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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一百零七章 归去 ...

  •   春日阑珊,转眼间越过春分、谷雨进入小满时节,上京城白日里天气热了起来。
      蔺府知春院,青桐树下。
      宽阔树荫覆盖覆盖石桌石椅子,蔺不言躺在藤椅,盘算着日子。

      陆行知离开约有两月余。

      那日堂审,蔺不言消耗心神太多又整夜未眠,身上更是带了好几处伤,听到那句话时几乎强撑着与姜姐姐跑回。自陈氏被灭门她便明白,沈、陈两家与太子合作,自是需要把柄互相制约,陈氏掌握之一便是解药,而陈氏死,解药自然被毁。

      如今陆行知游走生死边缘,生或死全看老天一念之间。

      蔺不言想到这些,撑着跑了回去,一踏入便见到了方无,他带来了孟老的救命之药,更告知孟老远在西域之地,已寻得关键药材研制解药,但此药仅为半成品,药效不稳,作续命之用也谈不上,只得勉强抑制毒素游走。

      后来方无便带着濒死的陆行知离开了上京,前往西域之地。期间她总共收到过三份书信,分别告知抵达与近况,只是……

      蔺不言又伸手拿起那封信,薄薄的一张信笺,不知是孟七还是方无所写,虽将近况说得清清楚楚,但寥寥几语,说不担心是假的。
      信中说辞无非是陆行知的命保住,孟老研制药物顺利,一切安好,勿担忧。

      蔺不言非好糊弄的人。
      这些话里唯一完全真话,大抵只有那句“命保住了。”
      即便如此,她没有回信追问状况、细节,隐藏踪迹对于孟老一行人而言,为今最稳妥计策,可方无与孟老也不会选择用谎言欺骗。

      她心想:陆行知的确活了下来,进展或许没那么顺利。
      解奇毒即使是孟老这般天才也可能需试千万次,世间许多事很难一帆风顺。

      想到这儿,蔺不言闭上双眼,往后一躺。
      光影婆娑,青桐绿叶随风簌簌,白色小花三三两两落在淡青色衣裙,似白日微弱的星辰,蔺不言来了困意。

      这段休养时日里她并非全然无事,前期一是担忧方无迟迟未到的消息,二是各种证据以及事后配合大理寺自然逃不过,毕竟她可不算局外人,还有姜姐姐的新身份符牌、镜月馆迁居等诸如此类各种杂事,因而说是休养,她却没这么清闲。

      难得无人扰的午后。

      刚说着,一阵噔噔噔脚步声传来,熟悉男声响起:“你竟如此悠闲?”

      “阿兄寻我何事?”蔺不言张了张口,保持原有姿势未动。

      “没事便不能找你了?”说完,蔺不迟直接往旁石凳一坐,拎起清茶斟了杯,抿了口,赞叹道,“好茶。”

      蔺不言闭着眼伸手拍掉碎花,说道:“阳羡雪芽。上月姨母寄来的,你院内也有。”

      “我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闲工夫泡茶,这不还兼任信使。”蔺不迟饮尽,取出一封信,“给你。”

      听到这儿,蔺不言张开双眼,起身拿过封信拆开,这封来自临安江家,三四页信笺,大概说了些江家近况,写到后面提及临安进入黄梅雨时节,雨水连绵不断,不言何时归来云云之类。
      她心道:看来临安那方依旧安好。

      这样的信以往每三四月才会来一两封,只不过非正常途径。

      尘埃落定后,最初江老太公来信只提及江礼之事,又问了问她的伤势状况,甚至附带江家伤药,后来姨母与舅舅仿佛打开话匣子,每月都会来信,内容无非是一些细碎琐日常或发生的趣事,蔺不言倒也觉得有趣。

      看完后,她放在一旁,想着过几日再回信,对蔺不迟道:“阿兄若无事,不妨晚点和我去帮姜姐姐迁居镜月馆,或是替我去一趟鬼市给鬼市主回个谢礼。”

      蔺不迟却道:“我无事,可你有事。”

      “何事?”
      “沈相想见你。”
      “不去。”

      这番毫不犹豫地回绝,属实意料之外了,令蔺不迟挑了挑眉,他没说话,注视着自家妹妹。
      见状,蔺不言说:“我知道他找我想作甚。”

      蔺不迟问:“那为何不想去?”

      哪知蔺不言却道:“非事事需缘由,不想便是不想。”

      “若是如此的话,”蔺不迟顿了顿,“权当为了帮我方便回话,编几个托辞吧。”

      “非要说的话,当然是……”蔺不言眨了眨眼,“无论有关母亲当年之死,或牵扯往事,明明你、父亲、乃至圣人都全知晓,为何非得找我,况且其中涉及相关陈年旧案繁多,我非朝廷官员,难免惹一身非议,后续之事便不参与了。”

      “你可真会逃。”蔺不迟笑了笑,没再继续提此事。

      “阿兄简直污蔑。”说着蔺不言又躺下,仰头看葱郁青桐叶,“非我之责,何来逃字一说。”

      “怎么学得陆行知那套狡辩之词,我那个温婉、善解人意的不言妹妹去何处了?”蔺不迟仿佛来了劲,非得不言回应才肯罢休,他装了副痛心疾首模样,就是见自家妹妹一副紧闭双目、我聋了的样子,明摆着不搭茬。
      无果,蔺不迟转而起身,叹了口气,“你原是困了,阿兄便不叨扰。”

      “慢走。”
      这会儿她又听见了。

      蔺不迟走了两步,忽地提高音量:“可惜了我这儿的消息。”

      听到这话,蔺不言猛地睁开眼睛,翻身下了藤椅,“找到沈天权了?”

      “醒了?”蔺不迟没有走远,站在两三步之外,慢悠悠地开口,“以为你睡着了。”

      蔺不言追问:“他在哪儿?”

      “城门外的白水村。”蔺不迟说道,“今晨传来的消息,说是有人救了一名满身是伤的男子,异域长相,听描述应该是沈天权。”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去。”

      没有过多废话,蔺不言拉着兄长往外跑去,刚出知春院没两步见巧月迎面而来。
      巧月喊道:“姑娘,蔺四姑娘说……”

      “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蔺不言打断了,脚步匆匆像一阵风掠过,身影快消失之际,喊了一句,“若四姐有事可去镜月馆寻姜霏,多数都能帮忙解决。”

      不过说这话,情急之下连她自己都忘了,蔺府四姑娘,又与长宁帝姬为至交好友,何事会解决不了。
      二人未察觉不对,径直踏上前往白水村的路。

      白水村位于上京城外十七里地左右,约莫半个时辰抵达。

      这一路上,蔺不言与兄长沉默居多。
      虽说方才知春院内轻松肆意谈话、打趣信手拈来,可堂审结束后诸多事宜并不顺,蔺不言非日日无事躺在家中休养。
      除陆行知生死未明外,还有姜霏假身份符牒与镜月馆的遗留问题,乐妃该如何安排,蔺不言私自闯大理寺追查鲛人珠、藏匿李家人消息、包庇盗圣等诸如之类,统统被翻了出来。
      蔺家甚至被参了好几本,犯好几条罪状,更有直言按律罪当流放。

      起初,吵来吵去没个结果,传话审讯好几遍,圣人回回没个定论,也不知立夏那天谁说了些什么话,在场皆被打罚了二十大板,到后来不知怎么既没了消息又没了后续。

      总之,眼前是无人再提。
      但这一番折腾下来,谁也不轻松,更别提休养了。

      何况树林截杀夜的那名江湖人士的尸首前日迟迟寻不得,后于郊外树林河边被发现,而沈天权音讯全,生死未明,姜姐姐甚至发动所有江湖人脉去寻,仍然没有找到一丝踪迹,近两个月等待消息某些时刻他们产生了恍惚感——或许沈天权已经死了,死在那个血色夜晚。

      而今日传来消息如升入空中烟花,突然亮起。

      其实对于沈天权,蔺不言谈不上厌恶也不能说没恨意,磐安之事在她心里始终是过不去,寻他踪迹更说不上是原谅不计较了,非要说的话或许是沈天权以命换了姜霏的命和线索,她可以帮沈天权收个尸体的情谊,只是这一胡说八道在蔺不迟那儿太过牵强。

      当初蔺不言坚持让兄长继续打听消息,对此,蔺不迟曾问:为什么如此固执,必须寻得沈天权的尸骨才肯作数,莫非想要他入土为安吗?
      她摇了摇头否认,入土为安、落叶归根这些字眼,对沈天权而言早不知是何物。

      最终没能说出个合理的缘由。
      其实蔺不言自己也说不清,她想起陆行知在母亲墓碑旁寻得李星的尸骨,这一幕让她生出强烈预感,就好像沈天权的消失,昭示着无论是被称为前朝余孽的北斗阁还是江湖盛名的春杓冬魁,都将告一段落,彻底退出世人视线。
      如同当年江之贻的不空山一战、江湖祸害李星、李将军守城战役等,逐一变成了江湖传闻。

      纷杂琐事袭来,原是没了困意的蔺不言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抵达白水村,已是未时。

      孟夏的天气多是一阵日晒一阵大雨,暑热与雨水相夹,苔腻之感强劲,这会儿刚下了场大雨,日头正盛,蔺不言刚下马车,泥土味立即钻入鼻尖。
      她四下扫视,白水村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可谓风光秀美,确是个好地方。

      二人等了一会儿,里正便跑来,一路上边说着情况,边领着这对兄妹绕过市街口,来到一户院落门前。
      里正敲了敲大门,朝内喊道:“张大娘在家吗?”

      “谁啊?”
      随这一声,一位穿着布衣,约莫三十的大娘出现眼前。虽来者是里正,但其身后站着两位一看便不是白水村的人,她没有立即推开门,拉开一条门缝,隔着大门问:“何事?”

      里正说道:“想问点儿事,他们为寻人而来。”

      “寻人?”张大娘打量屋外几人,“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蔺。”蔺不言上前递过身份符牒,便直言,“张大娘前些日可是救了个异域长相的男人,现今何处,可还活着?”

      “没错,进来说吧。”见来者确是姓蔺,张大娘坦荡推开大门,直接让一行人进了屋,里正随了个有事理由先行离开。

      张大娘边收拾院落让一行人坐下边说道:“受重伤害中了毒,命保住了,没死。我是在河边洗衣时发现这人,见他满身都是血和伤,没想着人还能活,先带了回来,他??昏迷近半个月才醒。”

      蔺不言说道:“张大娘心善。”

      “我本不想管,怕惹祸上身。”张大娘笑了笑,“原先算半个行走四方的草泽医,老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救了。”

      “从心之举向来可贵,大娘何须自谦。”蔺不迟转头看了看,又问道,“这会儿他在里屋吗?”

      张大娘摇摇头,“前几日天不亮,他留了些银钱,偷偷离开。”

      蔺不迟诧异道:“走了?”

      “对啊,”张大娘确信地说道,“这人伤还没好全,毒留在体内,一声不吭就走了。”

      得了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蔺不迟没了声,他想过各种可能,乃至会见到沈天权的尸骨,未曾设想会是这般结果,一时之间他不知该作何回答,下意识转头看向妹妹。
      而蔺不言只沉默了会儿,接着话问道:“大娘,临行前他可还留了别的话?”

      “这人说自己仇家多,若有人来寻他消息,来者非蔺姜二姓的姑娘,勿透露也别说识得他,恐引来杀身之祸。”张大娘想了想,突然站起身跑进里屋,过一会儿手里拿了封信,“他还说若来了,将此物交付,久未来人的话直接烧了。”

      “多谢大娘。”蔺不言接过,拆开。

      信笺展开,入目寥寥数行,疏疏落落地嵌在大片的空白里——

      此一别关山万里,春风入卷恩仇空。
      聚散离合多无常,山水自有相逢处。
      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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