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灰》苦司

31、第三十一章

　　沈青山没有睡着，他听见程初出门，还听见程初哭了。

　　最初是很怀疑的，程初真的会因为这种事哭吗？等程初走了以后，沈青山翻身起来看了一眼他的枕头，发现颜色深了一点，才意识他是真的哭了。
　　他妈把他扔这么远的时候他都没哭，这会儿居然掉眼泪了。

　　沈青山你都做什么了……昨天晚上是不是说什么话了？不可能吧，今天早上程初看着还挺正常的。

　　他也懵，脑子里全是假期补习的少年心理学，竟然没找到一条可以对应的症状。

　　难道喜欢男生和喜欢女生真的有所不同？他做什么刺激到程初那颗敏感的心了。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午觉也没睡成，沈青山还以为程初是出去冷静了，等棍子在群里发消息，说开车回昭市时，沈青山才给程初打电话。
　　程初没接，还是主动挂断的，没过几秒，他发给沈青山一条信息：【我已经走了。】

　　沈青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回复：【好。】

　　他魂不守舍地上了棍子的车，神色看得棍子和闻泽宇面面相觑。
　　“不是，你到底怎么了？这一趟出门都怪怪的，”棍子发动了车，“说错了，是你们到底怎么了。”
　　“你跟程初闹矛盾了？”闻泽宇看着沈青山脸色问。
　　“肯定是吧，不然他怎么自己走了，我们有车啊。”棍子说。

　　这方面闻泽宇经验丰富：“你跟我们说说呗，我每天在警察局调解多少家庭矛盾，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时候身在局中看不清，我估计是你错的多。”
　　“怎么成我错的多了？”沈青山靠在椅背上。
　　“程初怎么可能跟你生气啊，人家除了刚来的时候跟你闹过别扭，后面不都挺惯着你的吗？”闻泽宇说。

　　“他惯着我？”沈青山笑，“你是不是说反了。”
　　“哪儿没惯着你，当时我们去看小凯，是不是他半夜跑来陪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他知道你喝醉了来照顾你。沈青山我都不想说你，你个当哥的没点儿样子。程初成绩又好，有什么能让你操心的，就算啊，就算他有什么地方是做的不对，但他不还小吗？你多大了？你能让着点不，我看着都够了。”棍子出来主持公道。

　　沈青山根本没心情和他们扯淡：“没那些事儿……你觉得我是能跟他生气的人吗？”
　　“我看是。”棍子说。

　　还是先想想怎么哄吧，程初有一点倒是好，虽然总让人想不明白为什么有情绪，但好得也快，只要沈青山诚心，基本能开心起来。

　　先带他去吃他爱吃的那家烧烤，刚才都没怎么吃东西……
　　再好好解释吧，买束花怎么样？
　　不行，俩男的送什么花。

　　……沈青山你真是疯了。

　　到家之前，沈青山给程初买了双鞋。
　　给他买鞋总没错吧，小少爷平常穿的都贵，他买的也贵。

　　昨天晚上谢谢你来照顾我，跑那么远有没有着凉，有没有感冒啊？
　　我说什么我有点忘了，但都是醉的时候说的，要是有什么话让你不高兴，别在意。
　　不过下午的话是真的，我觉得我们再努努力，可以回到以前的关系，我喜欢你这个朋友，喜欢你陪着，进一步的关系我给不了，你要是觉得能跟我退一步相处，我也特别赞成。
　　你还有什么想法，这次我好好听听。

　　在心里措辞一万次，沈青山推开家门，发现家里没人，一片安静。
　　他又进书房看，程初的校服和几件常穿的衣服都带走了，课本也不在，那可是他的命。

　　他没直接问程初，先给施梦云发了条信息：【程初在你家？】
　　施梦云：【什么你家我家，我们分家了？】
　　沈青山：【妈我急着呢。】
　　施梦云：【你俩吵架啊？他在，下午回来的。】

　　沈青山没招了。

　　第二天程初就开学了，沈青山问了他一句：【你去我妈那里了？】
　　程初：【嗯，我在这边住段时间。】
　　【你躲我一会儿，我躲你一会儿，很公平。】

　　其实中午闹过那么一顿以后已经比之前自然多了，至少两个人呛起来的时候顾不上对方是喜欢男还是女，吵得也挺公平的。
　　就是不能说话总像吵架吧。

　　程初上学之后，沈青山的生活也清静多了。每天工作完回家，家里冷冷清清，灯也黑着，洗完澡躺上床，再玩会儿手机沈青山也就睡觉了，过得特别纯粹。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毕竟之前沈青山跟程初住了半年多，晚上沈青山还能跟程初说说话，哪怕是些特别无聊的话题，沈青山也很有聊下去的欲望。
　　现在突然没人讲话了，时间一久，沈青山还挺不习惯的，怎么整的他突然孤独了，本来自己一个过得也好好的。

　　不过这段时间店里倒是很忙，工作的时候沈青山很专注，没心思想什么别的事。

　　纹身店的预约都是节前堆起来的那部分，他们店小，客人都是冲着他来的，所以他单子多。纹身这个行业，主要也不是挣回头客的钱，所以要建立客人对店里其他纹身师的信任还挺难的。
　　为了让别的人也有锻炼的机会，沈青山能接的单子都尽量接，等熟客慢慢多了以后，再推荐别的纹身师，这几年他要是没档期，客人们也都愿意尝试别的老师，才让沈青山轻松了一些。

　　这工作要长期弯腰低头，对颈椎很不好，二十岁之前沈青山没什么钱，身体也好，没在意过这些，今年是个明显分界线。
　　晚上画图眼睛会花头会晕，熬夜心脏也不舒服了，颈椎尤其痛，节后棍子专门去找了一个老中医，给沈青山每周都安排按摩。

　　周末下午，沈青山也按时去老中医那边排队，坐了十几分钟，护士出来跟他说：“今天看不了了，不好意思啊，前面有个病人很严重，你先回去吧，下次再约，我们一定先给你安排。”
　　“没事儿，”本来沈青山也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他走出诊所门，收到棍子消息：【你弟来店里了。】

　　沈青山没想到程初会来，但他觉得他来肯定是有事，不会无缘无故来。他本来想散着步回去，这下直接在门口打了个车，五分钟就到了。

　　进门的时候棍子在前台和林琪聊天，程初坐在角落的沙发里。他一直喜欢坐那边，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有人的地方。

　　“怎么过来了？”沈青山走过去，程初才抬头。
　　“你妈让你晚上回家吃饭，”程初说，“我正好路过，跟你一起回去。”

　　忙来忙去时间也快，两个人接近一个月没见面了。
　　春节的时候程初头发长长了点，现在又剪掉了，利落很多。

　　“行啊，我没什么事了，现在能走。”沈青山说。
　　“棍子说你去看中医？”程初问。
　　“脖子和腰不好，我这工作就这样。”沈青山没什么好收拾的，跟店里人打了声招呼，就和程初一起走了。
　　“你……”沈青山看程初一眼，“剪头发了？”
　　“刚开学的时候去剪的，马上夏天了，热。”程初说。
　　“在学校还好吗？没人找事儿了吧。”沈青山问。
　　“马上高考了，再差的学生也想着趁最后一点时间学一点，”程初还是没看沈青山，往前走，“没人没事儿找事儿。”
　　“行……”沈青山就没说话了。

　　从纹身店走回施梦云家要不了多长时间，其实沈青山也没打算走回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跟着程初一出门，就没想到要打车的事情。
　　他俩以前就不爱打车，这个时候天气虽然还冷着，但已经比春节那会儿暖和，走走很舒服。

　　单独跟程初在一起的时候，不说话也不怎么尴尬，只不过有段时间没见面，沈青山还是感觉到了一点生疏。
　　比如他都不知道程初剪头发了。

　　“你不用想要和我聊什么，”程初忽然说，“不聊也可以。”
　　“我没想，”沈青山笑，“我也觉得不聊也可以。”

　　快走到家门口时，沈青山说买点水果，在楼下水果摊称了点苹果和梨。
　　晚上施梦云做水煮鱼，鱼是程正明下午去水库里钓的，很新鲜。
　　吃东西的时候沈青山不跟谁谦让，和程初一人一个小碟子，一条一条吃得很起劲。因为是鱼肉，总要挑点刺，所以也没怎么说话。

　　倒是施梦云和程正明对视了几眼，最后也没主动提起话题。

　　晚饭以后施梦云拉着程正明去厨房洗碗，沈青山在果盘里挑了个小的苹果啃着，看手机处理几条预约的工作。
　　施梦云手上还沾着泡沫，仰了半个身子去瞥客厅，看见程初站在阳台上，沈青山坐房间里，叹了口气。

　　“你说他俩是不是真闹什么矛盾了。”施梦云问。
　　“可能吧，他俩一直很玩儿得来，所以有矛盾也很正常，”程正明安慰道，“我觉得我们不用担心。”

　　今天晚上找沈青山来吃饭其实也是施梦云看程初和沈青山太久没联系了，怕他们真的闹了什么别扭家里不知道，再者，程初在家这段时间，不怎么说话，可能也是和他们这些大人没什么好聊的，但他毕竟快高考了，心理压力肯定是有的，平常又太闷了，看得施梦云有点担心。所以她特意把沈青山找过来，给他们一点相处的机会。
　　不过沈青山什么样施梦云也是很了解的，按理说他不可能和别人有太大矛盾，应该也不至于一直不联系程初……

　　沈青山苹果啃了一半，就把消息回完了。
　　回头看程初站在阳台上，他走过去，搭了下程初肩膀。

　　“看什么呢？”沈青山问。
　　“不知道，发呆。”程初说。

　　沈青山趴在栏杆上，吹了会儿风，才问他：“躲我躲得怎么样了？”
　　这次程初也很轻地笑了笑，“就那样吧。”
　　“不打算今天晚上就跟我回家啊？”沈青山看他。
　　程初摇摇头。

　　“我看见你会分心。”他说。

　　程初这样讲，沈青山就没什么办法。
　　“那你后悔吗？”他很好奇这个问题，“你后悔告诉我……吗？”

　　程初侧过脸，看着沈青山的眼睛，平静地说：“不后悔，怎么可能后悔。”
　　“你长这么大是不是没喜欢过人？你难道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忍不住想要告诉他的吗？”

　　沈青山无法形容自己听见程初说这句话时的心跳，他一下僵在那里，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好像忘记了还要反应，连程初都看笑了。
　　“不是，哥……你脸红什么啊。”
　　你这样很容易让我觉得你其实也是有可能喜欢我的。

　　奇怪，还是奇怪。
　　从程初说喜欢他开始，沈青山就觉得奇怪。他不讨厌程初，又不能说是喜欢他，他想程初留在他家陪他，又不想要和程初更进一步的关系。

　　沈青山捂了下脸：“草……说真的，我太久没被人这么表白了。”
　　他之前谈的那几次恋爱，都是别人线上和他表白的，像程初这样特别直白地站他面前跟他说出那几个字，沈青山真是第一次遇到。

　　程初点点头，没继续聊这个，说：“你下午不是没按成吗？我帮你按按肩膀。”
　　“你会这个？”沈青山半信半疑地趴回栏杆上。

　　程初的手按住沈青山肩膀，找准了穴位，两只手一起用力，把沈青山按得骤然酸痛，很轻地叫了声。
　　“真疼啊……”

　　“以前在健身房跟着老师学的。”
　　程初靠他后背很近，他抬起一条手臂压在沈青山肩膀，另只手从沈青山身前绕过，两边一扣狠狠抵着他肩摁。

　　“嘶……你单说这个痛的程度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沈青山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你怕痛啊？”程初盯着他后颈，问。

　　“啊，我算很怕的，我后背这个纹身都纹了很长时间，因为一直要休息。那次纹过以后我说我再也不往身上纹东西了，那种痛我受不了，”沈青山偏了下脸，“所以当时你不是手被人打了，我看着都觉得痛。”

　　程初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会儿才哦了一声，手上动作也变轻了。
　　他没给沈青山按几下，手甚至没碰到沈青山衣领下面的皮肤，最后还给他理了理领子。

　　“我感觉有用，舒服多了。”沈青山左右动了动脖子。
　　“疼了就有用，”程初低头，小声说，“但下次能不能别叫了。”

　　沈青山还没反应过来，程初转身拉开阳台的推拉门走进了客厅。沈青山错愕地看着他背影，过会儿明白了他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调戏到他哥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