳e4。”

　　言下之意，不仅看出他们的身份，也指摘其他多管闲事了？

　　“皇後走e7，”他微微一笑，“『贤者院』也不过如此，想来被世人称道的亚美拉的民主也难以让人信服。百年之後，亚美拉只会成为历史学家手中古籍。就如同摩索拉斯陵墓，佛拉维欧斗兽场，吉萨金字塔一样，百世前的辉煌，如今重新出土也只剩风化千年的残垣断壁。”

　　此番话音调不高，而周围太过嘈杂，但是他确信面前的白衣人一定都听进去了。
　　在亚美拉疆域里，如此的盛世，他竟然预言百年後亚美拉的消亡，这无论如何也是大不敬，必被诛杀的大罪。

　　说他是刻意也可以，他非常想试探下亚美拉皇室尊贵之人，又是帝国民众心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到底对此有多少深刻认识呢？
　　这世上的是正是如此，有起源便有消亡，天地星辰宇宙万物尚且如此，何况区区一个国家？

　　那人始终沈静著，风吹过面纱微微扬起，下颌处雪肤的颜色细滑异常。

　　她终於开口，“你说得没错。当身处那些曾经辉煌的文明时代，有谁看过摩索拉斯陵墓的西风残照？有谁见过佛拉维欧斗兽场的日落黄昏？又有谁目睹过吉萨金字塔的瞑色隐去？时间的确会带走一切的……”

　　白衣人的叹气几乎细不可闻，“相走c4。”

　　库尔兹如遭雷击，双目久视对面的人迟迟不语。
　　他完全没料到，刚刚他迈入哈尼亚港口集市，见到亚美拉灿烂的文明是那种人类如此渺小的感慨竟然被这样一个，与他完全不同也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说了出来。

　　但她话锋一转，“可是明知如此，我们却一定要做到，将亚美拉的民主治国愿望世代传承下去。纵然可能只是块无字的丰碑也必然能留下曾在存在的证明。”

　　库尔兹突然一笑，“真是好笑。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与我谈论平等与民主！”

　　白衣人显然被他的无理激怒了，“的确可笑，不曾纳税不隶属政府的海贼也来跟我讲义务和责任！”

　　说完站起身来，移步离去。

　　“等等。”库尔兹像是不知死活的说道，“棋还没下完呢，你想认输麽？”

　　白衣人止步，淡淡说，“不必了。下面我的王会走g1，你会以应对骑士走d5，我会车走b1，你用相走b5来抵挡，然後我会再跳马c6，”她转头，船长隐隐的自那面纱中看出了她略带轻蔑的笑。

　　“……将军！”

　　她一边说著，旁边的人手忙脚乱的走，发现果真如她所说。
　　不由得都傻了眼。

　　库尔兹平静的一笑，“真能如计划一样？”

　　她沈默良久，“请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吧，你们并不属於哈尼亚。”

　　库尔兹也静默了片刻，终於也笑道，“哈尼亚也不会永远属於亚美拉。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白衣人再度沈静的看他，似乎没想当他如此执著，轻启樱唇，“卡菲。”
　　说罢，在一夥侍卫的列队簇拥下翩然离去。

　　库尔兹看著她的背影微笑。
　　一个被亚美拉百姓们奉为女神般的公主，被誉为『亚美拉钻石』的人，似乎性格不像传闻那样……友善？

　　众人还在缅怀那美丽的白色身影，一个清秀面孔的少年模样的人在库尔兹耳边低语了几句。

　　库尔兹点头，回头冲夥伴们笑道，“看来，哈尼亚度假要提前结束了。上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