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解你。[GL|校园]》淡榮辱

5、会哭吗？

　　桌面的反光倒射着手机，手机屏幕倒射着天花板，天花板又倒射回一个办公室。办公室窗明几净，上面摆满了文件，在办公室的桌角，摆放着一个姓名的名牌，上面写着「温有贞」，职位名称填的是「主管」。

　　一个男人进入了办公室，为温有贞拨着电话。

　　他问：「温有贞走了几天了？」

　　公司员工回答：「走了应该有十天了。」

　　「她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其中一个人回答：「交货日。」

　　今天是客户要求见货的日子，由于温有贞的缺席，全部没有推进。

　　合同签了，客户人在南京，货还在黑龙江。因为今天没有见到货，客户发了飚，发誓从此以后拉黑这家公司，永不再用，男人说了一大通好话，进行了一大通补贴才将客户留下。

　　他问：「温有贞现在在哪？」

　　公司员工回：「不知道。」

　　——手机页面再次倒射，显示了温有贞的手机。

　　温有贞在一个看不出白天黑夜的地方，没有在工作，更没有在度假。男人在办公室拨通电话，温有贞的手机震动，跳出「爸爸」的人名。经过冲洗的眉眼别过去，从下巴处流下了一滴水，替她将电话挂断，关机后的屏幕与另一对夫妻的屏幕相呼应。

　　「报警。」张真的母亲说，「真真两天没接电话了，快报警。」

　　张真的父亲说：「我去报。」

　　他的手发着抖，打开了手机，在屏幕上擦了擦，而后在拨号屏幕上按键。手指迟钝地转移到左上角，点击了两下，又转移到中下方点击了一下，最后按下通话键。

　　电话被即刻接通，他说：「喂？」

　　「我要报警。」

　　……

　　二零一八年。

　　夏天。

　　「谣言」之所以为「谣言」，是因为传播范围广，不容易被溯源。张真沿着余红提供的线索，问询谣言的根源，在班级内每逢一个人，拦人询问，问题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温有贞有参与讨论过这件事吗？

　　一旦有，温有贞身败名裂。

　　偏偏回复是：「没有。」

　　「有这事吗？」

　　「记不清了。」

　　张真深感无法问询，将视线投到温有贞的手机，在一天放学提出在温有贞家里留宿。

　　她问：「我能去你家吗？」

　　温有贞说：「是做吗？」

　　「不是。」张真心事重重，「正常的那种。」

　　她感到眼睛抬不起来，因为怀疑温有贞，她觉得内心中过不去。温有贞好像看穿了她，又好像没有看穿，棕色的眼睛注视着她，像是情意绵绵地考虑一些事情，比方说□□，又像是经过了一番周折，最后回复。

　　「好的。」

　　她竟然还有心情笑。

　　张真注视着她，一瞬不瞬的，像是在看慢动作。看到她的唇部开合，像是在做说话的预备，露出齐整的牙关，眉眼逐渐弯起，构成了一个温和的笑。这个笑在张真看来堪称恐怖，她知道温有贞要说话了。

　　果不其然，温有贞说：「是拥抱吗？」

　　「是的。」张真低了低眼睛。

　　她没有一颗拥抱的心，有的只有探查的心，今天不是一个情感夜，可能是一个探查夜，如果探查到了什么东西，就会发展成一个质问夜。

　　这些张真无法说出口，过后，才像是怕温有贞的期望落空，补充了一句：「可能是的。」

　　温有贞说：「好的。」

　　在张真的视角，温有贞为了一句「可能是的」，招待了她一晚。温有贞陪伴着她写完作业，在灶台前面围上围裙开灶，腾了满脸的火气，做了一次卖相不好的饭。一天过去，二人上了床，张真背对着温有贞。

　　今天温有贞睡得很早。

　　手没有在张真身上，腿也没有在张真身上，十分安分地睡在一边。手机就在床头柜上，张真轻手轻脚下了床，翻看她的手机。打开通讯软件，里面空无一物；打开相册，相册中反常的只有几张照片。张真到「最近删除」中查看，看到温有贞曾经保存了那些照片。

　　那些她的「证据」照片。

　　张真一个个翻看，不知她翻看这些图片的心情，尽可能的忽略图片，终于在温有贞的相册里面看到了自己的画。画不是最关键的信息，张真曾经发在过朋友圈，不怕别人看，关键的是背景上有余红的背影。

　　余红的背影被特地圈出来，用文字标注了三个字。

　　那三个字是：「红茶女。」

　　张真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红茶是什么意思，知道绿茶是什么意思，大概知道那不是个好词。这时手机顶端弹出了一条消息，消息竟然是来自余红的。

　　余红说：「？」

　　张真向上翻聊天记录，发现温有贞添加了余红数十次，被余红删了数十次，每次添加后什么话都不说，被删除后又再次发起好友申请。她突发奇想用温有贞的账号，试探性地向余红发了第一条消息。

　　「我是温有贞。」

　　余红说：「你疯了？」

　　第二句：「这是你小号？」

　　她甩了一个其他的微信号，张真复制微信号，创建了一个应用分身，申请登录这一个微信号，两个微信号绑定的是一个手机号，登录过后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这个微信号上，温有贞在毫无缘由地攻击余红。

　　「画成这样。」

　　「好可怜。」

　　「能上美院吗？以你这种水平。」

　　「你的文化课也不好。」

　　「你男朋友出轨了，你知道吗？」

　　被删了一次，就重新添加一次。偏偏余红性格刚强，肯陪着她玩这种侮辱游戏。共同辱骂的消息长达五百多条，余红嘲讽温有贞的内容，温有贞统统没有回复，所有的辱骂对她而言像是打在棉花上。

　　「阴沟里的老鼠吗，这么能叫？」

　　温有贞在下面的回复是：「真的好可怜。」

　　「你懂艺术吗，你？」

　　温有贞在下面的回复是：「你男朋友加了我的微信。」

　　「哦，然后呢？」

　　「你和你男朋友睡过吗？」

　　「没。」

　　「他挺大的。」

　　张真甚至能想象到温有贞的表情，因为温有贞转发了一张生殖器的图片。以她对于男性的厌恶，堪称当世之绝，她不可能和任何一个男性做，这张照片是余红男朋友发给温有贞，用于「展示军火」的。

　　余红被击溃了。

　　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的被击溃了。

　　「你是谁？」

　　「张爽？」

　　「陈玥？」

　　「温有贞？」

　　温有贞没有回复上面的消息，只说：「好看吗？」

　　「你男朋友。」

　　生殖器的图片被再发了一遍，余红发一段话，温有贞就用图片盖上去。余红问候了温有贞的祖宗十八代，也问候了温有贞是个出去卖的，不知道被几个人弄过了，温有贞通通没有回复。

　　目中无人到了一种地步。

　　只说：「好看吗？」

　　接下来余红没有再回复温有贞这个账号任何信息，只有温有贞雷打不动地发消息。张真翻找这个微信号的其他聊天记录，发现流言的源头正在这里。有一天，温有贞用这个账号，添加了一个人的微信，在开头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是：「张真在抄你。」

　　张真的眼皮变烫，过后眼球变得发红，她有一些想哭，不知道一直在身边安慰着自己的人，竟然是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她别过首，注视着温有贞的脸，温有贞的眼睛张着，棕色的眼睛一瞬间都没有错开，正在盯着她看。

　　她问：「你在查我手机吗？」

　　张真的呼吸陡然变快，心跳第一次变成擂鼓。

　　「砰砰。」

　　她的眼睛疑迟地与温有贞对视，正视了那双眼睛。

　　「砰砰。」

　　第一次这样心跳是因为温有贞够好看，第二次这样心跳是因为温有贞够恐怖。只是对视了一秒，张真将眼睛别开。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温有贞没有变，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变，注视时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和之前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会感觉到恐怖？

　　为什么？

　　大脑正在急速运转，张真筹划着如何回复这个问题，数次张开嘴，数次闭合上了。温有贞的表现，使她不敢当面对温有贞提出：「我们分手吧。」

　　变了的，是谁呢？

　　张真为难地笑了下：「有点没有安全感。」

　　「是吗？」温有贞即刻回复。

　　真的很不好敷衍，张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的为难上升了一个级别，温有贞打开了床头的灯，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面目，在打开灯以后，张真竟然还能觉得她长得好看，是这个世界上难出其二的美貌。

　　「因为你长得很好看。」

　　不知道温有贞的脑子搭错了哪根弦，她竟然从床头柜里抽出了一把美工刀：「那我毁掉。」

　　吓得张真连忙夺过：「你别。」

　　你失去了这张脸以后，还剩什么呢？

　　张真在心中掰着手指，世界上的人很现实，其实她也很现实，她觉得温有贞是个乏味的人，太端着了，平时和她也没有什么话题聊，除了那一张迷惑人的脸，以及学习好，有钱以外，她找不出温有贞的其他优点。

　　温有贞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你在关心我吗？」

　　张真点了点头。

　　「……」

　　「……」

　　今天被张真敷衍过去了，两个人在床上各有所思。

　　张真在心里说：「明天要提分手。」

　　温有贞在心里说：「明天要看手机。」

　　一切都留待明天，明天即将爆发出新的剧情，但今晚的她们彼此拥抱着，张真捧着温有贞的脸。

　　「为什么啊？」她伤心地问，「即使我看脸，但我对你认真了的。」

　　「为什么啊？」

　　张真感到眼睛里正在积蓄泪水，温有贞的眼睛干涸，就像是不会哭一样。你会哭吗，铁石心肠的你会哭吗？传播谣言，挑拨离间的你会哭吗？

　　……

　　二零一八年。

　　第二天。

　　一天的课程结束，直到张真回了家，才肯在社交平台上发消息。温有贞的头像是一只小猫，和张真的是情侣头像，张真的那一半是小狗，她换下了情侣头像，刚换下一秒钟，温有贞的消息即刻来到。

　　手机顶端弹出了一个弹窗。

　　「你要和我分手吗？」

　　张真面对着弹窗，眼睛开始发涩，手在键盘上打了几下，过后又把编辑出的大段文字删除。她不知道温有贞哪里来的脸问这句话，离开了温有贞的那张脸她是理智的，见到温有贞的那张脸她是不理智，会做出错误决断的。

　　出于对体面的追求，她把大段的质问文字变成了两个字：「是的。」

　　她觉得「是的」是很伤人的话，正常人收到这样的消息不会继续纠缠。一个人在分手这个大话题下，都没有话题聊了，为什么还要纠缠呢？

　　殊不知温有贞纠缠：「可不可以不分手？」

　　「可不可以不分手」出现的第一秒，立即被下一段文字覆盖。接下来的文字出现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上一段文字刚刚出现，下一段文字就会顶上去。温有贞在人生中从来没有因为感情挽留过一个人，现在舍弃了一切脸面挽留。

　　「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不想你看着别人。」

　　「全部是我不好，我不会再干了。」

　　「原谅我好吗？」

　　张真一时没有回复，视频电话和语音电话接憧而至，她把温有贞的好友删除了，温有贞接着在好友验证里写内容，全程没有任何一句指责的话，全部是认错和道歉。张真觉得看不下去，把温有贞的账号拉黑了，温有贞紧接着切换小号添加。

　　是的，那个小号。

　　骂余红的那个小号。

　　张真理解了余红的心情，那么多条好友验证发过来，真的不得不过，她感到有些心软，想要通过好友申请，内心里知道好友申请不能通过，最终选择了拉黑。

　　温有贞换了新的小号。

　　她的小号像是用不尽一样，拉黑一个再来一个，有些头像没有更换，张真能够认出那是「证据」里的账号，那些曾经觉得不是温有贞干的事情，现在全部是温有贞干的，「温有贞」这个人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顷刻崩塌。

　　崩塌了的温有贞没有像辱骂余红那样尖锐，只是在挽留。

　　「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我给你转钱好吗？」

　　「对不起。」

　　「你想扇我巴掌吗？」

　　「我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你在乎周围人的看法吗？」

　　「我们转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