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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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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近半年未见,陈舒望有些恍惚。
不远处,男人身形颀长,外套搭在手肘间,白色衬衣皱得明显,西装领带不见踪迹,头发杂乱,却不失风度。
陈舒望傻坐在长椅上,注视着林澈转身,修长的腿迈向走廊尽头。
愣了半晌,陈舒望起身,麻木地跟过去。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是楼梯间,门微敞着。
林澈走过来时步伐很轻,声控灯没亮。
陈舒望推开门,又松手轻轻阖上。
四周昏暗,两人身前是一面大窗户。借着窗外城市街道的霓虹灯,勉强能看清人的轮廓。
男人下巴瘦削,棱角分明,一脸倦意。
两人都没说话。
······
林澈是从林威明口中得知,父亲出了意外。
林威明和中南医院院长是老熟人,去年做了心脏手术后,每个月会定期复查,每次来,都会和院长聊天。
院长没有隐瞒林威明,坦白告诉了他,林庆怀的情况非常不好。
话没有直接点明。
林威明听后面色沉重,心里若有所思。
凶手一刀致命,伤口涉及肝脏,送来医院前,已经出血过多。
后来,林威名联系林澈,包机让他回来见林庆怀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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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寂静,空气微凉。
突然间,“啪”的一声,一缕火光亮起。林澈摁开火机的那一瞬,声控灯同时亮起。
又是“啪”的一声,火机合上。
林澈点燃了一根烟。
灯亮后,陈舒望看得更清楚了。
眼前的人,神色倦意感很浓,眼睛猩红,布满红血丝。
他修长白净的指尖夹着烟头,烟雾缓缓吐出,看起来很熟练。
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林澈抬手拉开窗户,开了一半。
陈舒望张嘴,原本到嘴边的话,因林澈这一举动,微微愣住神。
她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要抽烟了。
明明上一次,周翌晨递烟给他,他还说不抽。
静默半晌,陈舒望轻声叫了句:“哥哥。”
“嗯。”
随即,是漫长的沉默。
林澈心情复杂。
到的时候,林威明的秘书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
这次伤害林庆怀的人,和多年以前,在仁和酒店开业仪式上伤害林威明的,是同一个人。
凶手行凶后就藏匿起来,目前警方还在寻找。
······
“冷吗?”
沉默被打破,男人嗓音低沉沙哑。
陈舒望身上只穿了件夏季校服polo衫。因为上午走得太急,外套忘在了学校储物柜。
“不冷。”
话音刚落,一阵凉风从窗外吹来。
被雨水冲刷过的城市,风里湿度很大。
陈舒望没忍住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臂。
林澈注意到,递过手中的西装外套,“穿上。”
“没事,我不冷。”陈舒望摆手拒绝。
林澈没说话,用行动表示。
他将烟头摁灭在窗台边,把外套披在陈舒望肩上。
他没有烟瘾,只是心里烦闷,想找个发泄的渠道。
西装外套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陈舒望小声道:“任姨刚睡着没多久,医生说林叔需要在icu观察24小时。”
“嗯。我知道。”林澈转过身,双手撑在窗台旁,垂眸视线朝下。
整座城市还遗留着被雨水冲刷过的痕迹,路面是湿的,树是湿的。
深夜,路上空无一人,车也很少,静悄悄。
“哥哥你要不要去坐着眯一会儿?”
陈舒望有些担心,林澈的身体受不住。
“不用。”
盯得太久,霓虹灯有些刺眼,林澈半阖着眼。
“明天不上学吗?”林澈转身,背靠在窗户上。
“....明天周六。”
林澈一怔,没说话。
气氛再次沉默。
突然间,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波又一波。
林澈率先察觉到不对劲,拉开门跑出去。
陈舒望拿下外套,慌忙跟过去。
医生在急救。
“200焦!一次!”
“200焦!两次!”
“300焦!一次”
······
陈舒望过去时,父母已经赶到医院。
沈淑琴搀扶着任怀因,任怀因绝望地趴在窗户旁嚎啕大哭,“不要···不要···”
林澈镇定地伸手搂过任怀因。
任怀因看到儿子来了,更加泣不成声,“阿澈··阿澈··你爸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林澈轻拍着任怀因的后背,“妈,我在,我在。”
陈舒望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任姨在哭泣,医生在抢救,林叔的身体跟着除颤仪,一晃,又一晃。
机器传来的滴滴声是如此刺耳。
心中恐惧袭来,她麻木地走到父母身旁,“爸,妈。”
陈斯民揽过陈舒望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背对抢救室。
他不想让女儿看到这么残酷的画面。
陈舒望死死咬着唇,全身上下僵住了一般,不敢动。她双拳紧握,任由指甲陷进肉里,感受不到一丝疼痛。腿发软,站不住脚,身体也一直颤。沈淑琴见陈舒望有些吓懵了,拍了拍她的背,算作安抚。
此时此刻,说什么,好像都是空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恢复平静。
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场梦,耳边没有除颤仪的运行声,只剩下哭泣声。
陈舒望缓缓转头。
医生走出来,张嘴说了什么。陈舒望听不见,耳朵嗡嗡直响。
任怀因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
从早到晚,支撑她坚持在这里的那股力量,消失殆尽。
她顿时只觉天崩地裂,身体承受不住心理的负荷,晕了过去。
“妈——”
“怀因——”
一切又乱了起来。
陈舒望从未经历生死,只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不论是躺在病床上的林叔,还是晕过去的任姨。
明明早上还一起吃了饭。昨天晚上回家路上,林叔还让自己好好念书,考好的大学,到时候给她包个大红包,她咯咯笑着说好。
耳边有护士推来担架的车轮声,带走任姨。
林澈跟了过去。
······
任怀因一天没怎么进食,因低血糖晕倒,目前在病房输葡萄糖。
陈舒望的父母去帮忙处理后续的事情了。
卫生间内。
陈舒望埋首在洗手台掬了一把水,简单擦了下脸。
她抬头直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松垮,面色苍白,眼睛也是肿的。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早上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会冷冰冰地躺在病床上。
为什么,发生得这么突然。
陈舒望花了五分钟整理情绪,让自己清醒了些,回到急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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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空旷,静如死水。
林澈见完父亲最后一面,一直呆坐在门口长椅上。
陈舒望见林澈一个人坐在那里,身影落寞,先是一愣,随后走过去,在旁边的位子坐下。
她麻木垂头,地上堆了很多烟蒂。
林澈似是没察觉到身侧来了人,黑眸空洞无神,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不只是悲痛,还有后悔,愧疚。
那天晚上,他不应该和父亲吵架的。父亲让他回来参与公司事务,他应该回来的。
这一刻,林澈什么也不说,陈舒望也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她有些手足无措,想要给予安慰,却又无从下手。
她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哥哥身边,不让他一个人呆着。
“哥哥...”
林澈没有应。
陈舒望深吸了口气,强忍住泪意,抬手握住那双宽大冰凉的掌。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林澈微颤了下,回过神来,他呆呆地偏头看去。
与林澈对视的那一瞬,陈舒望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那双眼睛,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感情色彩,只剩下破碎感。
陈舒望咬唇,喉咙蓦然传来一阵刺痛,她缓了缓,嗓音颤抖:“哥哥...没事的...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说完这句话,陈舒望眼眶湿了。她有什么立场来说没事。这怎么会没事。
林澈没说话,无神地盯着她,盯着泪水从陈舒望的眼眶滑落。
静默半晌,男人曲腰,十指交握抵在额间。
陈舒望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呜咽还是从唇缝里溢出。
陈舒望!你哭什么!你不许哭!你不能在哥哥面前哭!快憋回去!
就在陈舒望想起身去平复情绪时,静谧环境下传来的呜咽声,让她浑身一僵,身体似是被定住了般,无法动弹。
她怔怔地抬眸,甚至忘记了哭泣。
不是她在哭,而是...
心脏再次狠狠地抽了一下,陈舒望紧咬牙关,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腰背。
这一刻,她只想抱住眼前的人,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知道,除了陪着哥哥,说什么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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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被安排在一周后。
那天,暴雨如注。
来的人很多,林庆怀生前的朋友,仁和耀明的合作方,就连公司大大小小的员工也来了。
新闻媒体从林庆怀出事那天,便一直跟进报道,葬礼是非公开的,但也有媒体拍到照片发到网上。
林庆怀的死,在网络和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热议。堂堂仁和耀明集团老总的儿子,不是在私密空间,而是在大街上,人群中,被人捅伤致死,这该有多荒唐。
有人拍了现场事故图发到网上,很多人都在揣测其中的原因。
有人说,是寻仇。有人说,是情杀。有人说,是压榨员工。
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满天飞。
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司任由流言飞了几天,股价也接连下跌。后来,关于林庆怀死因的说法,在网络上全都消失不见。
怎么搜,也搜不到。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
葬礼那天,林威明带着林业驰一起来了。
没人能揣测林威明的想法。早就有流言传出,林威明有个小儿子,是小三生的。
但从未有人见过。
林威明这样的做法,是直接坐实了这条流言。
那天,林业驰不如平常般锋芒毕露。
他收起刺,心思沉重。本以为会受到无尽的斥骂,然而,并没有。
任怀因只是很平淡地看了看他,就连林澈,也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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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后。
林澈从警方得知,凶手自杀身亡,而事故原因,被林庆怀找关系压了下去。
对方明显是蓄谋已久,不是随机杀人。这次持刀杀人的凶手,和多年前,在仁和酒店开幕仪式上刺伤林威明的人,是同一个。
整件事情的始末缘由,要追溯到十年前。修建仁和酒店的时候,出过一次事故。
有一对夫妻去工地送餐,意外被掉下楼的钢筋压死。安全措施不到位,按理来说,会进行追责。但是,考虑到仁和耀明的口碑和上市问题,经集团内部一致决定后,施工方负责人找到受害者家属,希望私了。最后,没有进行报警,赔偿金上百万。
可事情并没有按照预想的发展。这对夫妻有两个小孩,当时年龄过小,谈赔偿的时候,接受提议的是受害者贪财如命的亲戚。
犯罪者是受害者亲生儿子,当年因年龄太小,虽然不接受赔偿,但也没有办法反抗。长期积累下来的怨气,最终还是找到了发泄之处。犯罪者把这一切的缘由,都怪在了当时林威明派出去进行谈判的林庆怀身上。在刺伤林威明后,犯罪者被判刑。出狱后,又计划长达两年,最终还是走上了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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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庆怀的离世,改变了很多事情。
仁和耀明集团内部大动荡,高层大换血。
林澈正式进入公司,着手接替林庆怀原来的位子。
由于他的年龄及阅历问题,许多高层不信任他。
他一直在逆流前进。
······
这个冬天,过得格外漫长。
每个人的心,也和这寒冷的冬天一样,没有温度可言。
冬去春来,万物充满生机与活力,连悲痛也被掩藏起来。大家面上好似都接受了林庆怀的离世,但真实的想法,只有心里清楚。
林澈结束了剑桥的交换生学习,回到北城大学。开始公司和学校,两边跑。
陈舒望也拿到了茱莉亚音乐学院的offer,将在十月入学。
拿到offer后,陈舒望没有离开七中,每天依旧在上学。
事情步入正轨,大家都把那份悲伤,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