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阳》狸末

1、缘分

　　九月的烈阳依旧炽热，空气的温度似能将人灼烧。
　　苏岑眼里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那本封皮印着火烈鸟的笔记本，将它放入竖着的书架里。

　　虽然今天是搬出学校的第一天，但班主任白英让她能来晚自习还是尽量来。
　　苏岑收拾好东西，背上挎包，下了楼。

　　屋外烈阳高照，苏岑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去挡照在脸上的强光。只是想到什么，又慢慢将手掌放下。

　　当前方的视野重新全都暴露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看见画面里多了一个少年。

　　来人身形高挑，一手插着口袋，嘴角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散漫地眺视着前方，带着少年与生俱来的狂傲与锐气。周围的一切于他而言仿佛只是掠影，可有可无一般，都可以置之不理。

　　他就像是一轮明烈的炽阳，所发出的光芒足以让周围簇拥的群星黯淡无光，以一副高高在上的神的姿态俯瞰众人。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有意无意地扫了苏岑一眼。苏岑自是不畏惧地迎上，随后轻描淡写地调转视线。

　　她听见旁边一声很轻微的笑声，只是再转头时，少年已经大步上了楼。
　　她停下脚步，眼里有种不可名状的意味。

　　那人身上穿的校服和她不一样，她高一去会考的时候见过，那是育才中学的校服。

　　教室里。
　　苏岑放下挎包，准备等会儿晚练要用的材料。

　　后座的于明浩曲身贴了上来。
　　“苏岑，你东西全都搬完了？”
　　苏岑没掉头，嘴角应了一声：“嗯。”

　　于明浩听到回答，身子慢慢下坐，自顾念叨：“那还挺快的。”
　　毕竟苏岑下午就只请了三四节课的时间。

　　整理好材料，苏岑脑海中突然闪过刚刚见到的那人。

　　她身子慢慢后挪贴上于明浩的桌子，“于明浩，我问你个问题。”
　　于明浩这会儿也在对照着苏岑桌上的材料整理晚练材料：“咋了？”

　　“你说，走读住的地方是离学校近点好还是远一点好？”

　　“当然是近点好了，住得远了早上还得早点起来匆匆忙忙赶去学校，这多麻烦啊。”

　　苏岑哦了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怎么？”于明浩听她的语气有些疑惑，“你是后悔住近了？”

　　苏岑摇头，语气是一贯的平淡：“没有，没事，我现在住的地方就挺好的。”

　　她压下脑中冒出的疑问，归心于自己的事。

　　晚自习是十点半结束。
　　苏岑中午忙着整理宿舍的东西没午睡，下午又自个儿把那一堆东西搬出去，这会儿眼皮一直在打架。

　　她随手拿了本词汇本放进包里就走出教室了。

　　她住的地方是在校门口一条小巷子拐进去，白天看的话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天黑得彻底，除了尽头的大门门口有一盏不算太亮的小灯泡亮着外，再也找不到其他光源。

　　整条巷子有些阴森森的。

　　苏岑虽然害怕，但还是面不改色地穿过巷子走进大门。

　　大门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庭院的灯点了好几盏，亮度也高了不少。
　　苏岑松了口气，走上楼梯。

　　这里的租房都是学生在住，最高只到四层，而四楼又只建了两间，剩下的一大片空地是供人晾晒被子的。

　　苏岑喜静，所以当她听到四楼还有一间空屋子时，果断要了那间。

　　刚走完最后一阶台阶，耳边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在骂人。

　　四楼的两间屋子是连在一起的，苏岑那间靠近楼梯。所以当她走到房门口时，隔壁屋里传出的声音清晰地落进她的耳中。

　　“不是，你他妈这是用脚在打游戏啊！”
　　“我都喊你过来支援了，你在那里磨蹭什么啊！”
　　“小爷喊隔壁那妹子过来打指不定都比你强！”

　　……

　　听到最后那话，苏岑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弯了弯眼角走进屋内。
　　她今天有些累，洗漱了下后就熄灯睡觉了。

　　也许是听到她开门的声音，隔壁那位自称是“小爷”的同学很配合地降低了音量。

　　又是一把游戏结束，那人松垮地靠在椅背，眉眼间有些愉悦。

　　“大爷，还打吗？”
　　屏幕那头传来询问声，他像是没听见一样，不做回答。

　　“大爷你还在吗大爷？”
　　“于大爷？”
　　“于易炀？”

　　最后一声拔高了些音量，于易炀被拉回思绪，晃晃悠悠地回了句：“不打了。”
　　“那我先下了？”

　　“等一下。”额前的碎发半盖住于易炀的眉眼，那双深邃的黑瞳藏着笑意，“陆括，你说，如果你突然见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这说明什么？”

　　陆括知道这位爷想听的是什么话。
　　“那就说明你们缘分匪浅！”

　　于易炀眼角笑意加深，他扬起嘴角哼了声：“下了。”
　　他退出游戏界面，将手机揣进兜里，走出房门。

　　他倚着冰凉的墙面，瞥了一眼隔壁。苏岑的屋内已经熄了灯，人也睡下了。

　　于易炀不紧不慢地抬头，今天的月亮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看。

　　缘分匪浅吗…
　　他突然垂眸一笑。
　　“确实。”

　　*

　　次日中午，苏岑用小锅煮着面。
　　外面吹来一股热风，将半掩着的门吹开。

　　苏岑刚要去关门，手机突然响了一阵。那是特别关心的专属铃声。
　　她顿住脚步，拿起手机看了眼。

　　he【［图片］】
　　是于易炀发来的英语作文。

　　当初自己让于明浩帮忙要个于易炀的签名时，她没想到于明浩连Q.Q号也一块儿要了。
　　原本觉得贸然加人家Q.Q好像不太好，但后来她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脑子一热点了添加。

　　她的验证消息一直都没改过，都是那句：你好，我是苏岑。
　　不过她以为于易炀应该会拒绝添加，但居然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也是在同意的那一瞬间，他发来第一条消息，是一个问号。
　　她迅速解释自己是寒假期间找他要签名的那个人。

　　于是。
　　她收到了一条很欠扁的消息：哦，我的崇拜者啊。

　　但也确实如此，她没否认。

　　后来有一次，她尝试着找于易炀要他的语文和英语作文，毕竟他这两科在全市可是一顶一的牛。

　　于易炀没拒绝，甚至还反问她要不要每次考完试都发给她。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他其实和传闻中的还挺不一样的。

　　传言中的他性格狂妄张扬，不好相处，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过，虽然苏岑从平常与他的聊天里也能感受到他张扬的个性，但绝不难相处。

　　而且，人也挺好的。

　　她将那张照片保存。面也煮得差不多了。
　　她拉了把椅子坐下，一边看那篇英语作业，一边吃午餐。

　　门外好似有脚步声传来，苏岑抬头看去，是昨天下午碰到的那位少年。

　　他单边背着书包，走得肆意。路过苏岑房门时随意往里头瞥了眼，但不做停留。
　　苏岑一愣。所以，自己的邻居是他。

　　那双水灵灵的小鹿眼定格片刻，随后起身将门关上。

　　再坐下时，视线不经意地落在手机屏幕那篇英语作文上，嘴角不觉弯了一个弧度。

　　晚上晚自习回来，苏岑将挎包挂到壁钩。路过书桌，顺手将架子上那本印有火烈鸟的笔记本拿出来。

　　刚打算去刷个牙，门外突然有敲门声响起。
　　有人在敲她的门。

　　苏岑皱眉，虽然当初房东老奶奶一再保证这里很安全，外人是进不来的。但当听到这阵急促的敲门声，苏岑还是会不受控地往不好的方向想去。

　　她悄然走进，掌心紧紧握着手机。
　　这里的门都没有猫眼，她没办法确定门外站着的是谁。

　　想着要不然给房东打个电话，门外蓦然传来一声：“同学。”
　　语调漫不经心的，又像是在笑。

　　几秒，苏岑反应过来了，是隔壁那位育才中学的学生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他找自己是为何事，但她还是开了门。

　　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懒懒散散倚在门沿的少年，他那一双桃花眼似会勾魂，带了点兴味直直地盯着她。

　　只是苏岑神色依旧平淡得看不出变化，她礼貌地问了句：“请问有事吗？”

　　“有啊。”
　　于易炀眼尾拖着笑意，不紧不慢地挺直身子：“同学，你这有锅吗？”

　　“啊？”苏岑怔愣了下，她记得中午煮面的时候他还往自己屋里看了一眼来着。

　　明知故问。

　　苏岑微微一笑：“有的。”
　　“哦。”于易炀像是思考地拉长了下尾调。

　　片刻，他瑰色的嘴唇勾起，商量般地说道：“那，你帮我煮份宵夜呗。”

　　苏岑那双漂亮的眸子注视了他几眼，随即将门缝拉大了些。
　　“先进来坐会儿吧。”

　　于易炀要听的就是这话。得到应允，他只当是在自己家里似的自行拉了把椅子坐下。

　　苏岑从小冰箱里拿出一颗蛋还有几颗丸子放进小锅，等到水烧开了才把面饼放进去。不到五分钟面就熟了。

　　她将煮好的面倒进碗里，端到于易炀身前的桌子上。
　　“谢了，同学。”语气依旧是吊儿郎当的。

　　苏岑见他动了筷子，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她伸手够到书桌上那本笔记本，顺带勾了只黑笔。

　　她坐着的时候喜欢把双脚翘到椅子上，本子正好可以垫在弯起的大腿上写字。

　　猝然，她听见一声：“写日记呢？”
　　她抬眸，正巧对上那双桃花眼。

　　身前的少年此时像是软了骨头一样浑身攀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苏岑点头回应。

　　那人仿佛还有话要说，偏偏又一声不吭，只是别有深意地扫了眼苏岑腿上露出一截的笔记本。

　　知道苏岑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上抬了下下巴，眉目挑了挑。

　　苏岑垂眸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笔记本。许是露出太多，封皮与里面的扉页被空气隔开，第一页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他眼前。

　　白净的页面上只有几个黑色大字勾勒：好好学习。
　　落款：于易炀。

　　当初于明浩问她除了要签名外还有什么要求时，她想了想让他再帮忙加上好好学习这四个字。

　　她原以为于易炀只会单纯地随便拿一张纸写几个字，就连于明浩也是这么以为，没想到于易炀直接拿了一本全新的笔记本洋洋洒洒地签在第一页。

　　苏岑不动声色地将笔记本挪进来些，封面重新与扉页贴合在一起。

　　像是不觉得这有什么，苏岑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倒是于易炀，右腿搭上左腿，俨然一副大爷的坐姿。

　　他眼角的笑意似要溢出，清朗的声音混着戏谑的意味：“怎么，喜欢他？”

　　苏岑指尖一顿，不小心将页角折到。但很快恢复平常，她纤细的手指将折页勾开，然后慢慢抚平。

　　“不是。”她回应道，“单纯崇拜。”
　　虽然知道他和于易炀是同个学校的，有可能还会是同一个班级里的，但苏岑也不怕他知道。

　　毕竟于易炀作为中考状元，又是高一市统考的市一，他那耀眼的成绩足以让他受众人追捧。
　　所以，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于易炀哼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等到他快吃完的时候，苏岑身子一侧，对他说道：“你碗放着就行。”

　　于易炀似乎原本也没有要洗的意思，他悠然自得地起身，脸上挂着疏狂的笑。

　　“多谢招待。”
　　“不必客气。”

　　闻言，于易炀转身往门口方向走去。没过几秒，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苏岑的视线里。
　　苏岑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分明他算不上有礼貌，甚至有些我行我素的傲慢。

　　但她，一点也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