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我青春里的你》壹安然

68、是否还有来日方长

　　清晨，六月的阳光如同一缕缕柔软的绸带，悄然掠过洋城尚未苏醒的街道，洒落在静谧的楼群与绿荫之间，给一切都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色。秦逸站在伊然家楼下，背对朝阳，微风拂动着他浅蓝色的衬衫下摆，他整个人宛如被时间凝固的画面，静默得像一尊雕塑，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暗流。

　　阳光落在他清瘦却挺拔的肩线上，也照进了他眸子里隐隐晃动的光。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清冷，却又似乎多了几分等待中的隐忍。他没有掏出手机，也没有看表，只是站着，像在等一个他早已熟悉到骨子里的人。

　　今天是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对于他们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被放大了重量——未来扑面而来的脚步声清晰得令人无法回避。

　　楼道里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雨点滴落在干涸的心湖上。秦逸抬眸，果然是她。

　　伊然出现在他视线中的那一刻，他眼底的光动了动，却在下一瞬被眉宇间不易察觉的紧绷所取代。

　　她今天有些反常。

　　白色T恤和牛仔裙是她惯常的打扮，可那本该明朗灵动的气场仿佛被什么重物压住了。她脸色苍白得不像话，眼眶发红，睫毛像刚被水汽打湿，还残留着一点点凌乱的痕迹。那种哭过后的沉静，和她一贯的热烈阳光形成强烈对比。

　　她一步步走下来，虽然轻盈，却缺乏她平时的跳跃感，像是在勉强维持着日常的节奏。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压着某种沉重的情绪，连发梢都带着寡淡的无力。

　　秦逸心里咯噔一下。他抬手，轻轻牵住她的手。

　　“我的太阳花怎么不开心了？”他问，声音低低的，带着些温柔的试探。他没有多说，但眼底却波动不止，仿佛已经预感到什么不对劲。

　　他用指腹覆上她的掌心，发现她的手心冰凉得过分。他想说点什么缓和情绪，却最终只是一点点收紧了手指的力度，像是用这种最不显眼的方式，去传递不安里的安抚。

　　伊然咬了咬唇。那是她一贯的习惯，每当犹豫、挣扎或者压抑情绪的时候，她就会这么做。

　　她终于抬起头，直视他，一字一句吐出那个消息：“秦逸，我家人……决定在我高考后移民国外。”

　　她的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碎，眼神却透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话音落下，秦逸的世界仿佛瞬间被静音了。

　　他原本握着她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一紧，然后骤然僵住。他望着她，眼中那一抹本就不多的光倏然暗了下去。

　　就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劈开了他平静日子里的所有热望，把他原本一点点向前铺开的未来，一瞬间撕碎成灰烬。

　　他努力想开口，可喉咙里却像被哽住了。他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只留下额角隐隐鼓起的青筋出卖着他此刻极力压抑的情绪。

　　伊然的声音又响起来，有些急促，带着一股近乎执拗的倔强：“但没关系的，我会和我妈说，我想留在这里上大学，在洋城，在你身边。我不会走的。”

　　她眼里亮晶晶的，是在努力握住希望的光。

　　可秦逸知道，她此刻的坚定，是她年少的热血，是她此刻爱意的本能涌动——而这些东西，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时候根本抵不过一张冷冰冰的签证和命运的车轮。

　　他的心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他不是不想她留下。而是他太清楚，失去家庭陪伴的日子有多漫长，多寂寞。他怕她也会像自己一样，在未来的某个夜晚，一个人对着黑暗坐很久很久，盯着没有回音的电话发呆。

　　他不愿让她经历那种孤独。哪怕代价，是放手。

　　他没有立刻回应她。他只是轻轻牵着她，慢慢踱步到江边 —— 那个他们经常一起散步的地方。

　　阳光铺满河堤，江水粼粼，波光跳跃。河对岸是还未完全苏醒的城市，而他们就像这片晨光中被时间短暂停留的少年与少女。

　　两人并肩而立。秦逸忽然站在她身后，伸出双臂，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肩头，额发蹭过她的脖颈。他没有用力，却有一种不能言说的留恋与不舍。

　　“你先别想那么多，”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得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你要做的事情，是把高考考好。”

　　“其他的……我们以后再慢慢解决。”

　　他努力让自己说得像往常一样理性，像个可以托付的人一样安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时，心里有多慌。他怕她听不懂他话里的隐忍，更怕她真的听懂了。

　　“我真的不想走，”伊然轻声说，声音细微却倔强，“你在哪，我就在哪！”

　　秦逸没有说话。他只是低头，把脸埋在她颈窝的后方。那一瞬间，他的睫毛轻轻颤抖，像是想掩盖掉某种快要溢出来的情绪。

　　他知道她此刻的每一句话，都是心口血。他听见了，也记住了，却不敢回应得太满。

　　因为他怕，他一旦点头答应了，就再也没有退路。

　　他的掌心缓缓贴在她的腰间，隔着布料传来她温热的体温。他闭上眼睛，在心底一遍遍重复：别让她难过，别让她为难，不要自私。

　　“我也不想你走。”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字字清晰。

　　“可我更不希望你哪天因为我……后悔。”

　　伊然眼眶一热，像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冲上来。她回头，望进他那双克制得近乎绝望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个清晨，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真实——真实得像痛觉，无法逃避。

　　他们就那样站在江边，被风吹乱了头发和心事，谁都没有再说话。

　　天还是蓝的，阳光依旧从远方洒下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可他们知道，那些关于“永远不分开”的誓言，正在被命运逼到一个悬崖边上。

　　在最好的年纪，他们小心翼翼地爱着，也开始第一次，深刻地尝到了分别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