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有恙》香油茶

62、相告

　　宋锦煜本是让我在他的卧室再休养两三天，可我一想都几日不见鸢儿了，遂婉拒了。他也没强迫我，只是嘱咐我有事一定要告诉他。
　　我由着刘忠将我送到西苑，却是不见鸢儿的踪迹。院子里的槐树叶子已经落了一层，菊花也是歪歪倒倒的，一副凄凉劲儿。
　　我推开门走进去时，扑面就是股灰尘味，呛得我咳咳起来。我也才三天没睡，就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了吗？我苦笑一声，坐到了软塌上。
　　软塌旁的矮桌上还放着我临走前放的那个茶杯，里面的茶水还在，浓浓的印子印在茶壁上。
　　鸢儿没有收拾茶杯吗？我又用手摸了摸桌子，细细的两道杠，竟是真的没人收拾这里。
　　我不觉就来了气。鸢儿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做什么？这两天，宋锦煜说他让鸢儿照顾我，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过她一面，就是送吃的，送喝的，送药，也不是刘忠，就是别的丫鬟。
　　她难道还在生气？可我跟她之间能有什么恩怨？她为什么不把话说明白，非要这样藏着掖着，令人疑惑，难受？
　　我怄着一口气，坐立难安，不觉推开了窗户，一阵儿凉风袭来，才让我稍微冷静了些。
　　藏着掖着的事，只会令矛盾更加严重。无论是今夜，还是明日，我同鸢儿之间的问题一定要解决掉，我一定要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对我，一定要问清她的心上人到底是不是柳君竹！
　　是夜，我半睡半醒到了天亮，却是还未见鸢儿回来，疑惑间，我就穿上衣服准备去找她，恰逢做饭的婆子过来，我问：“嬷嬷，不知可见鸢儿去了何处？”
　　管事的婆子看了我一眼，支开另外的两个婆子，说：“夫人身体可好些了？”
　　我一愣，机械地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远方，说：“到底是年轻人，腿脚利索，婆子们到底是没碰见。不过，或许王妃应该知道她在何处。”
　　薛婉？鸢儿跟薛婉有什么关系？我想再详细询问一下，婆子却已进厨房忙碌了。
　　我看了看她们忙碌的身影，叹了口气，向外走了去。只是婆子说的话却在我的心头总是萦绕不去，她说薛婉可能知道鸢儿在何处，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敢细想，更怕自己胡思乱想，于是打算去问问林湘儿和崔小娥，看她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虽然我从心底对她二人的示好还很怀疑，但眼下，在王府，我也只能试一试了。
　　只是我还没走几步，就见她二人并排向我走来，不觉疾步迎了上去。
　　“妹妹身体好些了吗？”林湘儿先一步关心。
　　“多谢姐姐关心，已无大碍。”
　　崔小娥瞟了我一眼，甚是不顺眼：“你就这么蠢吗？人家让你去你就去，你不会拒绝吗？没长嘴？”
　　不知怎的，虽然她的话还是这么难听，但这次，我却从中听出了关心的意思。
　　林湘儿紧忙笑着说：“小娥一向说话惯了，连关心的话说出来都有些气呼呼的。”
　　我笑了笑。
　　崔小娥指了一条小路：“走这边，里面有凉亭，说话方便。”
　　我同林湘儿便跟着她走了进去。凉亭还在翠心湖旁边，却不是以往的任何一座。崔小娥先上去坐了下来，我跟林湘儿说着也走了过去。
　　林湘儿说：“这次令妹妹受惊了，姐姐们也是没有想到，她们在王府竟然敢公然动手，真是王爷对她们太宽容了。”
　　“王爷说会处置她们，也不知道会怎么惩罚？”
　　“这个就说不准了，可能赶出王府吧，这要看她娘家的力量了。”
　　崔小娥趴在围栏上，接着说：“要我说，最应该将顾念冰那个恶人惩治了！不出意外，水朝旭跟薛婉能不顾王爷威严，正大光明做这种事，怕就是她的主意！”
　　“说是这样说，但顾念冰的身后是皇太后，要动她也不容易。”林湘儿说着，同我已经上了凉亭。
　　“薛婉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要顾念冰在她身边一日，她就消停不下来。我估摸着，最后她二人怕是都会被顾念冰算计。”
　　林湘儿听罢，看向了我，恰好同我看向她的眼神相碰撞：“妹妹啊，不知你最近可注意过鸢儿的行踪？”
　　她如此一问，忽然让我想起了婆子刚说的话，不禁问：“鸢儿怎么了？”
　　林湘儿为难地看向了崔小娥，就听崔小娥说：“瞒也瞒不住，她早晚会知道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们现在就告诉她。”
　　我从她的话中，表情中，听到了不好的意思，紧忙追问：“鸢儿到底怎么了？”
　　崔小娥说：“你的那个情同姐妹的丫鬟，这几日一直跟薛婉走动频繁，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禁就心跳漏了一拍：“。。。。。。这，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对吧？或许是。。。。。。薛婉强迫她去做一些事，她才同她走得近了些。”
　　崔小娥笑了一声：“你若是相信她，就不会这么问了。”
　　我语塞。
　　林湘儿说：“我们二人已观察了很久了，不会是挑拨离间的。妹妹若是不信，可以同姐姐去看看，或者，亲自问问她，看是也不是。”
　　这。。。。。。这。。。。。。我该怎么办呢？我不想跟着她们去看，也不想问鸢儿。我相信鸢儿不可能背叛我的。
　　崔小娥像是能看透人心，说：“你以为她不会背叛你吗？想多了吧！这王府里的尔虞我诈，虚伪自私，我们可是看得不爱看了。在权力当头的地方，不要臆测，要亲眼看见，才是真的。”
　　她将脑袋搁在双手上，趴在围栏上看着远方。她说的漫不经心，又像是深思熟虑。
　　林湘儿也紧跟着说：“被身边的人背叛没有人愿意接受。但无论如何要面对现实。早做打算吧，免得到时候徒生感伤。”
　　我忽然很想笑出来，也笑了出来：“这怎么可能呢？鸢儿同我亲如姐妹，她对我非常好！她总是帮我想办法，帮我应付一切麻烦！我不相信她说背叛我就背叛我！更何况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矛盾，也没必要如此。”
　　崔小娥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只是不想你稀里糊涂丢了性命，给你提醒一下。”她依旧趴在围栏上，眺望着远方，
　　我心下慌乱，头脑一片乱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湘儿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有些事总是要迈出第一步的。”
　　崔小娥这时走了过来：“走吧，还有事要忙呢。”
　　林湘儿又深深看了我一眼，跟着崔小娥离开了。
　　我一下子觉得站不稳了，摇摇晃晃地跌坐到围栏下的木板上。我不停地喘着气，不停地想要在麻乱中理出头绪来，可我越是如此迫切，就越是糊涂。
　　鸢儿明明之前跟我还很亲密，怎么会一下子生疏了起来呢？我仔细回想着同她之前，之后的相处，倏忽间发觉她是在我被掳之后，开始疏远我的。那么这样一来，我跟她的问题就应该是“那晚”之后存在的。
　　鸢儿不愿袒露心声，那我就自己去打听。这么多丫鬟，总有一个人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想着，我就起身向前院走去了。
　　只是我走的这一遭却是没有一点儿意义，我甚至是将能问的，能打听的丫鬟，小厮都挨个问了一遍，得到的结果还是没有两样。鸢儿并没有跟旁人争吵过，那她究竟为何会这么反常呢？
　　我怀着疑惑的心情向西苑走了去，这一进门，就见鸢儿从卧房走了出来。我急忙就喊：“鸢儿！”
　　“夫人，您去哪里了？鸢儿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鸢儿看着像是没事人一样。我想她若是果真同林湘儿和崔小娥说的那样，怎么说也该有些心里负担才是，可是她为何会如此坦然呢？还是说她其实并没有背叛我？
　　我稍微镇定了一下，问：“鸢儿，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怎么都不见你。”
　　“鸢儿正想同夫人解释呢，鸢儿这几日在王妃院子帮忙照看一只狸花猫，这才没有时间照顾夫人您。夫人您在生鸢儿的气吗？”
　　鸢儿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让我不得不把到了嘴边的质问又生生压了下去。她既然说了她是去薛婉那里帮忙，那我还能说什么？因为这件事而责怪她吗？责怪她没有将我放在第一位去照顾？
　　但即便如此想着，心里还是很憋闷，所以在她准备离开时，又问：“鸢儿，你确定是柳君竹伤害了你吗？”
　　鸢儿一顿，回头看向我，说：“夫人，您不相信鸢儿？”
　　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气若小猫，到让我这粗声粗气的样子成了恶人。我闭着眼睛，喘了口气，试图将胸口澎湃的怒气平息下去。
　　“夫人，鸢儿跟你的感情难道抵不过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吗？柳君竹对您来说比对我还重要吗？”
　　我没想到鸢儿会这样问，当下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夫人，您宁愿相信他，也要怀疑鸢儿吗？鸢儿同您朝夕相处两年之久，抵不过您与他的萍水相逢吗？您觉得您了解鸢儿多一点，还是了解他多一点儿？”
　　鸢儿的话像是平地一声雷，惊得我当场哑然。她说的这些话我完全没有反驳的理由。她说的对，我没有理由要怀疑她。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她在欺骗，在装可怜。
　　鸢儿转身又要离开，我强压住心中的不安，问：“我问过柳公子，他说他不认识你，也没理由伤害你，你告诉我，我该信谁说的？”
　　鸢儿忽然转过头，像是一直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龇了牙，咧了嘴。我被她这出其不意的表现吓得愣在了原地。她一边向我走来，一边说：“你胡说！他不可能不认识我！我是他的人！我一早就是他的人！我是因为他才来的王府！你骗人骗人骗人！”
　　鸢儿像是受到了万分沉重的打击，精神像是要崩溃了，她说完还死死地瞪着我，我以为她要打我，她却忽然失声而笑，而且越笑越癫狂。
　　我看着她如此失常，不禁心都在抽搐。我没有要让她如此难过，悲痛，我只是想将事实问清楚，好化解一切矛盾。
　　“你等着，我这就去将他找来，我会让他将一切说清楚的。”鸢儿说着，扔掉手里的茶壶，向着院外走去。
　　我紧跟几步想要追回她，却是才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消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