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债新偿》渡上寒

33、第33章 表白

　　对于自学烘焙一事，庄凝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抱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在这种信念的影响下，他不仅购置了一套套完整的烘焙用具，还时不时去询问店里的师傅，以及在网上找教程。

　　或许是因为庄凝这回不再三天晒网两天打鱼，秦树风也露出刮目相看的神色，甚至还主动提出为庄凝的甜品试味，然后在后者期待的目光中给出夸赞——
　　夸赞语可不是一点丰富，从一开始的“好吃”“还不错”到“有做甜品大师的潜质”“比外面卖的所有甜品都好吃”，就连庄凝有时候都怀疑秦树风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这么会说甜言蜜语，可是看着那张一本正经说好话的冷脸，心底还是不由得轻轻飘起来。

　　而秦树风也重新掌勺，对庄凝的食谱再次进行了严格的把控，势必要让庄凝把胃养好，也把体质给提上去——尽管庄凝拒绝了去健身房锻炼的建议。

　　某晚，从厨房出来的庄凝突然听到了细微的猫叫声。
　　他蹑手蹑脚地循声而去，发现秦树风居然蹲在猫笼旁，而妙妙正蜷缩在笼子的另外一头，很是抗拒的样子。

　　秦树风面色不大高兴，拿着猫粮的手不上不下，一时间僵持在半空中。
　　庄凝很快地说：“我来吧。”

　　秦树风垂下眼，这样子竟然看起来有几分落寞。但他还是没有答应，反而放下猫粮，在庄凝略带疑惑的目光下打开了猫笼的门，试探着去摸猫笼里面的小猫。
　　“妙妙，妙妙。”庄凝紧张地蹲在一旁轻唤，生怕小猫突然攻击秦树风，要真这么做了，那后果可就不是被送给别人养这么简单了。

　　所幸，小猫并没有做出什么应激行为。它仰头看了看庄凝，似乎接受到主人的意思，片刻后低下头接受了秦树风不算熟练的抚摸。

　　庄凝就在旁边传授经验，说：“可以轻轻挠它的下巴。”
　　秦树风照做了，小猫果然舒服地眯起眼。

　　*

　　到了晚上，秦树风进卧室时，发现庄凝坐在床边看手机，神色看起来好像不大好。他走近庄凝，目光往他手机上一瞥，问道：“在看什么？”

　　庄凝恍然回神，把手机侧过来给他看，显示的赫然是一条跳楼的新闻。
　　据警方调查，某常姓男子于今晚跳楼，据知情人士透露，该男子此前未通过合法金融渠道进行投资，而是卷入了一起高风险的非法投资活动，不仅本金血本无归，还因此对外欠下大量债务。网友纷纷留言，投资须谨慎！

　　庄凝语气低落：“常杰……跳楼了。”
　　秦树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但他隐约感觉到庄凝的难过，于是安抚道：“你不用愧疚。这也是他自己的错。他欠你的那笔钱，我没逼他还过。”
　　“不是愧疚……”庄凝迟疑道，“只是——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秦树风于是上床，关灯前忽然问道：“你明天下班后有事吗？”
　　庄凝心中讶异，又理所当然地回答：“没有，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他想起来，上回秦树风这么问，还是在因魏涛争执之前。说起来，魏涛自从那次之后，还真的没有联系过自己。不过不联系也好，本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很有必要联系。假使魏涛真的对自己纠缠不清，破坏他与秦树风之间的关系不说，恐怕对他自己的事业也不利。

　　秦树风卖关子：“明天你就知道了。”

　　*

　　好奇和期待中，庄凝第二日下班前，突然又收到了秦树风发来的定位，显示是一家高级私人餐厅。餐厅坐落在城市最高楼的顶层，告别司机后庄凝走进电梯按下顶楼按钮，透过玻璃看着地面越来越远，终于来到了顶楼。

　　跟随服务员走进餐厅，庄凝着实也小小惊讶了一番，餐厅里灯光柔和，天花板上垂下细小的星光灯饰，几乎所有的桌子都空着。转弯后，服务员领着他走向靠窗的位置，庄凝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住了。

　　那张桌子被玫瑰与烛光环绕，桌上已然摆好了前菜和红酒，而秦树风则身穿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正平静地望着走来的庄凝。
　　坐下后，不知为何，庄凝的心跳开始加速起来。

　　但是秦树风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用那种深沉的眼光望向庄凝。
　　庄凝望见一动不动的秦树风，想来想去还是没伸手拿筷子，出言问道：“你……在等什么吗？”
　　秦树风把视线投向旁边的玻璃窗外，说：“再等一等。”

　　等什么呢？庄凝想。
　　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

　　窗外骤然传来 “砰” 的一声脆响，烟花倏地窜上天空，迅速炸开，化作无数闪烁的银星，流光溢彩，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眼。

　　庄凝目光随之被吸引，看了好一会儿，再度转头时发现秦树风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天鹅绒盒子。

　　一旁的服务员是时候推着小推车过来，递上一个双层的蛋糕后悄然离开。
　　只见这是一个冰淇淋草莓大蛋糕，雪白的奶油与鲜红的草莓无不彰显着它的可口，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最顶层甚至还点缀着一连串的爱心装饰。

　　庄凝还没能够反应得过来，只见天鹅绒的盒子“啪”的一打开，露出里面装着的车钥匙——双R花纹，俨然是一辆劳斯莱斯的车钥匙。
　　他的目光微微变了。

　　秦树风终于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追忆着什么：“两年前，我本来打算在你的生日送你一辆跑车，还有之前没有吃到的纪念日蛋糕，现在也都有了。当年的遗憾，我都会一一补偿，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秦树风目光灼灼，庄凝却一时没有回答。
　　为什么呢？明明是很温情的告白环节，庄凝却莫名想哭。

　　隔着镜片看向那双浓墨般的眼，庄凝仿佛看见两个自己。一个是两年前懵懂无知的纨绔子弟，一个是吃尽苦头甘于满足的普通人。
　　时间公平而残忍地将他的人生分为两断，成长的代价沉甸甸得难以估量。

　　庄凝一个人在医院孤苦无助的时候秦树风没有出现，庄凝灰头苦脸熬夜工作的时候秦树风没有出现，庄凝求神拜佛日夜赎罪般煎熬时秦树风没有出现。
　　等到庄凝把这人情冷暖都体验了个遍，秦树风出现了，还说他要补偿他。有什么好补偿的？这一切难道是他的错？

　　而且问题来了。
　　秦树风喜欢的，到底是那个两年前肆意骄纵的回忆，还是眼前这个眼里没光的庄凝？
　　美酒、豪车、甜品，这些真的是他自己如今想要的吗？

　　庄凝似乎轻轻笑了下，没有伸手，目光从那个天鹅绒盒子移到眼前精致美观的双层大蛋糕。
　　他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却终究只是轻轻叹道：“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

　　说到这里，庄凝移开视线，微微阖上眼，像是陷入什么回忆：“有些东西是会变的。两年前我酒后驾驶车祸后，我再也不想开车，我也不能开车。我曾经很挑食，但现在好不好吃对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我也没有以前那样喜欢吃甜食了。”

　　又来了，那种无力的感觉又笼罩在他们两人之间，仿佛再多的话都没有用。秦树风的心揪了起来，说不出来的难受。他仔仔细细看着庄凝，发现说到后面时对方的眼里竟依稀闪着泪花。

　　“所以……我觉得我不能轻易答应。可能对你来说，曾经那个庄凝才是你喜欢的……”

　　“不，”秦树风打断他，“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很快想起这几日和心理咨询师以及身边关助理的对话，顿时觉得是自己的语气不够好，脑海中闪过的全是什么“多用疑问句”“轻声细语”“给予选择权”之类的建议。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不是金主和情人的关系，是爱人和爱人的关系。”

　　男人说得很慢，一字一顿。
　　“爱”这个字对秦树风来说是熟悉而陌生的词汇。

　　庄凝看起来很平静：“或许，我们并不合适……”

　　这时候，秦树风的强势再次占了上风，他几乎是站起来俯下身来，以他惯常的那种语气逼问道：“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实际上，没有人知道当他说出这话时，桌下的那只手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在颤抖。

　　庄凝目光躲闪，有点悲哀：“可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你的世界你的家庭，总有一天是要结婚的。我怎么相信，我们能有长远的未来呢？”
　　秦树风愣住了。

　　片刻后，只听见他反问：“结婚？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庄凝声音带着点哑：“新闻上不都说了吗？”

　　秦树风：“你是说毕家的事情？”
　　庄凝没说话，默认了。

　　秦树风迅速郑重开口：“对不起，是我不好。
　　“都是媒体的捕风捉影。”顿了顿，他继续说，“这件事情跟我的家里有关系，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我回去慢慢告诉你好吗？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我对天发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女人结婚。我没有告诉你只是因为不想牵扯到你的身上，我可以把事情解决好。”

　　没等庄凝回应，他继续说：“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为钱吗？我从来不认为金钱比你更重要，也从来不觉得我爱的是回忆。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像以前一样灿烂而开心地活着。”
　　“我不是一个善于沟通的人，如果你觉得我有问题，告诉我，好吗？”

　　他大概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说完之后胸口起伏，有些紧张地看向对面的庄凝。
　　可是庄凝还是垂下头，似乎在落寞。
　　秦树风顿时手足无措僵在原地，脑海里嗡嗡作响。从来不会说爱的秦树风努力鼓起勇气尝试，却迟迟得不到回应，是他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良久的沉默后，只见庄凝抬起头，伸手切下一份冰淇淋蛋糕，递到秦树风面前，说：“再不吃蛋糕，就要化掉了。”
　　秦树风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他挖了勺蛋糕放入口中，冰淇淋的甜香混杂着草莓的清新在唇齿间化开。

　　庄凝就问：“甜吗？”
　　秦树风回答：“甜。”

　　然后他看见庄凝拿起刚刚用过的勺子也尝了一口，轻轻微笑了一下说：“确实很甜。”

　　“以后也会更甜的，对吗？”
　　“会。”