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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夜浓正是密谋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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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罢,我知道你在。”
已是深夜,月华清寂,茕茕孑立的女子淡漠的声音回荡在幽深的走廊上。她面上平静,似成竹在胸,只是拢在袖中的手紧握,透露了她的紧张。
其实她并不确定是否有人跟着自己,只是昨晚既然御阎景能恰好赶到,必是在自己身边布了眼线。今早起来她也未去深究,反正自己如今无力自卫,身边多了双眼睛指不定还安全些。
“既已被我识破,阁下便现身吧。还有什么好闪躲的?”风忘忧将声音太高了几分,心里却是越发没底。
正当她悬着颗心时,院中一棵香樟树旁现出个人影,抱剑而立,鬓如剑刻,脸似刀削,脸上披着层寒霜,不知是月色使然亦或是本性如此。
正是那夜在北侯桑西城所见的非空。
风忘忧突然松了口气,定定望着他,道:“我要见章豫王爷。”
非空略偏了头,远远地望着站在殿门的那个女子,心里不无疑惑。他知道她是个绝色佳人,但在他的眼中她不过是个主上吩咐要看住的人,并无其他。只是此番她亭亭而立,目光坚定,纤细的身影透出一股不容否决的傲然,竟与主上一般。直到这时,他才似乎明白了她进宫当日主上让他隐身护卫时脸上的那分矛盾与不决。
见对方毫无反应,风忘忧轻移莲步,提灯走上前,道:“难道公子想整夜与小女子耗在这儿吗?”
非空看向别处,犹豫了片刻,方掀开薄唇,道声:“好。”然后运气于指中,隔空击向她。
风忘忧只觉一股温润之气从丹田生起,传至四肢百骸,历经奇经八脉。握一下拳,也是不再虚软无力,不由大喜,想是内息已通畅,武艺禁锢已解除。她莞尔一笑,施了一礼,真诚道:“谢谢公子。”
非空没应什么,只是提气凌空而起,如飞鹰展翅,不一会儿便隐入茫茫夜色中。风忘忧也忙跟上。
廊前一盏镂空雕花宫灯置于地上,灯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打在纱罩上便似女子在婀娜起舞,摇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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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章豫王府主楼逐日楼亦还灯火通明。
御阎景斜倚在椅子上,神情分外慵懒,听着下属的禀报,眼睛却是望向窗外,状似漫不经心。
非修望了主上一眼,接着道:“近日李国舅那边军队动作过大,据报他正暗中操练,恐有异动。今日傍晚时分收到急报,道国舅派亲信前往芮城,内情仍不详。兼之上次冶容从邮城副将那得来的消息,想是皇上欲倚助外戚之势,并笼络长公主,使边城及内城来个里应外合。”
李国舅,即皇后胞兄李常德,东宸边境邮城守将也。
而长公主,即是华贞长公主,如今凤印执掌者也。
凤印本应由太后掌管,待皇帝大婚后交由皇后。但御阎光登基时皇太后心智不明,后位虚悬,便由长公主暂管。
只是权势这东西如罂粟,容易让人成瘾,岂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长公主掌管后宫这些年,早在宫中布满势力,岂容他人插足?而那皇帝又是个外强中干的主,自是不敢与强势蛮横的妹妹对着干。因此,虽则已立后两年有余,皇后仍未见着那凤印长什么样。
日前,秦芜楼来了个邮城副将,刚从宫中得了吩咐要回边境,路过那风情万种的柯城便欲寻个乐子,顺带赏玩赏玩千息四女之一的冶容的天籁之音。
可惜那副将几杯黄酒下肚,口关就把不紧了,巴拉巴拉地将皇帝国舅一番苦心想出的计谋全倒了出来。这才有了上次非息赶至北侯桑国的事。
原来皇帝极力搓成妹妹与堂舅子威武将军的婚事,想借此握得后宫实权。朝中,皇帝有意栽培自己的势力,在一些如户部等关键地方暗动手脚。另一边邮城则紧练兵马,边笼络其他城的将士。显然是想慢慢架空章豫王的权力,夺回政权。
御阎景连眉都没动一下,只淡淡“嗯”了一声。
非修有些摸不清主上意思,又抬头望了他一眼,见其右手支着头,百无聊赖的样子,不由暗忖道:看来主上还看不上他们的小把戏。只好继续道:“据宫中探子回报,长公主已应下了婚事,只是圣旨还未下,仍有待观望。”
“嗯。”
御阎景仍只是轻掀薄唇,吐出一个字。一双潋滟紫眸掩在如扇眉睫下,分明魅惑,却又分外慑人。
非修又抬起头望了望他,见主上没作出反应,便转身可怜兮兮地望向侍立在旁边的非明和非息,眼睛像小鹿一般无辜,让人难以相信他就是御阎景的得力助手之一、东宸雷厉风行的年轻丞相。
五百年前,五族几遭族灭。火之一族的幸存者四处逃散,隐逸而生。只是纵使经过了那么多年的颠沛流离,他们骨子里对灵尊的敬意却未有分毫改变。
御阎景既生为灵尊颉昕灵力的继承人,身为火之一族后人的他们对他自有一股油然而生、与生俱来的敬畏与臣服。因此,在他随驾征战的那些年里,他们都陆续投入他的门下,甘为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世人只知丞相非修的存在,而不识非空、非明、非息。他们三个便像御阎景的影子,纵是只静静立在他身后,亦毫无怨尤。
面对非修的求助,非明和非息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毕竟,主上心不在焉不是他们的错,更不是他们能够改变的。
正在这时,内力雄厚的他们听到远方传来的异响。非修暗暗沉吟一番,浅浅一笑,便退在一旁。
御阎景终于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左手在把手上轻扣,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未消片刻,两道身影轻盈地落在章豫王府的院子里,未惊动一个护卫。
非空率先上前,单膝跪在门前,朗声道:“风姑娘求见。”
里边悄无声息,就在非空以为主上不见的时候,里边传来两个字:“进来。”
风忘忧站在门前,深吸了口气,方轻推门进去。紫眸宛转一圈,只见除了正对面御阎景浅笑而坐,还有另外三位男子。其中两位非明和非息她已见过,另一位也如和风旭日,看似分外亲切。这至少也减轻了些许她的紧张感。
只是待她进来,屋内三人自觉地行了一礼告退,顿时宽敞的居室内只余他二人。风忘忧的呼吸紧了紧,无法不为其无形中散发的冷厉凛神。
“你深夜求见,不会只是打算将本王的地板望穿吧?”御阎景的声音里不无揶揄。
风忘忧在脑内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抬起头直视他,道:“小女子自不会做那般无聊之事。”她敛下眸子,问道,“王爷可是与小女子旧识?”
御阎景换了身子倚在披貂皮的椅背上,道:“是,也不是。”
“嗯?”风忘忧显然没料着他的答案,有丝惊异,忙又掩去,道,“愿闻其详。”
“你我二人确实相识,只是你却不知道。因此谓,是,也不是。”御阎景似笑非笑道。
“小女子多年未出家门,只怕王爷要找的另有其人,毕竟天下间相似之人何其多,长得一模一样的也是有的。”
“本王自是知道没有错认。”御阎景定定地道。
风忘忧有丝气急,索性挑明了说:“小女子今日在紫薇宫偏殿侥幸发现一玄妙之事,看到了一些画像。”含而不露,只是稍提点即可,有心人自能明白。
“哦?那又怎样?”御阎景的声音不无慵懒。
饶是风忘忧那般沉寂的性子,也是无法平静,便道:“画中女子至少也有十来岁。而那时小女子无疑在家中,更无可能得见外人。所以,”她直直地望进他的眸子深处,“小女子的意思是,王爷恐怕错认了。希望王爷将锁仙阵撤了,莫因小女子而耽搁了,好尽快探得佳人。”
御阎景却没再说话,改而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久久方喃喃道:“你终究还是不知道……”
风忘忧不明白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正欲询问,却听他道:“夜深了,回去罢。”
虽则看似随意之语,却隐含不容拒绝之意。风忘忧不想今日无功而返,也有些气闷,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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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皇宫里也相当热闹。
朝华宫内,华贞长公主正大发雷霆,一脚踹向跪在身前的人身上,怒问:“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还长了翅膀飞了?没用的东西!少拿这些来糊弄本宫!”
被狠狠踢中的黑衣人有苦说不出,暗暗腹诽:人确实是不见了,属下也想问人哪去了呀……
原来华贞长公主想借着今早在御花园皇后向风忘忧发作不得的事做手脚,找了一批人去刺杀她。到时,就算风忘忧真有个什么闪失,一则,皇后不待见她,这是柯太妃与众宫侍有目共睹的;二则,世人皆知威武将军是皇后堂兄,而刺客正好是威武将军的人,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自能被有心人琢磨出来。
此举伤的是皇后和风忘忧,于自己却是安全无虞,可谓一举两得。谁料最后关头人却不见了,难怪长公主怒火攻心。
“本宫倒要看你是否真的每次都如此凑巧逃脱!”御华贞面目狰狞,狠厉尽现。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风忘忧这一次不仅逃过了一劫,而且让她再无设计的机会。只因,二人相隔何止千里万里,纵使有心,也是无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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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应是近于四更天,街上万家灯火俱灭。风忘忧与非空凌空在夜色中穿梭。
皇宫在望,两人均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莹白月华下,一人着一袭月白长衫,芝兰玉树般倚在墙边,浅笑晏晏地望着他们。
风忘忧心里一松,顿觉一股热流涌上眼帘。
她巧笑倩兮,轻轻浅浅地唤了声:“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