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亡灵 ...
-
微风卷起漫天的黄沙，零碎的沙砾顺着风向滚落到两人脚边。
眼前的古怪村落已经荡然无存，空留下这块刻印着不明文字的石碑。
沙地干燥，石碑表面却氤氲着一层水露，细小的水滴从石碑纵深的纹理处一点一点凭空沁出，沿着蜿蜒的碑面悄然滑落，在干燥的黄沙地上留下一个个洇湿的圆点。
玉姝蹲下身来，细细查看着石碑上杂乱不羁的咒字。她放出灵息打探，只见那咒字正散发着点点金色的灵光。
不过金光正在消退。
她没开口，等着游褚的解释。后者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来，将手搭在石碑上，指腹沾染了点滴水渍。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在地上滴出一片深色。
“吓到师姐了。”游褚说完抿着唇，低垂着眉眼，瞧着有些可怜。
他解释道：“我全都想起来了，那金水村由鬼气幻化而成，是国师一家惹出来的祸事之一。几十年前我就在老国师手下帮他做这些事，所以对鬼气太熟悉，以至于身体比我的思想反应更快。”
游褚的声音低沉，带着不自觉的哑意，与平常有些不同，“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师姐，如果现在不进去，清泉洞秘境就要彻底消失了。”
玉姝恍然，没有问太多，闻言立即回过头来：“怎么做？”
游褚微愣，手指蜷缩了一下，紧接着伸出冰凉的手握住玉姝的衣袖：“不要动。”
他另一只手掐诀，画出一个繁复的图腾，随后将浮空的图腾紧紧按在石碑几个文字上，金光不再消退反而光芒大盛。两人的视线有一息扭曲，狂风卷起沙砾打在衣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随后一切陷入寂静。
再睁眼时，两人已经不在原地，眼前依旧是一块斑驳的褐色石碑，而金色的咒字此刻黯淡无光。
游褚先一步睁开双眼，视线带着几分留恋，扫过两人交叠的手掌，随后松开了她的手，玉姝回过神来，转身望去，周遭的景色有几分熟悉。
这就是清泉洞秘境。
“秘境入口怎么会在这个石碑里？”
玉姝的认知在今天被一点点打破，她有太多疑问。游褚落在她后面，无声捂住了自己再次如针扎一般刺痛的脑袋。
他将喉头的腥甜咽下，随后神色如常地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走着，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师姐知道金家当初的老太爷是怎么当上国师的吗？”
玉姝摇了摇头，同时将思问剑拔出来握在手心，顺着河道往前走。
这是去往秘境深处的唯一一条路，顺着细水长流的浅河，穿过环境复杂的茂密林带，就能直抵阵眼，秘境最深处是一只乙级凶兽。
“金绍礼是吴国第二任国师，前一任是金家老太爷，也是金老太爷最先惹上的这件祸事。”
“当初，金家满门遭难即将斩首，可是逃走了一个金老太爷，也就是他这个变数，第二天突然带着什么圣物闯进刑场。”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总之皇帝当场免了对他们九族的责难，转而将金老太爷奉为座上宾。仅仅三日，金家老爷就从罪臣变成了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身份地位在整个衍天境都是前所未有的。”
玉姝若有所思：“他一定是握着什么不得了的筹码？”
“没错。”
游褚拨开玉姝头顶茂密的叶子，给她开道，继续说道，“为了这个筹码，金老太爷暗地里和鬼族做了交易，等到了金绍礼这一辈想回头，为时已晚。”
金家与鬼族的交易早已经结束，可后患无穷，金家后辈总是莫名其妙早夭，少爷小姐们被脏东西跟着，老太爷也是夜夜梦魇，不堪其扰。
难言的诡异笼罩着金家每一个人，老太爷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可是他仍然一意孤行。某一天只身出门，过了数月也没有消息，直等到金绍礼当上国师的时候。某一天，老太爷的尸身离奇出现在院中，吓晕了一大家子人。
游褚回忆着，“那时候我已经是金家的暗卫了，我亲眼见到老太爷的尸身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瘫在地上，松软的皮肉包着骨头，脸上满是青紫和斑痕，鬼气森森。在此之前，我没有感知到任何进入金家的陌生气息。”
玉姝脸上泛起奇怪的神色，接着挥剑斩落了一只自草丛中飞扑过来的虫兽。
游褚停顿了片刻，接着选择长话短说：“总之，后来金绍礼接连几日闭门不出，之后就不再安排我看护少爷小姐们的安危，而是让我去与这些鬼气打交道。也就是像金水村这样，这些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他们大多是亡灵，剩下的都是浸润着鬼气的草木精怪，因为交易的内容而不能回归鬼界只能在金家人附近游荡，渐渐形成甩不掉的蜃景，进入蜃景的人会被鬼气侵袭，慢慢同化，丧失生气。”
少年的声音又是一顿，“至于这个秘境，我只知道它和蜃景关联，若是不找出其中的剩余的亡灵，它只能随着这个蜃景消散，以后再遇到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和彻底消失没什么分别。”
亡灵作乱，鬼界，蜃景，金家人……
玉姝心中有了个答案，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她仰首望向远处山谷的秘境终点：“你可以感知到鬼气，它在哪？”
游褚停住脚步，闭目细听着周围的动静，浩瀚的灵海在胸中激荡，灵息四散开来，搜寻着鬼气的下落。
动作间，幽蓝色的寒石从他的衣领里跳出来，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柔光。寒石与他今日的发带是一个颜色，交相辉映着他清隽的面颊，瞧着有些少年气，倒是很漂亮。
玉姝有些愣神，突然，蓝色的身形一个踉跄，她下意识伸出手来，少年略有些僵硬的身躯被她牢牢稳住。游褚薄唇紧抿，单手捂住前额，面色痛苦。
跟前是一片尖利的碎石带，若是真磕下去必然要头破血流。
玉姝松了口气，连忙握住他的手腕给他输送着舒缓的灵气，感叹道：“好险，差点破相。你怎么了？”
她说完低头看去，却发现小师弟的神情依旧透着几分痛苦，心中暗暗担忧，但手上脉搏摸着并没有什么不妥。
聪明如玉姝，她顿时联想到小师弟在金绍礼手下生活的那几十年，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怜爱，莫非鬼气对他产生了什么侵害？
托住少年的高大的身躯站了好一会儿，游褚才重新有了反应。思绪回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靠在玉姝身上，少年瞥了一眼玉姝搭在他胸前的手，脸颊浮起些可疑的粉色，连忙直起身来。可这一下，眼前又是一黑，好在被玉姝再次扶稳。
师弟这么一眼看过来，玉姝心中一软，好像误会了什么，当即拍拍手臂升起一个温柔慈爱的笑容，言语中满是自信：“放心吧师弟，师姐我天天练剑，力气大得很，肯定能扶住你。”
游褚：“……一进来我就感应到西方传来的异样，现在细探下来，隐藏的亡灵应该就在秘境终点附近，我们快赶路吧。”
话题转得生硬，但确实吸引了玉姝的注意。
玉姝肯定了他的说法，点点头：“是，尽快解决了它，咱们才可以早早出去。就是不知道，清泉洞秘境还能不能回到原位？”
游褚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衫，将寒石吊坠安稳放回衣领里，贴着心口：“未必。虽然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但只要消除了亡灵，鬼气消散，秘境就一定不会随着蜃景消失。”
清泉洞秘境深处——
溪水潺潺，水声掩盖了很多妖兽小心活动的声响。没有妖兽敢贸然出手，因为玉姝二人身上释放出的威压格外强大。
且不说那个化神期的人类，她旁边的那个同类也不好惹啊，瞧着比它们妖王的境界还高呢，怕不是要来成为它们的新妖王啦！
少了其他阻碍，前往终点的路一片坦途，两人不消片刻就来到了终点上方，却不见妖兽的踪影。
镇守秘境终点的那只妖王呢？
行至此处，游褚不禁扶额，心头一阵烦闷，大抵是过往驱除鬼气的经历影响了他的身心，他只要感应到鬼气便头疼。
“鬼气很浓郁了，亡灵就在这里。”
闻言，玉姝往地上望去，除了树还是树，根本没有值得注意的东西，原本应该守在此地的妖王也不见踪影，实在反常。
亡灵是一种可以变化万千的灵体，本该归鬼族管，现在逃出来了，玉姝也对它一知半解。
思考良久，玉姝按住游褚的肩膀：“我去看看，你且在此处等我。”
游褚眉头微微皱起，慌忙拉住玉姝的衣袖，脸色不佳：“我和师姐一起走，没事的。”
玉姝摸摸头，朝地面望去，两人一起降落在空地上。微微湿润的泥地上还有妖兽爬行留下的痕迹，残留着杂乱的气息。
虽然来过，玉姝以前却并没有进到秘境深处，这也是头一次来，直到落地才发现眼前有个两人高的树洞。
原来大约是妖王的洞穴，内里透着几分阴森，越靠近越能感受到洞中的潮气和腥气，但始终没有妖王的影子。
玉姝小心地踏入其中，游褚紧跟在她身后，扭头试探着触摸着洞口沾染的小片黏液。
“小心！”
玉姝回过头来，见到游褚盯着指尖黏液嘴角一抽，连忙给他施术除去了毒性。
“有毒，不要到处乱碰。”
游褚短促地“啊”了一声，接着道：“黏液留下不久，还是热的，妖王应该就在附近。”
这话说得没错，玉姝颔首，轻手轻脚往洞里走去，思问剑被牢牢握在手心。灵息放出去之后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及时给她带来消息，完全没有探知到生命的存在，也许有埋伏。
二人顺着洞口进去，复行数十步仍旧没有到头，树洞很深，从外面倒看不出里面竟然别有一番洞天。
树洞深邃，内里阴暗潮湿，遍布一种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陈旧气息，腐烂的气味弥散在鼻尖，混合着妖兽身上常有的血腥气。脚下的圆形地块上长满了青苔。
视线所及，四周悬挂着浓密的藤蔓绿枝，如同化不开的帘幕，绕过藤蔓交叠的地带，转角还是一片绿色。
正当玉姝怀疑之际，一道微小的破空声自上方传来。
“小心！”
玉姝一个侧身躲过，又抬剑挡下几道暗芒，墨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小坑。与此同时，游褚闪身上前，一剑刺中暗芒所在，逼得那东西现身。
正是一只通体条纹、披鳞覆甲的妖兽，足有两人高，身形细长，一对竖瞳死死盯住猎物，周身萦绕着诡异的气息。
“亡灵就在这里。”
游褚朝玉姝所在之处喊道，玉姝若有所思地盯住那妖兽，恍然，那周身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大约就是鬼气，亡灵无形，它也许附身在妖王身上。
既然如此，就只好打败这个大家伙了，至少逼出它来。
“速战速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