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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昏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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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想要什么?”白豫犹豫了一下,决定直入主题。
李思年显然愣了一下,随后才似是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哈哈大笑了半天又低声道:“实在令人意外,白公子竟然一点儿不如外在看来含蓄。”
白豫不想跟他兜圈子,轻松地笑了一下:“李大人多担待。情况紧急,千钧一发,大人若无意合作,你我就此别过,想必大人也不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之徒。”
“我确实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二人行至与众人分道扬镳的岔路,李思年才像是想好了开口,直爽地问道,“纯粹帮你一把不行么?”
这下换白豫一愣了。
“……为何?”
“为何……那自然是因为白公子是正人君子啊。”李思年耸耸肩道,“本来那通缉令一出,我也吓了一跳。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看那画像与你本人两模两样,我也便不说与你熟识了。”他提到这个又乐呵呵地笑了笑,“也不知找的哪个倒霉画师糊弄的。”
白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好神奇──就连在这皇宫内似乎也毫无顾忌,给人一种很靠谱的感觉。
是行的端坐的正,光明磊落、正人君子的感觉。
“虽然我不知其中隐情,但我看人很准的。”他继续笑道,走到一座宫殿前停下了脚步,“要不要进去坐坐?”
白豫接受了他的邀请,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草根百姓,在威严高束的皇宫里自然会犯怵。而这种时候,有一个颇有权势、对他还算客气的大臣愿意收留片刻,自是再好不过。
只是,按理来说,臣子的府邸一般在宫外吧。
李思年仿佛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带着解释的意思,挑了挑眉信口开河道:“没办法,陛下虽然昏庸,但眼神还算不错,乐意喊我去给他把把关……住在这儿也是方便他一时兴起想探讨家国天下时有人能随叫随到。”
不知道为什么,白豫看他一副臭屁劲儿,突然想起了裴几。分明才几天没见,却觉得隔了好几个秋。
白豫有意掩去心中那一丝不太明显的焦躁,笑道:“李大人也并不含蓄啊。”
李思年不置可否,脸上浮现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猜陛下方才为何急急退朝?”
“?”
他“哈哈”笑了两声:“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去他的新宠妃那儿。”然后悄悄在他耳旁说,“这新宠妃跟他爱而不得死掉的女人长得可像了。”
……想不到这皇帝还是个情种。白豫有点一言难尽,因为不管再怎么情深似海,对新宠妃可没一点儿公平可言啊。
在李思年那儿待了半天,白豫却没提太多自己的事。
手中没有握着任何筹码,不敢在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身上押赌注,对他而言,不揭穿他们已经是送了个很大的人情了。
不过倒是提了嘴宋知远。
李思年突然皱起了眉,一向直白的他思索了片刻才慢慢开口:“他……走了些弯路,估计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白豫点点头,不再追问。
他在为他安排的寝殿里休息了两夜。皇帝这些天好像都在他的宠妃那里泡着,早朝不上,政务不理,更不会想起他这无关紧要的人。
只是皇帝不管这事,他便无从下手探查,难道在裴几被押送来之前,什么都做不了吗……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到了。
这日,一向在傍晚时分来唠嗑儿的李思年一大早便在他房门前等着了。
“李大人这么早所为何……”
“很重要。”李思年难得看起来有些着急,直接进了他房间,还把门带上了,“你家中有没有长辈是……”说到这儿他斟酌了一下字句,“是当年剿匪的对象?”
白豫感到奇怪,摇摇头。就算有他大概也不知道,家中一脉,只认识陈泰安。
若不是他,自己或许会成为下一个程小,又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个陶旭,被裴大善人捡到,然后肝脑涂地地追随他。
想到这儿,白豫不合时宜地弯了弯唇。
李思年没有注意到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只是松了口气:“那便好。”
白豫问道:“怎么了?”
“上次来宫里闹事的那人,昨儿在天牢里自尽了。”李思年皱了皱眉,“你的通缉令正巧是在他闹事之后颁布的,我担心你也是因为这事,不是便好。”
他倒不是,但裴几是。
于是他问道:“发生了什么?”
李思年摇了摇头:“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混进了皇宫,不要命似的在朝堂之上就对陛下刀剑相向,喊冤要为他爹报仇……下场还用得着说。”
“匪帮作恶,朝廷围剿天经地义,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喊冤?”白豫看了眼李思年的神色,试探道,“莫非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想不到李思年警觉地拉开门四下看了看,才又合上门对他说:“多半是,但此事似乎是陛下的逆鳞,这么多年都没人敢提。那事之后我也觉得奇怪,便暗地里找了些人问,说什么的都有,没什么参考价值。”
白豫有些失望。
“对了,你的朋友马上就抵达京城了,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白豫笑了笑。事到如今,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
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无权无势,徒有些财富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些常年在生死线边缘周旋的人精。
说实话有些累了。
人死不能复生,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但若不是那样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使命感,逼着自己不能死,他想不出自己活下去的任何理由。
可现在不一样。
不想死。
他手指蜷起,指腹无意识蹭了蹭藏在腕带下的爱心信。没有烦躁,没有不安,也没有害怕。
只是有点想见他了。
想知道他的伤口有没有恶化,想听他挂着恶劣的笑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想看看他的眼睛里会不会真的有跟他一样的情愫。
或者,会不会有一丝后悔。后悔冒名顶替他,后悔偌大天下偏偏选了洛京落脚,后悔与他相识这一场。
李思年看到他冷着脸出神,微微笑道:“白公子也不必如此消极。只要不是剿匪一事,其他的都好说。”
白豫回过神来,问道:“陛下这些日子……”
“前前后后绕着他的菀妃转呢,听说是有喜了。”李思年愤愤地道,“那也不能一天到晚都泡在她殿里不出门啊!几日不上朝,公文堆得山高,全推给我。”随后又故作悲哀,“我大澜真是前途堪忧。”
这会儿出口不逊又丝毫不怕皇帝听见,看来也只对那一件事忌讳罢了──却更令人好奇。
李思年伸了个懒腰打开门:“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李大人!”白豫喊了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等他到了宫中,可否设法让我与他先单独见一面?”他也知道这有点为难,况且这话怎么听都有鬼。
不该说的。
李思年想了想,笑道:“可以,不过陛下可能要单独问他些什么。你们小心为上,万不可乱来。”
“……多谢。”
─
“到了?”沈卿尧轻哼一声,“拉去天牢,老规矩。”
老规矩,意思是先上酷刑,磨他的意志,再由皇帝亲自去审,只是审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
先前被抓来的匪帮后裔都是这样的下场,奄奄一息地在天牢里苟且,然后看沈卿尧的心情,可能明天就处决,也可能今天就自尽。
总之永不见天日。
李思年瞳孔一缩,强作镇定,故意问道:“这白豫难道也是……?”
沈卿尧瞥了他一眼,随后又回过头不屑道:“不是。不过此人属实狡诈,竟然这么久才抓到,还拿个赝品当宝贝糊弄朕,不论他有没有反贼之心,都犯了欺君之罪。按律,是要即刻砍头的,朕给他缓刑,他该感激才是。”
“陛下,微臣以为此事不宜草率。匪帮后裔也就罢了,可万一像白豫这样的“反贼”不是唯一,至少要在不用刑的情况下好言相对,盘问清楚其动机和原因,日后才好规避应对……”
“李爱卿,你哪儿都好,就是太心慈手软,迟早会遭人算计的。”沈卿尧懒懒地打断道,“罢了。菀妃有喜,朕答应她一年之内不再夺人性命,你若想审便交由你审吧。”
“是。”李思年舔了舔嘴唇道,“那,那位裴公子呢?”
“朕听说你这几日常去他那,怎么样,可有古怪?”
“并无。”
“如此便算他主动上缴有功,明日晚宴邀他一起来吧,之后随便散些奖赏与他出宫便是。”
“是。”
他聊得有点不耐烦,满心只想去陪着他的菀妃:“这几日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
李思年不提政务,只沉声道:“陛下,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沈卿尧看了他一眼:“……说。”
“陛下若是有什么难处大可与微臣说道,微臣愿为陛下排忧解难、鞠躬尽瘁。可陛下若再杯弓蛇影一意孤行,长此以往,朝堂上便无人再敢说话了,想必这也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场景。”
沈卿尧没说话,鼻子出了声气,抬脚便走,没走几步又顿住脚,缓了缓声音道:“李爱卿,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此事时机还尚未到,你不要怪朕。”
“一切遂陛下心意。”李思年躬着身恭送皇帝离开。
起身时眼中透着几分探究的光。
“来人,把罪犯带去我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