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线》枫千羽

14、起跑14

　　练混氧的时候会跑变速跑，在季樱看来，这和练速耐的可怕程度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变速跑又称法特莱克跑，是一种在操场的直道部分全力冲刺、弯道部分慢跑的跑法，这种有氧与无氧交替的过程能提高人体的混氧代谢能力——这些也是许海越在训练之余和她说明的。但是当这样交替地跑到第十圈以上的时候，即使是可以慢跑通过的弯道，脚下每一步也都和踩在灼烧着地狱之火的刀尖上一样。

　　“周五就不安排训练内容了，每周应该有一天休息时间，当然如果你想跑的话，也可以放松跑跑。”许海越说。

　　季樱当然是要跑的。风雨无阻，周五当然也算在内。不过周五就成了她一周中最轻松的日子，她会按照自己的心意跑上几圈，速度与距离都随心所欲，十分自由。

　　平时的训练会随着她能力增强而逐渐提升限时的要求，跑完之后永远累得脱水，只有每个自由练习的周五，她跑下来后总会觉得比上一周更加轻松，才会发现自己的水平好像又提高了。

　　然后继续以七天为周期循环的地狱式训练。

　　季樱也曾对许海越提出过自己的意见：“各种能力对应的训练内容我都已经很熟悉了，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的，这么冷的天，要你一直陪着我，我会过意不去。”

　　严冬到来了，季樱的担忧是有依据的。每天清晨，许海越身上的外套越来越鼓，穿的层数越来越多，每天到教室后脱衣服都要花一分钟时间，椅背已经不堪重负地往后倒了。但季樱仍旧敏锐地注意到他上课时掩着嘴巴克制自己小声咳嗽，以及原本就白皙、现在看来更有几分苍白的脸色。

　　但许海越却不假思索地表示反对：“不行。”

　　“体育训练，不是说只要知道了内容和强度，就自己一股脑去练。我相信你的自律和执行能力，但我能通过你的状态判断训练的强度是否合适，能注意到你的步伐、摆臂、呼吸、跑姿是否存在技术性问题。而且最重要的是——尽管现在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假如训练过程中你受伤了呢？在无人照看的情况下遇到伤病时极为危险的，总之，训练时我一定会在现场，因为做教练就应该负起责任。”

　　季樱哑口无言，碰到专业领域上的事，她几乎不可能说服许海越。

　　“冬天会过去的。”许海越说。

　　十二月后，乐平市进入凛冬。月考的成绩发下来，季樱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上九门考试的卷子和成绩条，刘莉红正在讲台上发表大考后的例行指导：“这周学校就会下发选科志愿表，最晚在下下周五之前提交，学校会根据选科情况着手规划分班。在选科这方面大家如果有什么疑惑，这两周及时找我沟通。”

　　十二月月考出题颇难，将学生们考倒一片。九科总分排名全班第一的顾曦，在年级里也只是将将进了前五十名。许海越是年级第67名，比起期中考试退步很多，不过他的状态并未受到影响，面对季樱关切的眼神时，笑了笑说：“期中时运气比较好罢了，状态起伏很正常。”

　　这会儿听到刘莉红谈起选科的事，她也小声问起许海越：“你决定好选哪几门科目了吗？”

　　“不出意外的话是物理、化学、生物。其实我这几门副科的成绩都差不多……但是乐中一贯重视理科，这三门课的老师教学水平会更强，而且今年是六选三模式的第一年，我推测选传统三门文科或三门理科的人数比例很高，分班的时候应该也会有优势些。”

　　很有许海越风格的回答，考量颇多、逻辑缜密，季樱听完觉得很有道理，又对着自己的成绩条发起呆来。每门科目的单科成绩、单科排名、只计算物化生的六科排名、只计算政史地的六科排名、以及九门科目的总排名，她从左看到右又从头看到左，每个数字都快背下来了。只从分数来看，她最应该选择的学科组合是化学、地理和政治，但许海越说的也是她担心的，这种不太传统的选科，年级里会有多少同学和她做出一样选择呢？如果人数不够编成一个班，那本就紧俏的时间还要用来上上下下地爬楼走班上课，和同班同学交流题目也会受阻。

　　犹豫不决的时候，多问问外人的意见或许有帮助。季樱第一次主动戳了前座的肖澄，后者同样已经决定完毕，非常果断地给出了答案：“必然是物化生啊，我打算学医的，这三科肯定都要选。”

　　“你居然想学医？”季樱倒吸一口凉气，“据说学这个很难毕业，都是八年起步。”

　　“倒是没错……不过我家里人说学医比较稳定，我嘛，也没什么太大志向，每天能有点打游戏的时间就行了，稳定最重要。”肖澄抓抓头发，咧嘴笑了。

　　斜前方的顾曦也转身看过来：“这么巧，你们都要选物化生？”

　　许海越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前季樱还没决定。”

　　季樱叹了口气：“其实我选物理倒也可以，而且据说很多专业报考时会限制选物理，所以这门科目我还在犹豫。但我生物实在是太差了，从细胞开始就一点儿也没听懂……”她手里那张成绩条上，“生物”那一栏下面的数字45被她用红笔圈出来，格外醒目，“如果要选物化生的话，生物我得整个重学一遍了。”

　　肖澄颇为同情地伸手拍拍季樱肩膀，示意她坚强。坐在一旁的许海越则蹙起了眉，因为他很敏锐地注意到一点——他们班这学期的生物课，几乎全都排在上午第一节。

　　那正是季樱一天里最困的时候。

　　莫非这才是她学不好生物的缘由？

　　“哦，还有，关于换座位的事——”刘莉红打断了班上讨论选科的热闹氛围。

　　季樱手一抖，后知后觉地想起刘莉红曾经说过每个月要重排一次座位，月考结束了，正是换座位的时候。她的掌心渗出些许冷汗，和上次排座位时的心如止水不同，这一次，季樱开始在意自己的座位是在什么位置，和谁坐在一起。当她终于和身边几个伙伴熟稔起来，潜意识里对换座位有些抗拒。

　　许海越看了她一眼，因为她垂着脑袋发呆，并未察觉。

　　“……因为月考跟期中考试距离太近，就不换了。大家收心学习吧，期末好好努力。”

　　刘莉红一个大喘气，季樱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这才落了回去。

　　不换座位了——这就意味着，至少到分班之前，她都可以一直坐在朋友们身边。

　　但分班之后呢？这样平静而安详的日子，她舍得就这么结束么？

　　她又扫视了一遍成绩条，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将它塞进了桌洞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