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茫》夏宁030

26、第二十六章

　　伊臻忽然想起当年她转学之前最后一次回学校的事。

　　既然要离婚，那干脆跟那人渣断个干净重新到别的城市去生活吧。
　　抱着这样的信念，当时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就跟学校提交了转学申请。

　　校方那边也很理解她，虽然就这么放跑了一个英语竞赛的金奖，但还是尊重她的选择，甚至还积极地帮她联系了好几个城市的好学校来接收她。

　　有优异的成绩单和那一叠厚实的英语竞赛奖状作保，转学的一切进程都很顺利。

　　直到两周之后，所有需要办理的手续和递交的资料都递交结束，伊臻才放松下来。

　　半夜，坐在这个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住着的家的阳台上，伊臻拆开了一支棒棒糖，一边吃一边想了很多东西。
　　后天她就要离开这里去往一个未知的城市了，可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不舍，终于冲出桎梏的自由之感占据了她的大半心房。

　　只有一小块被她圈起来的地方，里面装着那些曾经给过她温暖和善意的人。

　　要给月舒姐道歉去，后来她才从警察那里知道原来那人渣背着她去过很多次酒吧找月舒姐的麻烦，月舒姐全都自己一个扛下来了连半个字都没有跟自己透露过；还要跟李桃说一声，不然按照她的性格自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就算是天翻地覆李桃也会把她找出来的……

　　脑子里闪过很多人，最终伊臻想到了那个在人渣手下把她救出来的少年。

　　如果不是他不怕死地冲上去挡了一下伊强，估计现在的自己都还在医院生死未卜。
　　还有琴川的竞赛那两天，少年拉着她去逛的时候，是她家庭变故之后为数不多真心感到愉悦和轻松的时刻。

　　其实小学弟是她最想要谢谢的人，但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谢他。

　　想了一圈，只能勉强想起来老刘好像曾经说过他的英语竞赛短板在作文，伊臻站起身嘴里还含着那一支棒棒糖走到书桌前摁亮台灯，抽出一沓A4纸开始写了起来。

　　虽然这些东西对于伊臻来说不过信手拈来，但总结到一起还是费了她不少时间。

　　她从夜深人静写到街道上早餐的香气从窗口飘进来才堪堪写完，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抻抻自己有些疲惫的腰肌。

　　书桌上的那沓空白的A4纸上则细细密密地写满了各种句式和模板，甚至还写上了伊臻从历年的竞赛真题和竞赛中预估的出题方向和背题方向。

　　她简略地又翻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就放在了桌子上。

　　离开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她还是要回学校一趟，亲手注销自己在学校的学籍，就那天再带过去吧。

　　等到周末回学校那天，伊臻本以为会面对一个空荡荡只有零星几个人的校园，没想到校园里倒是分外热闹。

　　老刘有点事耽搁了让她先等一下，她避开热闹的操场从另一条沿着没什么人去的旧操场旁的小路一路慢慢散步往上走，打算消磨一下时间，也想记住这间学校的模样。

　　南城特有的大榕树和凤凰树沿路翠绿，风吹过的时候细小的凤凰叶打着旋儿像雪花般飘落的模样一点都不输那些动画里樱花飘落的景象。
　　在这所学校里虽然只读了两年不到，但遇到的温暖已经比她前半生都要多了。

　　她正陷入温暖的回忆里，却听见旧操场的角落里传来学生的叫嚣和打斗声。

　　伊臻正站在旧操场上方的坡道上，探出身子往下看去，怪不得她觉得声音这么熟悉，居然是纪青被华子堵住了。

　　华子大概是记恨纪青让他退学的事情找机会混了进来，这有点不得了，华子现在已经是一个没有学校约束的社会闲散人员了。
　　纪青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就连头上也受了点伤湮出了一点血迹。

　　伊臻虽然一直标榜着自己不管闲事，但这种人命关天的闲事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管一管，更何况她跟华子的恩怨也挺深的，再打他一顿也不过分。
　　正当她打算翻过栏杆跳下去的时候，远处冲过来一个小炮弹般的身影，直冲冲地的就朝华子所在的方向发射而来。

　　来人的身姿和步伐明显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比她以前跟着伊强在部队里练的那些有过之而不及，一拳一脚招招致命，朝着华子最脆弱的地方击打过去。
　　临了拽住华子的那根出拳的胳膊时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只是怔愣了一瞬，就把那只胳膊折断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只胳膊跟她折断的可是同一边，这下华子这边手怕是真的废了。

　　伊臻唏嘘地摇了摇头准备离开，眼神却还没从那边的场面里挪开，她还挺想看一看究竟是谁救了纪青的。
　　刚刚打架的时候太混乱了，她没看清。

　　那个身影把纪青扶了起来，两个人还交流了些什么，纪青居然还笑了一下，难道这是纪青的对象吗？

　　伊臻正疑惑着，那张她好奇的脸就转了转身，露出了真容。

　　乖巧的刘海挡住了他的小半张脸，特别是那双圆圆的狗狗眼，可是笔挺的鼻梁和好看的下颚线还是让伊臻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

　　那人居然是祁栎。

　　伊臻都有点懵了，这是那个遇见什么麻烦都发个微信找她帮忙的乖巧可爱爱学习的小学弟吗？

　　过往的线索在伊臻的脑海里一一被串联起来。

　　第一次见小学弟的时候他头上的纱布，遇到纪青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街边黑网吧里曾经见到过似曾相识的背影，还有那天晚上大半夜在网吧的偶遇，还有……
　　那天晚上看到那样的伊强的时候都依然有朝她冲来的勇气。

　　伊臻看着旧操场上的那个单脚踩住华子的身影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亏她还担心过等自己走了，那些欺负他的人会不会又找上门来，现在看来是自己多管闲事了，凭他自己完全可以的。

　　算了，反正她就要走了，祁栎这样总比他手无缚鸡之力强。

　　伊臻最后看了一眼，就顺着斜坡离开了，等祁栎再抬头看的时候，那个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在底下磨蹭了一会儿，伊臻刚到老刘就也急匆匆赶到了，从办公桌上拿起那张申请表递给她，言语之中全是关切，“要走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嗯。”伊臻看见那上面的学籍注销四个字还是有些难过，不过只有片刻，下一刻她就在签名的地方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露出一个笑来，“放心吧老刘。”

　　老刘看着她的笑容，更担心了，“放心什么，你一个小姑娘带着你妈就要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生活，这多不容易啊。你钱够不够啊，不够老师这里……”

　　伊臻赶紧打断了老刘，“够够够，老刘你别来这套。我很早就开始打工存钱，这点钱还是有的，更何况那男人家暴离婚的，后续还有赔偿呢，你就放心吧。”

　　“那行，”老刘停住，“你有什么事情记得给老师打电话，老师给你想办法。”

　　他们都心知肚明伊臻不会打这个电话，但伊臻仍笑着应了声好。

　　处理完转学的事情之后，她忽然想起来问老刘，“老刘，那个高一的小学弟祁栎，你知道吗？”

　　老刘见她突然提起还挺惊讶的，“不就是跟你关系挺好的那个吗？”

　　“你知道他的成绩怎么样吗？”伊臻问。

　　老刘想了下，“听他的老师提过一嘴，好像除了英语以外别的一塌糊涂吧。怎么了？”

　　“没事。”果然像她猜测的那样，亏她之前还以为对方是什么好好学习的乖小孩，伊臻啊伊臻，你这看走眼可真是严重。

　　“那我走了老刘。”伊臻跟老刘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老刘也站起来，郑重地挥了挥手。

　　扭过头的时候，伊臻有一瞬间觉得眼睛有点酸酸的，只是那种酸涩很快就被她压下去。

　　她顺着楼梯下到高一的班里，翻窗进了教室，在教室前端的讲台那里看了眼他们班的座位表，轻易就找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祁栎。

　　别人的抽屉里多少塞了本书，只有他一个人的抽屉空荡荡的，连个多余的垃圾都没有，还是个有点洁癖的学渣。
　　伊臻把手上拿了一路的那一沓A4纸塞进他空荡荡的抽屉里，又拍了拍他的桌面，“这就算还你了，我走啦。”

　　这是伊臻当年最后的一句道别。

　　一句虽然说给祁栎听的，但他并没有听到的道别。

　　后来她就离开了南城来到了宁海，一呆就是九年。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跟这位小学弟重遇。

　　伊臻回想起对方让她觉得奇怪的重重言行，此刻终于明白，应该是祁栎早就认出她来了，还以为她是酒吧的调酒师或者什么的。
　　大概是觉得屈才？所以那天才会故意落下个钱包带她去参观公司，还说给她提供什么岗位培训。

　　亏她还以为对方是个爱豢养金丝雀的变态男，原来是这样。

　　伊臻倒了杯威士忌轻笑一声，既然他不说，那她也不会说。

　　这么多年了，她要看看这小学弟究竟能演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