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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孟嘉敏 ...

  •   在我被光荣地压死之前,陆冀为终于动了,他慢吞吞爬起来,顺便把我也拉了起来。

      我坐在早就被压到扁得不能再扁的纸箱子上,衷心劝告:“陆冀为,真的,你减减肥吧,太沉了。”

      陆冀为站起来:“我又不胖。”

      “你虽然不胖,可你沉啊,所以你还是减减肥吧。”

      我叹了口气,今晚可真够倒霉的,我拍着身上的灰,也不抬头,冷不丁小声说了句。

      “刚才谢谢你啊。”

      陆冀为把地下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不是你说我冷漠的时候了?”

      “......”我默默咬牙:“你别这么记仇。”

      陆冀为‘哼’地一声,走掉了。

      ......................

      九月底,我们开运动会,这是我们高中三年里最后一场运动会,阳光很好,我把手机偷偷放在书包里,带进学校,拍了很多张照片。

      虽然很想像文学作品里一样歌颂青春永垂不朽,但我知道,那只是浪漫主义的表达方法,哪里会有人真的青春不朽呢?

      所以我用手机尽可能定格我们许多人当下的时刻,等垂垂老矣的时候,坐在轮椅上,眯着视力早已消褪的眼睛费力看,看清楚的那一刻,大概会呲着快掉光的大牙乐吧。

      运动会大家都在尽情抛洒汗水,只有我,在尽情挥霍电量与手机内存,我像只花蝴蝶,满操场乱窜,找所有的好朋友拍稀奇古怪的照片。

      镜头里,李连翘和我一起做鬼脸,陈知默微笑着和我一起比耶。

      钱浅剪了短发,目光忧伤地望向镜头,我很不仗义地笑得腰都弯了,换来钱浅更加忧伤加幽怨的目光。

      黎南歌拽拽的,非要让我拍她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侧影,她想要的是阳光洒下整个人散发帅气的感觉,结果我拍出来的是大太阳底下一团黑不拉几的不明物体,气得黎南歌狂追了我半个操场。

      只有陆冀为,是相当不配合的人。

      我拍了他七八张照片,没有一张是清晰的,模糊的模糊,重影的重影,只有一张侧面照还不错。

      有灿烂的阳光落在他的额头与鼻翼,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睛是微微低垂的,睫毛在光下根根清晰分明,鼻子高挺,整个轮廓优越流畅,竟然有点儿像男明星在拍大片的感觉。

      我忽然发现,陆冀为其实挺帅的。

      但我下一秒用力晃了晃脑袋,我搞不好也……疯了吧?

      冬天很快就来了,十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后,天气由凉转冷,虽然不至于穿羽绒服的程度,但单衣已经完全不够了。

      我从衣柜里找出几件毛衣,然后在校服外面套毛衣还是毛衣外面套校服之间一阵恍惚,怎么也想不起来以前的这个时候自己是怎么穿的衣服。

      月考我的成绩有波动,考得不是很好,刚考完我就感冒了,脑子进入木乃伊状态,整个人也疲乏地要命,一动不想动。

      那些做不完的题和试卷,我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满心厌烦,气温下降,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捧着我沉重胀涩的脑袋,钻进暖和的棉被里,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但我终究没有请假,心里想着坚持一下吧,一场小小的感冒能奈我何?老娘是不会被打败的!

      口号喊得有些中二,有效果就行,如此持续了一个多周,感冒终于渐有好转,等再一天的早晨走进校园,才感到秋风吹得人瑟瑟发冷,树叶全落光了,满地杂乱的叶子。

      我睬在上面,一步一步踏向矗立多年又多年的教学楼,一种广袤的凄凉孤寂之感油然而生。

      题还是要做的,单词还是要背的,高考也还是要考的,心情再怎么落败灰暗,终究是要调整心态,重新出发。

      只不过有时候,特别是生病的时候,很想任性地抛开一切责任与束缚,让脆弱的身心好好地休息一下。

      我感冒的这段时间,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也没有说话的欲望,每天话说得最多的对象反而是蓝钰,她总是有题要问我,看我一脸冷漠,局促地把头又偏回去,欲言又止。

      这时候,我会把口罩带上,问她哪道题,蓝钰就很不好意思地把试卷移过来,用笔头点了下想问的题目。

      闷在口罩里的声音沙哑而含糊不清,我的思维有些许堵塞,讲得有点儿慢,蓝钰却听得很认真,并且在每次结束后,会特别感激地对我道谢,接着不出五分钟,一块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手边。

      一天下来,我一般能收到蓝钰四五块糖,再这样下去,我得蛀牙指日可待。

      至于张飞驰,在我每天不厌其烦的大道理鸡汤灌输下,他不胜其烦,一度想调换座位,可惜没人跟他换。

      然而就在我感冒的这一个多周里,我因为不舒服每天脸色冷冷的,没力气搭理他,也一句话没跟他说,张飞驰却奇异地从桌子上爬起来了,稍微恢复了点儿正常人的样子。

      我向陆冀为描述了一下这番现象,询问他这是什么原理,陆冀为想了想,回答了我四个字。

      “喜极而泣。”

      见我一头雾水,陆冀为还好心地解释道:“你终于不去烦他了,他高兴得为自己庆贺。”

      我回了陆冀为一个字。

      “滚。”

      我的生活过得飞快而平静,每天都有许多要做的事情,每两个周放假一次的周末,我会跟着我妈去照顾一下姥姥。

      她最近身体不太好,得日夜需要人看护,在送不送姥姥去养老院这件事情上,五个子女有不同的意见,有同意送的,有不同意的,始终达不成一致的意见。

      而我姥姥,就在子女们不同声音的纷吵中,颤颤巍巍地拎着个小马扎,去阳台边坐下,打着盹晒太阳。

      我姥姥非常喜欢晒太阳,只要是大晴天,她就早早拎着个小马扎坐在阳台那里等,等太阳出来,等阳光慢慢弥漫到她身上。

      如果是雨天,她就站在窗台边,两只手臂叠放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雨水,十几年来一成不变的街景,濛濛水汽里是水泥楼房破败的灰色,唯一的亮色是街口绿色的垃圾桶,以及那里面偶尔冒出头被大风吹刮起来的大红塑料袋,站累了她就走回床边,在床上坐会儿,歇过来了,再去窗台边看雨。

      姥姥的一天跟我不一样,我每天从眼睛睁开开始,就如同开启了发条,时间被填塞得满满的,一门课连着一门课,习题、试卷、模考,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被严格控制,而我姥姥的一天,时间散散漫漫落在这间安静的屋子里,多到无处下脚。

      她拥有最多的,好像只有时间,而最少的,恰恰也是时间。

      期中考试我的小宇宙爆发,考了班级第三,年级一百零一,拿到成绩单的我很平静,简单分析了下各科成绩就把成绩单收起来了,没有像一年前那样,欢喜地忍不住抱着成绩单落泪。

      我似乎又变强大了一点点,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可以坦然接受,不会再轻易哭泣。

      我们班的第一是孟嘉敏,对她,所有人心服口服。

      孟嘉敏是一个话很少的女孩子,但并非高傲,也并不内向,她身上有一种比陈知默还要强大的定力,以及陈知默身上并不具备的狠劲儿。

      我甚至觉得,她比许多男孩子还要强大勇敢,比如张飞驰同学,我曾经有几天一直拿孟嘉敏做榜样激励张飞驰,导致现在张飞驰一听到孟嘉敏的名字,抱头鼠窜。

      后来,在无意间,我发现了孟嘉敏一个秘密。

      孟嘉敏坐在第一排,她的书总是摞得很高,坐在她身后的男孩子可能尿急,在打上课铃的前几秒,扔开笔,一边卧草卧草,一边从座位上弹起来,飞快地冲出教室,往男厕所冲去。

      我正打完热水回教室,保温杯里咖啡的香气还袅袅四散,眼疾手快地避到一边给他让道。

      孟嘉敏的书和本子有半摞都被撞掉在过道的地上,我本来也要从这边走,看到了就蹲下身顺便帮孟嘉敏一起捡。

      “谢谢,谢谢。”

      “没事儿啊。”

      其中有一本本子,是淡淡的米白色,上面有清雅的花纹,正内页朝下地被压在底下,我捡起来时似乎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写了好多人名。

      然而要合上的那一瞬,我的手指一顿,愣住了。

      眼睛看得无比清晰,那不是许多人的名字,本子上记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的名字是——陆冀为。

      好在我只是微微愣怔,反应还算快,面色不改地把这本本子和其他书本叠放在一起,抬眼却看到孟嘉敏不自然的目光。

      她应该是察觉到我看见了,但短暂的异样过后,孟嘉敏转瞬又变得很坦然,坦然到真诚至纯的目光,反而让我有点儿无法与她对视。

      我把书本递过去。

      孟嘉敏接过,站起来,怀里抱着厚厚一摞书,弯眼笑了笑,再次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我拿起保温杯,热水传递过来温度,手指微微发烫:“不用客气啊。”

      这一天,我晕晕乎乎,眼神发直,频繁走神,我也描述不出这具体是一种什么心情。

      就好像,在酷热的夏日跑着去买最喜欢的绿豆雪糕,结果最后一支绿豆雪糕,刚刚好,被前面的那个人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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