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魔术玫瑰》忆独眠

25、第25章：唯你共堕

　　冰冷的雨水如同天穹倾覆的子弹，狂暴地抽打着悬崖边嶙峋的岩石，也抽打着温景珩早已麻木的身体。他单膝跪在泥泞中，右手紧握着那柄曾象征荣耀与守护、此刻却已布满裂痕的长剑，勉强支撑着不至于彻底倒下。左肩的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泛出惨白，早已流不出多少鲜血，只有深入骨髓的剧痛和刺骨的寒冷提醒着他还在呼吸。
　　身后，是异能管理局精锐围剿队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能量武器锁定目标的嗡鸣声夹杂在风雨中，如同死神的低语。眼前，是深不见底、被暴雨和黑暗吞噬的悬崖深渊。
　　穷途末路。
　　这个词从未像此刻这般具象化。温家的抛弃，父亲的绝杀，异能局的围剿，昔日战友冰冷的目光……所有他曾守护的一切，都在今天将他彻底推向了毁灭的边缘。他体内的混沌力量在连番恶战和情绪剧烈冲击下已接近失控，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苦，却也赋予了他最后一丝站立的力量。
　　“温景珩！放弃抵抗！这是最后的警告！”围剿队的指挥官通过扩音器喊话，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失真，却依旧带着程式化的冷酷。
　　温景珩缓缓抬起头，雨水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望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心中竟奇异地升起一丝平静。跳下去吧，结束这一切。这虚伪的世界，这无尽的背叛，这从出生起就注定是场骗局的人生……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他松开握着剑柄的手，染血的长剑“哐当”一声落在岩石上，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面向深渊，张开了双臂。像一个拥抱，又像一种告别。
　　结束了。
　　就在他准备纵身一跃的瞬间——
　　“就这样放弃了吗？我亲爱的……‘丈夫’。”
　　一个慵懒而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穿透密集的雨幕，清晰地响彻在悬崖之上。这声音不大，却仿佛拥有某种奇异的魔力，让呼啸的风雨都为之一滞，让所有围剿队员的动作瞬间僵住！
　　温景珩猛地转身！
　　悬崖边缘，风雨最狂暴之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撑开的黑色洋伞。伞面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雨水落在上面竟不沾分毫，无声滑落。伞下，立着一道修长身影。
　　墨黑的长发在狂风中肆意飞舞，如同有生命的暗影。赤红的眼眸在昏暗的雨夜中，亮得惊心动魄，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妖异与瑰丽。精致的五官在伞沿投下的阴影中若隐若现，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漫不经心的嘲弄，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舒忆瑾！
　　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赤色衣袍，袍角在风中猎猎作响，却纤尘不染，与温景珩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他就那样闲适地站在那里，仿佛不是置身于生死一线的围剿现场，而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看来，这个世界……是真的不要你了呢，温景珩。”舒忆瑾的目光扫过温景珩满身的伤痕和绝望的神情，赤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是怜悯还是愉悦。
　　围剿队如临大敌，所有武器瞬间调转方向，锁定了这个不速之客！指挥官的声音带着惊惧与强自镇定：“邪神舒忆瑾！你竟敢自投罗网！一起拿下！”
　　舒忆瑾仿佛没有听到那些威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温景珩身上，带着一种评估物品般的审视，又夹杂着更深层的东西。他撑着伞，一步步，从容不迫地朝着温景珩走来。
　　雨水和能量光束在靠近他周身三尺时，便如同撞上无形的壁垒，悄然湮灭。他无视了所有对准他的枪口，无视了严阵以待的敌人，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悬崖边那个摇摇欲坠的男人。
　　他在温景珩面前一步之遥处停下。伞沿微微抬起，露出他完整的、妖冶的面容。
　　“你看，”舒忆瑾微微歪头，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守护的人类，你效忠的家族，你称之为父亲的人……他们给你的，只有背叛、利用和……赶尽杀绝。”
　　他的目光掠过温景珩肩头的伤口，眼中那抹复杂的情绪似乎浓了一瞬，但很快被更深的妖异所取代。他朝着温景珩，缓缓地、优雅地伸出了手。那只手白皙修长，在雨夜中仿佛散发着微光，与温景珩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形成了残酷而美丽的对比。
　　“温景珩，”舒忆瑾的唇角弯起一个极致妖冶、却也带着某种致命吸引力的弧度，赤红的眼眸紧紧锁住温景珩空洞的双眼，“这个世界配不上你的守护，也容不下你的存在。”
　　他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欣赏温景珩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的熄灭，然后，用一种近乎吟诵的、充满诱惑的语调，轻轻问道：
　　“你愿意……跟我走吗？”
　　跟我走。离开这个背叛你的世界。共赴深渊，同堕黑暗。
　　雨，更大了。风声凄厉，如同万千亡魂的哭泣。围剿队的警告声、能量凝聚的嗡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温景珩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只手，看着舒忆瑾那双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红眸。他曾与这双眸子的主人生死相搏，也曾在那无尽的沉睡里，将这声音视为黑暗中唯一的光。他曾恨他入骨，也曾因他而心动迷茫。而此刻，在他被全世界抛弃，站在生命尽头的悬崖边时，向他伸出手的，竟然是他命中注定的死敌。
　　荒谬吗？可笑吗？
　　或许吧。但温景珩已经不在乎了。希望、信仰、羁绊……所有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都已粉碎。他累了，倦了，对这世间再无留恋。
　　而舒忆瑾的邀请，是毁灭，是堕落，却也是……此刻唯一向他敞开的，哪怕是通往地狱的门。
　　他看着舒忆瑾的眼睛，在那片赤红的深处，他看不到虚伪的怜悯，看不到算计的利用，只有一种近乎坦然的疯狂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仿佛等待了亿万年的……孤寂。
　　原来，我们都是被世界放逐的孤魂。
　　这个认知，奇异地抚平了他心中最后的挣扎。
　　温景珩扯动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抬起颤抖的、沾满血污和雨水的手，没有一丝犹豫，重重地握住了舒忆瑾那只干净、微凉的手。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暖流顺着相握的手掌涌入他冰凉的体内，并非治愈，而是一种更深刻的、力量融合的颤栗。他胸口的黑玫瑰印记灼热发烫，与舒忆瑾之间那无形的联系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坚固。
　　他抬起眼，望向舒忆瑾，眼中最后一点属于“救世主”的光辉彻底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与他融为一体的疯狂。
　　“愿意。”
　　简单的两个字，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却掷地有声。
　　舒忆瑾笑了。那是一个真正愉悦的、妖冶到令人窒息的笑容。他手指收拢，紧紧回握住温景珩的手。
　　“很好。”
　　话音未落，舒忆瑾手中的黑伞骤然旋转，伞面爆发出浓稠如墨的黑暗！这黑暗瞬间吞噬了两人站立的空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漩涡！强大的吸力从中传出，撕扯着周围的一切！
　　“攻击！不能让他们跑了！”指挥官惊恐地大吼。
　　然而，所有的攻击没入那片黑暗，都如石沉大海。下一刻，漩涡猛地收缩，连同伞下的两人，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悬崖边上，只留下肆虐的风雨，目瞪口呆的围剿队员，以及温景珩那柄弃于泥泞中的断剑。
　　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唯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以及一种……世界规则被强行撕扯后，留下的、令人心悸的余波。
　　深渊依旧在脚下张着巨口，但那个被世界背弃的英雄，已被他的死敌，带往了另一个未知的、注定与毁灭相伴的归宿。
　　唯你共堕。
　　这是背叛世界后，唯一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