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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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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地王”项目招标前的最后几周,柳即白带领的小组,以一种近乎燃烧的状态运转着。
小组里有公司的老人,也有被临时抽调来的精干,最初并非人人都服气这个空降的年轻负责人。
质疑藏在客气的疏离之后,尤其在得知柳即白与褚维桢之间那些似有若无的传闻后,更添了几分复杂的观望。
柳即白用行动碾碎了所有杂音,他没有废话,没有空泛的激励,对每一版方案细节的推演不厌其烦。他不仅自己如此,更以同样的高标准要求团队。
起初有人抱怨,觉得他太苛求,进度已经超前何必如此紧绷。直到一次内部模拟答辩,柳即白扮演评审方,提出的问题刁钻至极,几乎掀翻了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几处逻辑。众人冷汗涔涔之余,才惊觉他带领他们反复打磨、预设的种种“极端情况”,并非杞人忧天
“我们要的不仅是中标,”柳即白在又一次挑灯夜战后的简短总结里,声音因疲惫而沙哑,眼神却亮得慑人,“是要赢得毫无争议,赢得让后续所有环节都无懈可击。这块地,我们输不起,公司输不起,你们每个人付出的心血,更输不起。”
他没有说“我”,他说的是“我们”。他记得每个组员熬红的眼睛,记得他们为某个数据争得面红耳赤,也记得有人默默多买了几份宵夜放在公共区。这些细微的认可,比任何空头支票都更有力。
渐渐地,小组的氛围变了,抵触化作紧迫,观望变成投入,疏离转为一种被共同目标锤炼出的、粗糙而坚实的默契。
他们依然会被柳即白逼到极限,但无人再质疑他的专业与决心。这个年轻的男人,用他可怕的专注、过硬的能力和一种近乎笨拙的坦诚,将他们拧成了一股绳。
标书最终定稿的那天,所有人看着那摞沉甸甸的文件,都有些恍惚。
比原计划提前三天完成,且内容之扎实,预案之周全,远超预期。柳即白环视一圈熬得眼眶发青却眼神熠熠的组员,第一次,露出了两眼的笑容
“接下来,等开标。”
等待的日子,反而最难熬。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绷紧的寂静。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反复检查着开标当天可能需要的所有材料,模拟着各种突发状况,柳即白看起来是最平静的那个
开标当日,会场气氛庄重而压抑。各大房企代表云集,空气里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柳即白带着核心组员坐在维境的区域,脊背挺直,面无表情。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探究的,评估的,不怀好意的。
然后,他看到了娄景铄。
娄氏实业的区域在斜前方。
娄景铄也看到了他,隔着一段距离,脸上没什么意外,反而勾起一个复杂的笑容,远远地,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没有寒暄,没有走近,就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包含了无数未尽之言。柳即白亦微微颔首,目光便移开,重新落回前方的招标委员会席位。
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
唱标开始,一家家公司的报价、方案亮点被宣读出来。
每念一家,会场便响起低低的议论。
柳即白的心跳很稳,目光沉静地落在手中的资料上,只有指尖无意识地在纸张边缘轻轻摩挲。
当轮到“维境集团”时,他抬起了眼。
报价精准地落在他们反复测算的最佳区间,技术方案得分被一项项宣读,优势明显。综合评分计算的过程仿佛被无限拉长,会场鸦雀无声,无数目光聚焦在主席台上。
终于——
“经评审委员会最终评定,本次城东新区A-07地块土地使用权出让项目,中标单位为:维境集团。”
尘埃落定。
一瞬间,柳即白耳边响起组员们压抑的低呼,有人狠狠握了一下拳。
他自己却奇异地平静下来,那股一直绷着的劲,悄然松缓,化为一种深沉的笃定。
散场时,人群流动。
娄景铄特意绕了几步,走到柳即白面前。
他脸上已看不出失落,只有商人式的精明和一丝真实的惋惜。
“恭喜。”娄景铄伸出手。
柳即白与之交握,力道适中。“谢谢娄总。”
“早知道,”娄景铄凑近半分,声音压低,带着半真半假的调侃与懊悔,“当初就是用尽所有方法,也该把你zha招进我的公司,这下好了,我眼睁睁看着两个极好的项目,都因为同一个人,从我手里溜走。”他指的显然是之前的华海项目,和如今的城东地王。
柳即白松开手,笑着说:“娄总过誉,是维境平台的实力,也是团队的努力。”
“你呀……”娄景铄摇头笑了笑,没再多说,拍了拍他的手臂,“希望下次,我们能有机会真正合作,而不是这样……对面坐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柳即白一眼,转身离开。
回公司的车上,小组的年轻人们终于彻底释放,兴奋地讨论着,计划着晚上的庆功宴。
柳即白坐在副驾,听着后座的喧嚣,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嘴角也微微扬起。
这是他们应得的。
庆功宴的气氛热烈而纯粹。
没有高层在场,这群并肩作战了数月的年轻人彻底放松,酒杯碰撞,笑声不断。
柳即白被围在中间,他话依然不多,但每一杯敬过来的酒都喝了
宴至中途,柳即白离席去露台透气。
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包厢内的喧闹和酒气。他倚着栏杆,望着城市的灯火,成功带来的短暂亢奋渐渐沉淀,剩下的是更庞大的、关于项目正式启动后千头万绪的责任。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是组里一个平时很内向的技术骨干,红着脸,端着一杯果汁走过来。
“柳工,我……我敬您。谢谢您这段日子的带领,我学到了很多。”年轻人有些局促,但眼神真诚。
柳即白接过果汁,和他碰了碰杯。“客气了,您是前辈,我也学到了很多。”
“没有前辈一说,你才更像前辈。”年轻人脱口而出,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柳即白也淡淡笑了笑。这种被团队信任和依靠的感觉,陌生,却并不坏。
直到庆功宴散场,柳即白才慢慢踱出餐厅。
夜已深,街道空旷。
那辆熟悉的黑色玛莎拉蒂,静静停在街角的阴影里
柳即白脚步未停,径直走了过去。车窗降下,露出褚维桢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来。”命令式的口吻,但与往常相比,少了些居高临下
柳即白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和褚维桢身上惯有的冷冽气息。
“庆功宴还开心?”褚维桢启动车子,平稳地滑入车道。
“还行。”柳即白看着前方,“他们值得。”
“你呢?”褚维桢忽然问,“你觉得自己值得吗?”
柳即白偏头看他一眼:“我做到了我承诺的。”
“不止。”褚维桢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低沉,“你带出了一支能打的队伍,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包括对手的。”他顿了顿,“娄景铄那句话,说得挺实在。”
柳即白没接茬,他知道褚维桢肯定有渠道知道会场里发生的细节。
车子没有开往柳即白家的方向,而是驶向了江边。
停下后,褚维桢没有下车,只是熄了火,望着窗外流淌的漆黑江水。
“招标成功,只是拿到了入场券。”褚维桢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资金、施工、关系、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麻烦。”
“我知道。”柳即白说。他从未被胜利冲昏头脑。
“你会更忙,压力会更大。”褚维桢转过头,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常
柳即白迎上他的目光,在那片深邃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野心和灼热的兴味。
褚维桢倾身靠近,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没有触碰柳即白,只是用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
“跟着我,打赢这场硬仗。”褚维桢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蛊惑与不容置疑的力度,“让我看看,你的‘筹码’,到底能撑到哪一步。也让你看看,我褚维桢的牌桌上,赢家能拿走什么。”
这不是情话,是更赤裸的邀约与赌约。将私人情感与庞大利益、事业前途彻底捆绑。
柳即白的心跳在寂静中鼓噪。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就再无回头路。要么一起登上顶峰,要么一起跌得粉身碎骨。
江风穿过半开的车窗,带着腥湿的水汽。
良久,柳即白极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应了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