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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旧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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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陶旭深沉地道,“我老大是最最靠得住的大好人。”
裴大好人在海上漂了好些天,船刚靠岸,便觉一股荒芜焦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渡口见不着几个人,大抵都在忙着灾后重建的事宜。
裴几便先与李承非的船员一块吭哧吭哧把船上的货物卸下来。
“大人!您是朝廷派来赈灾的么?”货卸一半,便见两个值守的壮汉跑到跟前搭了把手,神色激动。
裴几不置可否,环顾了一圈儿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伤亡也......挺惨重的。”
“带我见见县令。”裴几道,“再去找些人来把这些粮食衣物分给大家。”
“是!”
“裴哥,那我们先走了啊,三日后还经过这里返航,到时若需要帮手,尽管开口!”李承非的船员跟他一样仗义,本来定的返程航线是走另一条近道的。
裴几冲他抱了抱拳:“行,多谢了!”
宁城县令是个上了年纪、长得一脸苦相的小矮子,裴几第一眼看到就觉得他很像皮影戏里的黑脸儿,至于是好是坏还有待考究,反正他对做官的都没什么好印象。
“老头儿我问你,这几天有没有人送赈灾物资来?”裴几不死心似的又确认一遍。
县令头发薅秃了都想不起来这是哪个大人物,年纪轻轻的说话是一点不客气。
“没、没有。”
宁可全倒进海里也不给灾区送去么。
“别落到我手上!”裴几一拳打在身旁的树干上,似是不解气,他又咬着牙锤了好几下,手上满是血污泥泞。
前段日子过得太过平静安逸,他直到现在站在废墟之上切切实实地看到这满城的风烟狼藉,才如梦初醒般想起那样禽兽不如的人真的存在。
那些他出于任何报复也好、别的什么心思也好,高高在上倒掉的,是二百两的救灾粮,又是多少条活生生的人命!便是千刀万剐都无法抵消那样深重的罪孽。
县令和旁边站着的几个手下见他这般失控,不敢言也不敢动,面面相觑着。
“大、大人......”最后还是县令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没事。”裴几抬起头抹了把脸,恢复如常道,“事不宜迟,赶紧把这些东西先送去分给大家吧,人都在哪儿呢?”
“哎!好,好。乡亲们都被安置在菩提禅院呢。”县令走在前面带路,指挥着十几个年轻人搬着物资往寺庙的方向去。
这个庙宇并不像其他地方修建的那样金碧辉煌,破败得到处是填填补补的痕迹。位置却选得不错,在山谷低洼处,边上绕着一条小溪。
裴几最后一个抵达,刚跨过门槛,一抬眼,堂前的几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灰头土脸的惊恐之中又裹挟着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的希望,令他有些不自在。
“人都在这了吗?”
“是,年轻力壮的都在这院子里,年纪稍长的和妇女孩子都安置在屋里。”
裴几点点头,没说话。
县令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们本就是小城,大家都是以种地为生,这山火一烧,庄稼全都烧光了。来往船只也不多,消息闭塞,更没有能紧急避难的地方,只能委屈大家窝在这小地方了。微臣差点以为府里的物资就要撑不到朝廷来救济了呢!多亏了大人您......”
“那确实撑不到。”
县令不明白。
“我不是京中来的。”裴几无奈道。本意没想解开这个误会,一来实在听不下去这口官腔,二来,狗朝廷哪儿配背这白得的好名声。
县令错愕道:“那......敢问公子大名?”
裴几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白豫,我叫白豫。”
他在心里邪恶地笑了笑,反正用的是他的钱。活菩萨的名声果然还得让活菩萨担着才对味儿。
“多谢白公子!多谢白公子!”有了县令的带头,那些眼巴巴的百姓也此起彼伏地“多谢白公子”。
裴几非常心安理得地替白老板全盘接受了这些感谢。
不知道他若是听说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呵呵。
他靠在门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县令吆喝组织大家拿新到的小米小麦煮粥。没有人争抢也没有人推搡,全都安分老实地听这小老头儿的安排,井然有序。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只是这些人,看起来少说有三分之一都生着病,其中再有一些孩童虚弱得要死。可眼下上哪儿给他们找大夫找药。
裴几烦躁了起来,早知道再买些药材来了。
“白公子,你这手还是包扎一下吧。”县令那头忙完,满头大汗地跑到他身边,给他拿了卷绷带,一面跟他汇报,“我们已经让一些有力气的年轻人去火灾现场清理了,可人手还是很稀缺......”裴几回了回神。
“你们没有去向其他地方求助么?”
“有的!我们就给附近的郡城都发了信。”县令那粗粗的眉毛又拧了起来,“可消息就仿佛是石沉大海般,完全得不到回应。”
一猜就是被各地的官府扣下了。
“有船吗现在?”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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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惭愧,有事相求才前来拜访。”白豫笑道。
“白兄说笑了。你们搬离燕州后我爹娘抓我课业,写的好些信也没机会寄出去,我才是自惭形秽。”宋知远给他倒了杯茶,“陈老身体还好吗?”
“走了。”白豫微抿了一口,不太喜欢,便放下了,神色不改道,“十年前就走了。”
“啊......”宋知远错愕道,“怎会?”
白豫看了他一会儿,垂眸道:“病逝。”
宋知远沉默了会儿,起身揖了揖:“陈老待人以慈,持身以正。晚辈不才,欲为其上香祭拜,以表敬意,恳请白兄应允!”
白豫温煦地笑道:“宋兄不必多礼,过些日子便是清明,到时你若有空,一起去便是。”
“好,我定会留出时间。”
白豫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将舍弟托付给你。”
“舍弟?”宋知远显得有些激动,久别重逢的拘谨仿佛一下子被冲散了,“难道!”
白豫笑着摇了摇头,道:“是祖父当年收养的。”
“我还以为......”宋知远惋惜道,“抱歉啊白兄,我并非有意冒犯。”
“无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回不回来,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宋知远拍了拍他的肩,纵是满腹经纶,这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看来今日不是提这些的好时候,日后你我挑个日子,好好坐下来聊聊天。”宋知远道,“不如先谈谈令弟吧。”
程小啊。
陈泰安带着白豫搬来洛京的第一天,就被人偷家了。
一帮小毛孩乞儿。
手段也是低劣得很。陈泰安只是转个身,几个人在身后发出的动静让人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难。
于是白豫就这么坐在小板凳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毫不利索的动作,陈泰安却伸手覆上他的眼睛带着他一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笑道:“由他们去吧,若是能换些钱来果腹也是好的。”
白豫点了点头,掐着指头默默算了算,心道他们倒是会挑,把摆在台子上最不值钱的拿走了。
没想到那日晚上,两人看完花灯回家时,看见一个落单的小孩在他们家门前鬼鬼祟祟地不知做什么。
白豫觉得这里的治安着实差劲,令盗贼猖獗至此,这可是在洛京最为繁华的地带啊。
“大胆小贼!”白豫在陈泰安上手阻止前就拿着花灯冲了过去,摁住这可疑的小偷,又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包袱,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又拿了什么东西!”
小乞儿被吓得不轻,泪水哗哗地流。白豫不为所动,单手扯开口袋。
“爷爷,是......早上那些。”白豫仰起头对走到跟前的陈泰安道。
“嗯,你问问他,是不是替他们来还的。”
“你是不是替他们来还的?”
“是......是。”乞儿抽噎道。
“还了便好,放他去吧。”
白豫听到此话,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揪着对方的领子不放,有些难为情,赶紧松手了。
他看见陈泰安拿出帕子给这乞儿擦了擦眼泪,又把刚买的一盒鲜花饼塞进他怀里:“跟你的伙伴们分着吃。”
见他愣在原地没什么反应,陈泰安笑着轻拍了拍他脑袋,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抓着那一盒饼拔腿就跑。
“阿宝,不进来吗?”
白豫望着他跑掉的方向看了会儿:“我马上回来!”说完便追了出去。
追着影子跑,很快就追丢了。
“没爹没娘的东西!又偷拿、又偷拿!”白豫停下来辨别方向,却听旁边幽暗的巷子传出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是不是偷偷去换钱了!不然你哪儿来的钱买饼吃!打死你!”
白豫轻手轻脚地靠近。
听上去对面人数不少,里面应该也有跟他差不多岁数的,白豫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这些人。
他看了眼手里的花灯。
“顽劣小童,以多欺少,当把你们都交由官府才是!”
影子在墙上被拉得很长很长,声音也难辨出年龄角色。
巷子里的拳脚显然被唬住,动静戛然而止,却没听见预想中仓皇逃窜的声音。
白豫只听到他们低低的交谈:“谁啊,是官府的人吗?”
“肯定不是!”年纪稍大些的开口道,“程小!是不是你找来的帮手!”
“不、不是......”
“管他是谁,我们这么多人,揍他一顿就是!”
试探着向巷子口出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白豫吞了吞口水,不自觉后撤一步,却被人扶住了肩膀。
“爷爷......”
陈泰安笑道:“做得好。”
随后他走到巷口,手上提着一贯铜钱:“去买吃的,别再欺负人。”
白豫看清出来的六七个孩童,带头的比他还高半个头,这才一阵后怕,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几人拿了钱跑走后,白豫赶紧去看被打的小孩,正是方才“替”他们归还的那个。
一群顽童下手没轻没重的,这小孩被打得鼻青脸肿,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白豫先前没注意,这会儿看清他的脸,回忆了一下,转头对陈泰安道:“早上他不在。”
陈泰安慈祥道:“你爹娘呢?”
小孩摇摇头,不说话。
“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还是不说话。
白豫想了想道:“程小?”
小孩猛地抬头看他,然后犹豫着点了下头。
陈泰安继续好生好气地问:“你为什么要替他们还东西呢?”
这下他的嘴唇倒是动了动,声音小得如蚊子嗡嗡:“偷东西不、不对。”
陈泰安面露惋惜,他的爹娘多教子有方。
再这么下去,不是被那些小孩同化,就是被活活打死。
“阿宝,我们带他一起回家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